《大唐后妃之丽歌行》花青流苏

15、相惜（1）

　　丽娘有身孕的事情谁都没有公开过，却已经是王府中人尽皆知的秘密。这样平静的日子她过得很安逸，几乎没有人来打搅她，她索性关起门来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不再过问外面的事。
　　院子中的最后一束菊花开尽的时候，丽娘已经显怀，初冬的天气骤变，也带坏了她一直明朗的心情。潞州四季分明，秋天一过立见萧索之态，丽娘看着门前那株光秃秃的树干，心中好不伤感。然而让她最为苦恼的还是有孕之后她身体的反应，害喜的症状越来越明显，让她的胃口变得极差，连带着心情也变得很糟。
　　李隆基最近晚间都是歇在这里的，他让高力士将他平时所用通通搬到了这里，无论是起居还是公务，都只在这里完成。他也为丽娘的反应焦虑，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最后将王府中生养过的仆妇都叫来询问，也没得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每天托人来问她想吃什么，再着人全排。
　　这日晚间，丽娘又是呕吐不止，晚膳没吃几口便匆匆撤了，安春不好阻止只能将膳食撤下，之后又将安胎药端来。丽娘只是看了一眼，胃里便翻滚着反应起来，她作势一呕艰难地摆摆手，安春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只能将药碗放置在一旁。
　　丽娘又呕了一会儿才舒服，她拿出巾绢抚了抚嘴角，“别说喝了，看都看不得了，简直是受罪！”
　　安春也还是个姑娘，此前一直跟着王妃也没有服侍过有孕的人，如今见丽娘这般痛苦她也很着急，只恨不能替她遭这份罪，看一眼身旁的药碗，她狠狠地说道：“这是哪门子的安胎药，喝了这么多娘子还是这副样子，寻常人家喝不起这药的照样把孩子养得壮实，不行就别喝了。”说罢，安春竟然端起碗来要往外倒，丽娘哪知她这么实在，转念一想急忙拦道：“你要倒了怎么跟王爷王妃交代，已经喝了这么多也不差这一副，你先搁下容我歇歇再喝。”
　　安春也不坚持，只能听她的话放回原处，而丽娘又熬了许久，终于还是将汤药一口灌了下去。
　　这边刚服完药，前院就有了动静，这几日李隆基总是早出晚归，回府后不直接来这里就是去王妃那里，很显然今天一回府就直奔这里，因为他连衣服还没得及换。原想着给丽娘一个惊喜，却不想一进屋就看到她憔悴的模样围着口盂激烈地作呕，他赶紧上前拍拍她的后背，让她尽量舒服一些。
　　他虽然知道女人有孕之后会有反应，但是向丽娘这样严重的的确很少见，他抬眼对举着口盂的安春问道：“晚膳用过了么？”
　　安春对于李隆基每天都会问的这句话，早已经有了准备，只是今天也是不出意料地回道：“只是随意吃了点。”安春也很是无奈，无论厨房怎样别出心裁，都难入她的口。
　　丽娘吐了好一会儿，终于腾出了一口气，她摆手示意安春可以了，才将头回了过来，看了一眼李隆基，她心中突然好一阵委屈，“明明肚子里没东西，却老是想呕。”
　　李隆基将她揽在怀中，听先生讲过，孕中的女人格外的脆弱，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需要格外的关照，他心疼地吻着她的额头轻抚道：“先生说了，这只是初期的反应，等到了年关就不会这样了，再忍忍。”
　　丽娘轻轻应了一声才继续说道：“平时也就算了，只是那药才倒人胃口，今天这么难过都是因为那碗药，以后我不喝了行不行？”丽娘最后的语气成了恳求，说的人好不难过，李隆基心中也是苦笑连连，她什么时候学会跟他讨价还价了，“那药是安胎的，对你有益无害，这点没得商量。”
　　丽娘听他这样讲，心中叫苦连天，本来就糟糕的心情顿时变得极差，但是一天的折腾让她没力气再去狡辩，她马上坐起来不再吱声。李隆基怕她这样的安静，只能拿出今天的必杀技讨她欢心，“知道你不好过，常奴还托我带东西给你，既然你这么累了，那就改天再给你好了。”
　　一听是常奴，丽娘马上就精神起来，她有孕这么久都没怎么见过他，后来从高力士那里得知他搬了出去，她还一阵伤心，怎么养了这么年的弟弟还不如人家几个月的相处，就连他搬出去还要别人来告诉她。如今听到弟弟有了消息，她怎能不激动，于是只能打起精神急切地问道：“常奴让你带了什么？”
　　李隆基没有拿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包，丽娘以为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拿过来一看竟然是一些晒干的枣子。看见是吃食，她心中顿时凉了一半，连正餐都吃不了多少，她哪还有胃口来装这些。
　　李隆基见她略有失望，不禁连忙解释道：“可别小看这些枣，这可是山上的农户自己晒得，比起市面上的那些腌制的梅子干净多了，你先尝一颗。”
　　得知是酸枣，丽娘心中立刻有了好感，她急忙揪起一颗放到嘴里，虽然晒干的酸枣口感不及新鲜的，但是酸甜的味道却是不变，她只觉得口中的味蕾一下子被调动起来，比起平常的索然无味，她这会儿简直像在天上，“要不是因为这些枣，我都以为自己快要失去味觉了。”丽娘又含了一颗后，满足地说道。
　　李隆基心中无心欣喜，本来常奴给他时他还没有在意，却不想这小小的枣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功效，他一时欢欣忍不住大赞道：“你这弟弟还真是贴心。”
　　丽娘这里回过劲来，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关心弟弟了，她随口问道：“最近怎么都没见他，他搬去哪里住了，连我都不告诉。”
　　李隆基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常奴的事情他一直瞒着她没有告诉，还是怕她担心，如今她自己问起来，让他很是为难。丽娘见他许久不回答，突然觉得不对，她放下手中的枣子认真地再次问道：“他搬到哪里了？”
　　李隆基本来就是怕她担心，如今见她着急心中更是不忍，只能应付道：“他搬到山上住了，这些酸枣就是山上的农户的晒得。你不要多想，他自己也过得很好。”
　　联想到他多日来的早出晚归，丽娘心中升起一团疑云，她几乎可以肯定李隆基在敷衍，于是急急的吼问道：“哪座山？别告诉我是北山，我在那里住了那么久，可从没听说长过什么酸枣树！”
　　李隆基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却明白瞒不过丽娘的心细如尘，他将她搂住同时也抱住她浑身的戾气，“不是北山，是丹朱岭。”
　　得知答案后的丽娘有一瞬是懵的，她潜意识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将她的联想牵扯到一起，为了否定自己的想法，她只能忙声追问道：“为什么让他去那么远？他还只是个孩子！”
　　丽娘对常奴的感情之深，李隆基早已料到，只是当初也是尊重常奴的选择，才会同他一起瞒着丽娘，如今见她激烈的反应，他才反思自己当初是不是鲁莽。
　　丽娘这边已经泣不成声，她没有料到短短的两个月竟然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自己搭进来也就罢了，可是从她让李隆基决定将丹朱岭作为据点的时候，她哪会想到常奴有一天也会牵连进去。想到这里，丽娘心中又是大恸，只是她不再放肆，而是放低声音恳求道：“三郎，我求你！我已经下定决心跟着你了，可你也要保住赵家最后一颗火种，那是我的命！”那声‘三郎’，是丽娘第一次这么叫，她想过好多次怎么才能自然而然地改变对他的称呼，却是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她自己也有些懵了。
　　而李隆基也被她的这句话镇住了，他懊恼自己太大意，为什么一开始就没告诉她。只是事情要如何收场，还是在他，为了安抚她他轻声哄劝道：“是常奴想着历练自己，我才放他出去的，没有告诉你也是怕你分神担心。都是我太大意了，明天我就让他回来，总不会让你呆在家里还挂念着外面的。”
　　听他给出这样的承诺，丽娘心中才稍微好受，她离开他的怀抱强忍着将泪水擦干，她勉强挤出个笑脸，“明天就叫他回来，可你也要答应我，就算我把他一辈子带在身边，你也不要怕他累赘。”
　　李隆基想不到她的母性这么强烈，心中觉得好像却还是一口答应道：“这说得什么话？他是我妻弟，我们都是一家人，什么累赘不累赘？你把孩子生下来，他还是我孩子的舅舅呢！”
　　丽娘喜欢这种被宠爱的感觉，终于放下心来破涕为笑，两人又嘀咕了一会儿她便乏了，便叫了安春进来服侍她起居。今天她折腾的也够久，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李隆基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姿，心中泛起一股甜蜜，看见安春也是松了口气的神情，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她平时也是这么黏你们的么？怎么感觉有了身孕之后她也变得孩子气了？”
　　安春心下释然，却被李隆基别出心裁的问题问得大为不解，她想了许久才回道：“赵娘子平时跟我们还是有分寸的，只是跟王爷在一起才会这样。”
　　这个答案让李隆基听得颇为舒服，他按捺住心中的一点兴奋，脸上却已是春光满面，“她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
　　“以前奴婢并不知道，但现在娘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煎熬，偶尔得了空也只是奏奏琵琶，抄抄曲谱，别的也没什么？”
　　李隆基听她讲完，心中已经冷了大半，他把被角掖好之后竟要起身离开，安春心中很是不解，在他将要离开时忍不住问道：“王爷今天不歇在这里么？”
　　李隆基猛然止步回首答道：“不了，她也累了，让她好好歇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