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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绮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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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命悬一线,我脑海里来回闪现自己如果被杀后是如何鲜血淋漓的模样,手脚都变得冰冷。
镇定点,镇定点,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的!双手紧握成拳,我强作镇定站着不动,也没再喊叫,乖乖听他指令。两个贼人,一个拿刀威胁我,一个绕到我面前,还故意凑近我。似是确认一般,而后又对我身后那人一点头。而我也大致看清此人嘴脸。这人粗眉方脸,下巴右处还有颗极大的黑痣。可奇怪的是,我先前看见他们脚步不稳以为是醉酒之人,但这两人一前一后都离我很近,我却闻不见一丝酒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脸忌惮地望着眼前的人,实在料不准他们的目的。
突然听见后面那人小声问道:“梁哥,接下去怎么办?”被称作‘梁哥’的男人很快做了个手势,身后那人便一个手刀劈下。我眼前瞬时一黑,软倒下去。勉力睁开眼睛,所到之处竟是一间十分简陋的小屋。后颈的钝痛无比鲜明地提醒我:我的处境不妙!
我此刻手脚皆被绑束,屋前也必有人把守看护,想要逃脱怕是不可能了。
我不敢转动头部,实在太痛!只能慢慢扭着身子,观察着周边环境。果然,窗户前立着个人,门口肯定也有。这个屋子里只铺着茅草,并无其他东西。我垂下头,心底升上一种悲凉和无力感。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人缓步来到我身前:‘’李姑娘。‘’声线低沉魅惑,还藏了丝把玩之味。我苦笑一声:真是冤家路窄。缓缓抬起头来,我话含讥讽:‘’宋公子真是闲情逸志。‘’竟招呼手下绑架他人。绑了我,对他有何好处呢?
他轻笑:‘’在下自在杨府见过李姑娘,真是万分想念。‘’说着蹲下来与我平视,嘴角邪邪上翘,一双桃花眼熠熠生光。
我复低下头去,没再理他。两次被他戏弄,我对他已经充满厌恶。不知他此次还会使出什么手段。
见我态度冷淡,宋靖文眸内闪过一丝意外。但又很快平复下来,他不再言语,转身便出去了。
我有些明白了。
先前我看到的两个脚步踉跄疑似醉酒的人和后来挟持我的人是两路人。杨文静是背后指使的人。
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我照样没办法逃脱,他守得这么严。
我身心俱疲,昏昏沉沉地陷入黑色梦境中去。
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我明明站在平坦地面上,可转眼间脚下波涛翻滚,竟成了大片汪洋。我惊恐之极,急急跑走想要尽量远离,却是以极快的速度沉溺下去。随之便是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我难受得紧,双手紧覆脖子上,双脚极力蹬踢。
就在这样的情境下,我瞬然惊醒,忙直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呼吸。这梦实在逼真。
双手双脚被缚,这样的状况清楚地告诉我,此刻也正如梦境一般,我深陷险境。
外面漆黑一片,已是夜深。大脑清醒很多,我也感到异常地平静。其实还没有到该绝望的境地。梦是假,但现况和那般的凶险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既是如此,我为什么要放弃呢,还没到要说放弃的时候。我重新振作起来,再次理清思路。
虽然我没有自由活动的能力,而四周也有人严密监视,但再小心看守,也是会有漏洞可钻的。宋靖文打了什么算盘我不知道,但绑架我至此,从我有意识以来算起,也已经过了大半天。而在这段时间里,他并未伤害于我。这说明,宋靖文不会对我不利,起码在短时间内不会。
所以在短时间内,我是安全的。这样我就有了寻找机会逃脱的时间。那么,这也是不是说明,宋靖绑我于此,是在不伤害我的前提下的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一定会出面解决,到那时候,我就可以伺机逃脱。
想到这里,我挪动着身子向着墙壁一侧,待移动至距墙约半尺后,我重重地把头敲在墙壁上,连着砸了两下,直至感到有温热液体慢慢流淌下来。门外的人想必十分警觉,听到屋内有敲击声,立马冲了进来。看到我躺倒在地上,额上鲜血直流,其中一个人马上奔出去,应是去告知宋靖文了。
正要如此才好。
不一会儿,脚步声果然如期而至。我佯装万分虚弱无力地微抬了抬眼皮,见宋靖文脸色十分冷冽,眸中更是要射出冰刀来。他一定是觉得自己捉了的这个人还没派上用场就已快命赴黄泉,十分气愤吧。
但他纵是再气愤不过,也是会派人救治的。因为他已是留了我很久。要杀便早下手了。果然,宋靖文指使一人背我起来,而后把我放置于门外马车上。可令我意外的是,他竟也上了马车。
我本以为,他定不会放我一人在车中,所以会派人在旁看守。但这个人,竟是他自己。
未免太谨慎了些。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我只作未见,微微合眼,细眯着打量了一圈。这马车实在豪华,内铺软毯,车四壁也布置得养眼舒适,挂了些精致小玩意儿。而我头下还枕着一个锦布小枕。莫非,这马车是宋靖文专用的么?
他倒不怕我的血染脏了他的爱车。静观其变吧,一定会有机会的。我索性闭上眼,额上伤处又痛又麻的感觉深刻了起来。可即使这样,我也不想面对他。
马车竟意外地行得很稳,我有一丝诧异。行了不一会儿,车停了下来。我睁开眼睛,陡然看到了一张放大的脸。我惊得一缩脑袋,不巧却撞到了马车壁,痛得我龇牙咧嘴。宋靖文见我这样,竟轻笑出声。
这人果然恶劣。
他弯下腰,正欲抱我下车。我忙挣扎着滚爬出去。意识到自己现在应是’非常虚弱’的状态,出去之后我忙扶趴住身旁马车。
宋靖文施施然出来,似有似无看了我一眼,似乎看出我用意,吩咐了两个丫鬟扶我进去。
这里明显是宋靖文的府邸。既然不怕我出入,为什么一开始不把我藏匿在这儿呢?难道,非得我头冒鲜血么?
……唔,这人果然十分恶劣!
我被扶进一个就近的厢房。躺下后,立马进来了一个白发老者,想必就是大夫了。大夫仔细查看了伤口,随后便给我消毒包扎,纱布缠了好几圈。我心想,自己是有数的,好像没这么严重么,我又不是真寻死。
一旁的宋靖文询问大夫病情,语气竟带了丝焦急关切。我很意外。大夫摇摇头,表示我并无大碍。
宋靖文吩咐下人去煎药,又命人送走了老者,这下屋内只有我和他。我打算眼不见为净,又因伤在右额,便转了身向内侧躺着。
感觉床侧塌下去了一点,是他坐了下来。他开口问:‘’现在感觉如何?‘’带了一点笑意。
我受伤是衬他意了吗,这么开心。
我不理他。
见我无甚回应,他似有些恼,语气淡漠地吩咐了一句好好休息,便出去了。
听到门掩上后,我慢慢坐了起来。
现在处境对我有利得多。在这样一所家宅内,我有更多的机会向外界透露我的所在。此刻细想下,之前宋靖文把我藏匿在荒郊处,想是为了更好地掩人耳目。而且在那种地方,就算侥幸被我逃脱了,我也不辨方向,走不了多远。现在,这些束缚减消了很多。
我心安不少,穿上鞋子下床来。杨静文这次倒没有派人监视。我轻舒一口气,悄悄打开门。往四周望了望,也没有人。好像有点奇怪啊,怎么都没有人的样子。算了,先探探路再说。我记得这处厢房是离大门最近的,只拐了一个弯。我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慢慢摸索过去,很快就到了大门口。
只是这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一个人,宋靖文是打算放了我了吗?不由一阵欣喜,我加快了脚步。
有些事是不该抱有太大期望的,譬如我千方百计想要逃离宋靖文。所以当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正要踏出门去的时候,宋靖文不知从哪里绕了出来,趾高气昂地举了把扇子,颇倨傲地拦住了我的去路。
果然他早知道我会出逃。
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一点一点合拢,我心灰意冷。
我冷冷开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他闲闲地打开折扇,一脸阴险相:“只是想留你继续做客罢了。”
“哼,所以这就是你们宋府的待客之道吗?”我有些气愤:“宋靖文,你坦白说,你到底想要干嘛,为什么绑我,我对你而言,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我承认自己此刻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但他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分了。我想像傅叔迟迟等不到我一脸焦急无措的模样。
宋靖文脸上波澜不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他向我走近几步,我便退几步。知道不知觉间后背碰上了一根柱子,我已无路可退。他一下把扇子合拢,眯起那双桃花眼:“我想干什么,你不配知道。”然后走开几步,侧对我:“如今的你就像只困兽。要我放了你,就得拿出筹码来。料你也没有,所以,你别无选择。还是乖乖待在这儿吧。”说罢,也不理我,招呼了两个五大三粗的下人上来。其中一个颇有几分傲慢地对我说道:“走吧,傅姑娘!”我觉得十分头疼,瞥了眼宋靖文,那如刀刻一般绝美的脸,此刻在我眼里却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因了刚刚的闹剧,我被换到了偏远的厢房。宋府确实大,这间应是府宅深处了吧。唉,我果然不该操之过急。到了这个地步,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包括苦肉计。亏我流了这么多的血。想到这,我不禁又哀叹一声。
以后的五天我被关在小小厢房中养伤,宋靖文一次也没有出现。头额上伤口已结痂,好了大半,当初我毕竟留了心眼。我不知李叔近况,想他必然很是焦急。但我已经无能为力,宋靖文把我的消息封锁得很好。
中午的时候,一个丫鬟抱了一堆衣物进了房间。她笑起来很明媚,对我道:“姑娘,请换上这身衣裳吧。”我看过去,跟她身上衣服无二。这次,宋靖文是让我做他府上的伺候丫鬟吗?我深思:现下别无他法,不如先遂他意,再另觅时机脱逃再说。
打定主意后,我便拿了衣服换上。
跟着丫鬟进了另一处厢房,宋靖文背对我不知在做什么。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丫鬟欠身告退。他便一步步向我走来。我低垂着头,看到一双黑色靴子进入眼帘。
他两指钳起我的下巴,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近在耳畔:“从今日起,你就在我身边服侍吧。”我盯着他的黑亮眼眸,没有言语。他轻笑松手,走了出去:“跟我走吧。”我默然跟随其后。
我跟着他来到书房。他施施然坐下,命我研磨。我再次照做。
宋靖文提笔批帐,我则静立一旁,一时便没了言语。周围很是安静。我突然意识到,像这样真正的静谧,我似乎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我回忆起自己往日的日常,这个点,我该是在家打扫逗猫吧。家里有只小花猫,而我又爱猫,所以很疼爱它。我又想起了傅叔沧桑的眼眸和染了白发的鬓角。他该很担心我了。纵使只有三年相伴时光,可傅叔对我有救命之恩,爱护之情,使我再次体会亲情之味,感受到人间余下温暖,在我万念俱灰时。我无故失踪,他已老,平添一番深重忧思。我,对他不起。
我想得入神,突听得茶杯摔碎,一下惊醒。看向宋靖文,他已染了丝怒气:“叫你换茶,你是聋了吗?”我收起情绪,拿起另一个茶杯走了出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问了厨房所在,我便匆匆过去煮了茶添进。端给宋靖文后,他轻轻啜了一口,抬眸饶有趣味地望我。他望着我,我便望着他。
我脸上长了朵花么……
他放下茶杯,抬了一手伸至我脸侧,温凉指腹轻触我。我一惊,躲了开去。他闲闲收了手,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拾笔继续批帐,心情还很好地哼着不着调的歌。
我默然。这货怎么这么阴晴不定,就因为一杯茶么……
这次他很快批完,合上账本扔了笔,靠上座椅,长舒一口气。
门外管家敲门,说林老板来了。宋靖文示意让那个林老板进来。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进来,宋靖文客气施礼请他入座。
“小花,你先出去。”
噗……小花……这么恶俗的名字他是怎么想到的,所以这就是我的丫鬟名了吗……
我只作未闻,默默退了出去。
管家老伯领了我去了后院,让我去洗一堆得小山似的衣物。我细瞅,感觉有点熟悉。再一想,终于记起,这些衣服,不就是宋靖文的衣服吗,为什么让我来洗,里面还有他的亵裤啊……管家老伯好似看懂了我的疑问,告诉我:“这是少爷亲自吩咐的,你快点洗,洗干净点!”
我咬牙:宋靖文这货,一定与我八字不合!
我忍住心头怒火,搬了把小凳子开始洗搓起来。这货也是骚气,衣服颜色五花八门,款式各异,他是把全部衣服都丢给我了吗,连冬衣也有!我直接拿这些衣服出气,甩甩打打好不解气。
所以当管家把晾晒完叠好的衣服拿到宋靖文面前时,我看到宋靖文的脸立马由白转青,拿起其中一件破洞的锦袍后,又由青转为黑。我在一旁捂嘴偷笑。
晚上,宋靖文埋头看书,我随侍在旁。不得不说,宋靖文的书房很宽敞,书架上立满了书册,看得人眼花瞭乱。没想到他平时一副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样子,竟然也是个肯用功的人。我心下虽有些感慨,但稍纵即逝。
他看得津津有味,薄唇稍抿,嘴角上翘,与平时截然不同。
仿佛知道我在看他,宋靖文忽抬起头来,两人视线猛地碰撞在一块。他的眼睛很晶亮,像藏了颗宝石。他笑起来,搁下书本,单手撑头:“怎么了小花,我很好看吗?”我低下头,装作没听见他的调笑。所幸他也没再继续开玩笑,但脸上的笑却是收不住,吩咐我:“小花,去准备一下,我要沐浴。”
我这人没什么长处,但力气却是不小。我知杨静文又要为难我去抬水,我怎么能被他轻看去。遂捋高袖管,去灶房,一手拎了一个。待我往浴桶里注满水,又帮他备好换洗衣物,转身欲走时,宋靖文忽抓住我手腕,以命令的口吻道:“帮我洗。”
我顿时有种吃到苍蝇的感觉。
又来了!我虽很不情愿,但奈何他是主,我如今是仆,又如何反抗得了他?更何况,我还有找机会离开。罢了,我忍!
我淡漠答了个“是”,走到浴桶旁等他入内。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动静,我纳闷看他。他却不耐烦地瞟我一眼:“还不过来给我宽衣!”我呆住没动。本来就念着男女大防,打算等他脱衣服开始便闭上眼,拿布随便给他擦擦就好。熟料他竟这么无赖。
他又喊了一声,我仍站着没动。他眸中的些许怒火转瞬变成了盎然兴味,走近一把拉我入怀。我挣脱不掉,听见他再次吩咐了一次:“给我宽衣。”我心内哀叹一声。罢了罢了。我做了个深呼吸,慢吞吞把他外袍解下放一边。里面只剩了件里衣,我面上有些烧,不敢看。索性闭上眼摸索着。指下的皮肤凉凉的,又很滑腻。我惊觉,皮肤真好。
我仍旧慢动作,手下却突然感受到一点凸起。我意识到这是什么,像被烫到了一般,快速把手缩回去。
这一举动惹笑了宋靖文。他低下头,鼻尖对着我的鼻尖,好笑道:“怎么不继续了?”我急忙拉开彼此距离,打着哈哈:“ 刚刚……刚刚走神了。”
“哦?是吗……”语气中有些意味深长。
我嘿嘿笑了声,打着哆嗦去够他的衣服。他却握住我的手腕,坏笑着道:“小花今天似乎身体不适啊,脸都烧得这般通红。还是我自己来好了。”说着放开我,自顾自地解衣裳。
我转过身,连忙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好丢脸……
回到自己房间,我掩住门,双手探上脸颊,果然好烫!脑海中来回回放着刚刚的情形,真真羞恼。杨宋靖又整了我,而我竟也着了他的道,是我轻敌了。我调整呼吸,又甩甩脑袋,提醒自己:不要再想了,都过去了,都是过往云烟了。如此几番后,我总算平复下来,直接躺倒在床上。
闭上眼睛,几个辗转后,根本毫无睡意。我复睁开眼,发现窗外月光皎洁透落下来,地上似铺了一层银霜。
倒像那人的好皮肤……
想哪去了!我使劲摇了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
一夜间,我都睡得很不踏实。梦里反复是那个人的身影……
一早,我便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进了宋靖文房服侍他起床。昨天管家大伯已细细交代了宋靖文的日常作息。打开门,我便见男子宽肩窄腰,玉色皮肤十分诱人。然后,那张脸慢慢转过来,挺直鼻梁,薄唇抿紧,特别是一双桃花眼分外魅惑。
我急急转过身去,却因太急,踉跄了一下。这个举动惹得屋内的人笑得开怀。只听那人喊了一句:“还不过来给我更衣。”
我两颊发烫,进去给他穿衣。
因了昨夜的糗事,我加紧了速度,给他穿上一件又一件。最后,帮他整整衣领,便收了手低着头站在一旁。
宋靖文邪邪一笑:“今日,就陪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