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为你逆转》桓摇曳

8、玉娘

　　月光横斜，窗外的树影在窗纸上被裁剪成几十块。
　　彭顺赤着上身，坐在一个小木桌旁自斟自饮，已半是酩酊。
　　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彭顺捞起酒坛对准杯口倒下去，却只有将将盖满杯底的量。
　　彭顺将酒坛一掷，身子往桌上歪斜了几下，又勉强用手肘支住，大声喊道，“玉娘！你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快拿酒给老子续上！”
　　酒坛撞到砖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几乎碎了个通透，独剩个坛底在地上骨碌了半圈又倒了下去。
　　整个屋子寂静的难堪，唯有窗外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彭顺晃了晃脑袋，又嘿嘿的笑了，“哦对……死了，真的死了。孟三小姐，婆娘，绿帽子。统统他娘的见鬼去了！”
　　外面北风呼啸，就好像有谁在远处哭泣。
　　彭顺伸手抓起那个独独完好的坛底，又狠狠掷到地上。
　　坛底却依旧完好。
　　彭顺怒睁了一双眼，上前捡起，再次用力向地面砸去，如此反反复复好几次，坛底却总也不碎。彭顺眼看着它再次骨碌到脚下，却又一时没了心思，抬脚将它踢远，转身走到床边一头躺了上去。
　　他麻木着一张脸，独眼神直勾勾的瞅着床顶的帷帐。半晌，直坐起身吹熄了蜡烛。
　　“人死如灯灭。”黑暗中，他的声音沙哑。
　　“玉娘，你我之间一报还一报，也算了清。早日投胎，莫再轻浮为人了。”

　　费小绻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只转身向不远处的孟二小姐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孟二小姐带着两个家丁躲在彭顺屋子的窗下，几乎咬碎了一排银牙。
　　彭顺说的那些，都是什么话！
　　她真恨不得上前扇彭顺几个耳光，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叫一报还一报！
　　然而，她到底只是垂下眼微微一笑，将身子又向下矮了矮，示意费小绻一切准备就绪。
　　费小绻整了整衣褶，抬手推开门迈了进去。

　　彭顺此时已睡了一会儿，在听到门响的时候只懒洋洋半睁开眼看了一眼，一半是酒意一半是困意。
　　然而，只这一眼，却将他骇得几乎从床上跌落下去！
　　费小绻额角潺潺的冒着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她的一身白衣上，半边惨白半边暗红的看上去甚是骇人。更遑论她衣摆上那些早已板结成块的泥土！
　　彭顺随手从地上抄起一块酒坛的碎陶片掷过去，“你他娘的是人是鬼！”
　　费小绻猛地伸手，一把握住了那片锋利的碎陶片。
　　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流下，她却只是笑着看向彭顺。待到彭顺按捺不住的想要冲上前时，她突然猛地将碎陶片扔开，冲着彭顺摊开了手掌。
　　只见那手掌白白净净，带着玉娘终日劳作所结的一层薄薄的茧，只是莫说伤痕，连细小的口子都没有一个。
　　彭顺猛的顿住脚步，望着费小绻，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嘴唇微微抖着，“玉，玉娘，你是来索我命的？”
　　屋子里早前被彭顺熄了蜡，月光顺着大开的门铺泻进来，将费小绻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背光而立，气息索然。
　　费小绻睇着他，嘴角勾起一个阴惨惨的弧度。
　　彭顺扭过脸去，有些难堪的样子，“玉娘，你这又是何必？”
　　他想说的很多。玉娘是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也是自己撞得墙，和他有什么关系？若是玉娘是被他推着去撞了墙，她来索命，彭顺认；可如今明明是自己撞得墙，偏偏要来吓他，这叫什么事？这些心思在他的喉咙里翻涌着，翻涌着，却又退却了。
　　他怕激怒玉娘。
　　毕竟玉娘是个鬼，这山精鬼怪的事，其中道道可难说的很。
　　费小绻突然微微歪了头，抿着嘴一笑，神情天真，像极了那年那月元宵灯会时被彭顺所救后的模样。
　　彭顺的手微微攥起。
　　西厢记拜月亭一类的事，他在少年时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幻想。这种幻想来自他对未来的期待，但大多不是对他自己的，而是对婆娘的，对丈人的。
　　他自己一个穷小子，祖祖辈辈的害着穷病，他从出生起就注定在黄土中打滚，这是命！凭他一个人改不了的命！
　　然而，这样的幻想并没能持续多久。当他在某一天将这样的想法告诉自己的父亲后，父亲抄起荆条满院子追着他抽了半个时辰。直到他小腿被狠抽了一下，身子一歪向前扑倒在地上，父亲才怏怏住了手，拿荆条指着他道，“你他娘的少给老子丢人，吃软饭也不怕烂了嘴！”说完，将荆条狠狠掷到他的身上。
　　彭顺满身是伤的趴在地上，看着眼前黄色的土地，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从那天起，他知道了，吃软饭是要让人瞧不起的，下贱。
　　可是，他真的穷怕了。
　　元宵灯会那天，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去了桥边，是因为那是话本里穷小子遇上千金女的地方？他的耳边一直有父亲当年的话语隐隐在响，他有些恍惚，全凭着本能在向前走。
　　他遇上了玉娘，他救了玉娘。
　　然而，待玉娘走后，周围的人纷纷拥了过来，七嘴八舌道，后生，她家若来谢你，给多少钱你只管拿着！那可是孟家呢！财势滔天的孟家！旁的不说，就说你刚才救下的那个，孟家三小姐！孟家女儿未来的归宿，咱们这些贱民想都不敢想！
　　彭顺的脸颊微微发烧，不知怎的，他总隐约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哄笑中听出了一股嘲笑的味道。
　　他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向来时的路走去，一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