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途》i桑梓

19、第19章 殷思默-巨门（中）

　　不知怎么初中兴起了一阵互送礼物的小高-潮，默从小便不敢接别人任何东西。父亲教育朋友之间礼尚往来是可以的，收到别人的礼物要送更好一些的回去，不要欠别人的。
　　除了父母没有人会无条件的爱你。母亲对这一观点表示认同。
　　母亲依然忙碌。她感觉冷的时候会喊默穿衣服，她感觉渴的时候会喊默喝水。

　　中学男生已经开始恶作剧欺负同班女生了，当时的他们喜欢拿着气球在女生脸边上挤破。其实默特别怕这种，可是默想起母亲说的越表现害怕越会被欺负。默强装镇定紧握双手，终于被评价为无动于衷从而逃过一劫。
　　当然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其他各种轮番试过，毛毛虫、大蜘蛛。
　　自此之后面对各种男生都习惯板着脸，摆出一副女强人的姿态把他们吓跑，默只是不想受伤。

　　青肆会不会也是这样长大。

　　像之前那么多年一样，母亲依然没有自己的生活，她的全部生活就是伺候父亲和默。
　　默被教育的根正苗红自强不息，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和白色，最喜欢的东西是书。全部零用钱都用来买书，三开门的书柜早已被各大名著塞得满满当当。当同学迷恋游戏、迷恋电视、迷恋互相恶作剧的时候，默迷恋在书中的世界遨游、迷恋各种智力游戏、迷恋超变态级别的拼图。

　　默一家又搬家了。
　　房子一次比一次好，母亲也越来越忙碌。
　　父亲开始常常出差。
　　父亲不在，母亲偶尔坐在默身边静静地看默。每当同学相约出门，母亲总说，父亲又不在，你再出去我就一个人在家，别去了。

　　水果总是被洗好切成块分别送到父亲和默的房间。母亲总是说女孩子要自尊自强自爱，不要把未来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才是你的唯一出路，没有学问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默暗暗记住。

　　默偏科偏的严重，他们那时候的高中还有全年级排名这么个东西。
　　默被老师喊去谈话，一页30名，全年级将近400人。老师拿着排名跟默说，你看看你的成绩吧。只挑出文科排名看，还在第一页，随着数学，化学，生物，物理一科一科加上来。老师的手指着默的名字不停下滑。默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因为默太了解她的父亲，即使站成办公室中的一尊雕像，父亲也是不会同意默读文科的。
　　默知道的。

　　在毫无悬念的家庭文理科选择讨论中，父亲以什么不好就要学什么的理论送默进了理科班。
　　结果可想而知。
　　对于填报志愿一无所知的默在父母的帮助下完成了全部志愿的填写。
　　终于还是没有被录取到一个一类本科。

　　父母对于这样的结果应该是痛心疾首的吧。
　　那么盛行被录取之后请客吃饭的习俗被忽略了，默暗自庆幸，因为对于这个结果，默也觉得很惭愧。
　　默从没有说如果学了文科会怎样，如果不是没考好会怎样，她大概也知道现实没有如果。

　　那时候他们一家子还算是互相关心的吧，偶尔父亲会帮忙一下，比如在母亲生病倒下的时候。如果母亲真的病倒，父亲会表现的很气愤然后从外面买饭菜带回来。

　　关于对于生病的态度我也想单独说一下，他们家真的是好奇怪的。
　　如果默在家有任何生病的症状，我是指流鼻涕打喷嚏咳嗽这类，高烧39度往上无行为能力情况不在此列。父母都会表现的格外气愤。
　　这导致默一生病就尽量远离他们不被发现，默曾多次躲在屋里压低声音偷偷咳嗽并暗自抱怨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父母。

　　直到有一天，朋友病倒连续多日卧床又不肯去医院，默表现出了极大地愤怒。默才意识到她自己已经变成了曾经眼中最奇怪的人。
　　当然后来那个朋友离开了。默从未有任何要求，他还是在一起的八年后离开了。像我和他一样的结局。
　　默其实知道自己真的太好强了，自尊心太强，一般人都受不了的，她努力改变却成果不甚显著。这又像极了我和他。

　　亲戚家的孩子无一例外的或出国或保研。
　　默跟家里同辈的孩子们一起随父母与父母的朋友吃饭。父亲总会按年龄一一介绍，这是XXX，我XX家的孩子，现在在XX大学XX专业。这是XXX，我XX家的孩子，现在在XX大学XX专业。当然默总是被跳过的一个，或者在介绍完最小的妹妹之后被介绍为，这是我孩子，也在本市上学。
　　默以为她不是个又小气又虚荣的孩子。默只是再也不跟他们一起出去吃饭了。

　　多年后了解到兄妹们的处境竟也如此，默被他们的父母夸奖为沟通组织能力强，他们也被不断的要求向默学习。
　　看来问题在上一辈就已形成，辈辈都用打压的方式教育着孩子。
　　默只是格外敏感。

　　大学期间开始流行一种智力游戏，被多年前暗恋的男生喊去一起玩。渐渐，好胜心战胜了一切。疯狂的迷恋游戏，每天有十八个小时以上是在游戏中的。很快，在游戏中认识了“黑”。
　　黑是他的名字，当然，是游戏名。他陪伴默无数日日夜夜，终有一日不再上线。

　　“黑，你怎么了”
　　“没事的，只是有些累。”
　　“哦，那你好好休息吧，早点回来玩啊。”
　　“好。”

　　多年后，黑告诉默，每次上默的号他都会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因为默总是比别人更认真更勤奋，一起进场的小伙伴可能才三十级而默已经六十级，很快他们便不能再一起玩耍，渐渐默就毫不念旧的删掉他们，随着自己的步伐不停更换着新的游戏伙伴。

　　黑说，他很怕，怕有一天跟不上默的步伐。
　　他本不是积极的人，却为了有资格在默身边陪伴而不停追赶，一路硬撑，终于透支病倒。

　　这么小的年龄居然有这么强的个性，我暗自感慨。

　　默收到消息，幼儿园的紫裙子姑娘意外离世了。
　　她曾是默唯一的朋友，默已经有些记不起她的样子，可是还是失眠了好几天。
　　鲜活的生命怎么说没就没了呢，都还没机会再见她一面。

　　墨已死，小猫仔们还围在身边嗷嗷待哺。

　　大学四年很快过去，那时流行的出路是考研或者考公务员。
　　在考研专业选择上，默和父亲又争得天昏地暗，母亲的勤劳项目多了一个，劝和。

　　母亲一直以来都是温柔如水的人，怎样的艰难委屈她全都部收下，甘之如饴。
　　母亲一直以来都是谨小慎微的人，怎样的事情都要联想到最坏的结果。
　　默心疼也埋怨。默，不想变成她的样子。

　　母亲二十几年如一日的起早贪黑勤俭持家从不化妆。默给她买的衣服也总被唠叨，怎么这么贵，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你给自己买。
　　光鲜亮丽的衣物们无一例外的被收进衣柜，平日绝不会穿。

　　已为人妻的默终于有机会陪母亲回老家住半个月。父亲与丈夫工作忙，并没有同行。
　　默听不懂老家的方言，曾因为一味微笑让人会错了意，再回去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尽量躲在屋里不出门。母亲一个人两边跑。早上在爷爷奶奶家做好饭陪着吃完匆忙赶到姥姥姥爷家。
　　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

　　村里的民风淳朴，母亲虽是在那里出生却也是离开了三十年的客人。大概是为表欢迎吧，每餐都有不少菜，不让做还不行。
　　时值盛夏，母亲的勤劳项目又多了一个，抢着吃两家的剩菜剩饭。

　　离开三十年的地方，一样会过敏一样水土不服。
　　母亲偶尔会说有些累，默能做的只有帮她按摩。
　　母亲的手机快捷分别是老公，婆婆和妈妈，母亲保持着没事儿就给两边老人家里打电话的好习惯。
　　母亲看到哪里脏了乱了总会忍不住的整理收拾，一天恨不得要擦好几遍的地。

　　默是个记仇的孩子，默更会记恩。
　　记忆里太多次跟父亲的争吵，默清楚地记得默曾说过有能力了会离开这个家。可等到真的大了父亲却老了，默已不忍离开。

　　曾经自以为会记一辈子的仇恨随着年龄增长被自己宽慰过去，父亲对各种亲戚的热心远胜于对默的冷嘲热讽，各种事情找上门不管能不能帮总会尽力去帮，他也曾因此被连累却从不抱怨，被误解被利用被伤害却还是会选择相信。

　　默也会觉得父亲很不容易，会心疼也会埋怨。
　　曾经觉得只是值一句谢谢的小事也会被默不停回忆无限放大一直一直的记着。

　　默清楚地记得父亲接默下幼儿园在路边买了五角的奶油冰糕笑着看着默吃，就好像记得他把默省了好久的钱给母亲买的仿宝石戒指随手撅折扔掉还不屑的嘲笑。
　　回忆太多太清晰，记忆太好的孩子不会快乐吧。
　　默经常把自己关起来，反省。我就这么看着她，帮不上任何忙。

　　跟别人吃饭如果不是默买单就好像是占了别人的便宜，所以默变得像个奇葩一样乐意买单。默不是有钱人，只是力求心安却曾被误解成炫耀显摆。

　　收别人礼物收的理所当然，因为默绝对会送一份更贵重的回去。别人送的高调，默送的默默，只是极力平衡朋友间的关系却也曾被误解成暧昧不清。

　　被别人误解默总是告诫自己不要上心，不要伤心，也不用解释。可总是玻璃心，被伤自尊，默也不想这样每每跟我倾诉，平静的陈述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默不知道怎么接受别人的善意。所有人、事在默心中都像是自动上了天平。不断分析着利弊，默不想伤害每一个人，不想任何人不开心。

　　朋友们习惯聚会喊默组织，有矛盾找默调解，因为默总是那个最温和的人吧。
　　默极力的斡旋。真的很累，我看着都累。

　　慈悲是什么，我不甚了解。至少不插手别人的生活吧。我亲眼见证默从明媚变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