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橘短集]与你》司南Rein

5、站台

　　文/司南

　　刹那

　　就在刚才我还在疾驰的列车上和铃通过短信在聊着天，封闭的车窗上映出我和身后车厢内的景象，窗外飞速后退的连绵起伏的山峦被一场雨冲洗后显得更加苍翠，蔚蓝的天空也显得更加澄澈。我握着手机，看着铃发过来的像小孩子撒娇一样的短信内容，忍不住要笑起来。

　　“未来姐再不回来我就要在家里发霉了。”
　　“啊啊火车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啦？”
　　“未来姐你还有多久才到啊。”

　　铃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抱怨着的样子几乎是在我看完她发来的第一条短信时就立刻完整而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就连平时和我对话时语首常带着的“哪”，似乎也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

　　“只有两个小时就到了。铃酱要有耐心啦w”

　　十几分钟之前，我是这么回复铃的。

　　*

　　因为公司里新人要参加培训的关系，我离开自己居住的城市到其他地方去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学习。这一个月的学习令我时常想要回到家里去，我刚上国中的妹妹铃从我离开家一个星期后，便经常发短信来和我聊天，询问我回家的日期。

　　大概在学习期间常被铃催促着赶快回家的关系，我拎着自己的行李搭上列车的时候，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铃，我感到心里一阵激动，车厢里开着空调，我却因为心里止不住的激动而觉得热得难耐。

　　昨晚刚下过雨，可消不去夏季的燥热，我在这里躺了一会儿，脸就已经被水汽给附着满了，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我的脸上，衣服更是紧紧黏在身上，难受得很。之前坐在我旁边的人此刻趴在我的旁边，一动不动。我艰难地喊了她几声，想要确认她的死活，然而她完全没有反应。我本想去拍拍她的肩膀，但我没办法把手伸过去。。

　　“嘶——”我试着动了动我的腿，随着我动作，疼痛阵阵袭来，等我感受不到疼时我几乎已经动弹不得，只剩下一只手勉强还能凭着我的意识活动。调到亮度最大的手机屏幕发出的光刺着我的眼睛，起初在车厢里还稍显晦暗，我不着边际地想着，勉强调了调屏幕的亮度。我猜我现在的姿势一定相当可笑。

　　我试着挪了挪身子，想躲开不断从隧道裂开的缝隙里落下的砖砾，然后不再有动作，只是盯着眼前的昏暗尝试着大口呼吸。铁锈味充斥了我的整个鼻腔，灰尘在出口站台那儿透过来的光束里浮动，整个隧道里寂静无比，所有人都安静得像是死了一样。估计就是死了。

　　*

　　我突然耳鸣得厉害，像老式的火车猛地刹住车一般，尖锐的声响持续回响。没过一会儿，我的耳边又像有一群恼人的蚊子，可我无力把这些嘈杂虚幻的声响挥开，身体里的力气都被蒸发殆尽，只得颓然地呼吸。

　　“铃酱在干嘛呢？”手指力不从心地在手机键盘上滑动，敲出几个字以后使劲点了几次发送键，好不容易成功了。

　　“在看未来姐栽的大葱。”

　　“这样啊www”

　　“时间过的好慢啊未来姐你快点回来——”

　　我听到了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是手机从我手里滑了出去。

　　总觉得困得好想睡觉。

　　永远

　　大概是在上个春季被她发现的，我在废弃的站台等车这件事。她今天也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等根本不存在的列车。

　　*

　　她是谁？从我第一次在这昏暗破旧的站台见到她时我就在想这件事。我没有开口向她搭讪，也没有想要躲开她，她也和我一样，仅仅像个普通的旅客一样站在我身边，好像下一班列车马上就要来了一样。

　　站台涂上墨绿色油漆的护栏早已锈迹斑斑，她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手搭在护栏上，目光不知落在哪里。

　　我对她多少有点儿在意，每次我都会看着她的侧脸入了神，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又匆忙移开自己的视线。

　　其实我有点儿希望她能走开，离这座站台远一些，因为这里是我的站台——虽然没有其他人会承认这一点，但也没人来反驳我。自从这座站台因为前年严重的交通事故停止使用之后，这里就成了属于我的地方。

　　不管是冰冷水泥地，暗黄的警戒线，还是贴着小广告的灯柱，露出红锈的护栏，都属于我。我第一次站在这里等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停车的时候，我便认定了这里属于我。

　　发生了烦心事我就会来这里调整心情，这座站台给我一种无法言喻的宁静。或许是那份破败带来的荒凉感，待在这里就好像和把整个世界都隔绝了一样。也许这里就是另外一个世界？这样想着，久而久之，我尝试在这里等列车，看看会不会有“另外一个世界”的车子出现在这里。

　　没有那种车会出现的——万一有呢？

　　和所有还在幻想着有超人拯救世界的人一样，我还在相信着会有那么一班列车会停在废弃的站台，载着人驶向其他世界。

　　但我很清楚，现在我待在这里的目的并不是这样。

　　*

　　她待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和我一样在等那趟列车吗。

　　她刚出现的那几天里，我不断猜想她为何出现在这里。我实在找不到一个女生出现在这里的合乎常理的原因。

　　对于这不速之客，我起初是好奇，后来就是希望她能离开。站台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可因为她，这种宁静总附着着一种沉闷，不能再让我感到半点轻松，反而令我尴尬得无所适从。

　　和漂亮的女孩子待在一起感到尴尬是正常的吧？我借着月光瞥她的侧脸，立刻感到我的神经都被拉紧了。可她是人类，是妖精，还是什么鬼怪之类，无论哪一种对于我似乎都没什么差别。

　　不管是什么，只要离开我的站台就好。这种想法原本坚定地扎根在我的心里，我本想它会茁壮成长的，但我上个星期才发现它已经枯萎了，甚至是已经被分解了。

　　我不希望她离开这座站台了，不知何时我已经把她当成了这座站台的一部分，就像随风飘来的蒲公英在这里生根发芽，成为了这里风景的一部分一般，这个不知名的，留着一头蓬松的金色短发的女孩成为了这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是我上个星期一如既往到这里来，看到她不在时发现的。

　　默默想着“终于走了，太好了”的我，如同往常一样在等虚幻的列车。这本该没有什么异常，我却感觉身边很空虚。视野里没有那个女孩子的身影，我就觉得差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后来看见她急急忙忙向着站台跑过来，那种不充实的感觉才减少了点儿。她跑得气喘吁吁，拄着膝盖弯腰大口呼吸着，头转向列车进站的方向，睁大了澄澈的蓝眼睛。

　　“车还没有来。”我听见自己这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她听了之后松了口气，休息够了之后便直起身子，照样还是把手搭在护栏上，目光不知是落在哪里。

　　我的目的除了在这里等车以外，还有和她待在一起。

　　*

　　我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女孩子的正脸，所以除了她的侧颜以外我对她的印象并不是很清晰。

　　确切说，我没那个勇气转过头去审视她的脸。我每次都仅是用余光瞥一瞥，和在大人面前窥视着糖果的小鬼头的一样。和她的对话也还停留在那句“车还没有来”上。

　　逐渐不满足于这样互不交谈的状态，我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话题。

　　即使是“今天天气真不错啊”这种无聊的开端，都在我的臆想里变成富有趣味的故事开头。在脑子里进行了无数次与她的交谈场景之后，我笃定我一定会和她愉快地聊一聊。

　　“你在等哪班车？”我极力以一种旅客在等车时无所事事的攀谈语气问她。

　　“姐姐乘的那班。”她也极其平静地回答了我，“我也不太清楚。”

　　“原来是来接人的啊。”

　　“是啊。那您呢？”

　　“我……还没决定要去哪呢。”我挠着头，在脑海里快速地编织着谎话。

　　“这样啊……”她仰头看向深蓝的夜空，“没有车会在这里停下的。”

　　“原来你知道啊。那为什么……”

　　“其他地方等不到。”

　　*

　　我知道她等待的虚幻的列车，曾经是存在的。

　　“你打算等多久？”我问她。

　　“当然是等到姐姐回来吧。”

　　“永远？”

　　“恩，永远。”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