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的音符系列》游弋

2、8号当铺

　　关於8号当铺：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个颓废的中年男子从大街一个招牌後拐弯，在七彩霓虹的招牌背後竟藏著一条深而远的小巷，小巷尽头那黑黝黝不起眼的门楣上挂著大大的一个8字，银质的门号闪著白色的光芒，让这看似普通的巷子在8字的光芒下诡异地流动起来。

　　中年男子对周围熟视无睹，他用力拍打著8字下的黑色大门，发出沈闷的扑扑声，然後门开了。

　　“您好！欢迎光临8号当铺。”完美温和的声音，如果真要挑剔，过於平静也算一个瑕疵的话。

　　门内是一个宽大的房间，一个无比宽大的房间犹如宫殿，高得仿佛看不到顶的尖拱门，哥德式的彩色镶嵌画，华丽的飞梁，门外的阳光竟透不过那些圆花窗，只能在窗外徘徊，任黑暗占据了整个房间。而黯黯的隐在角落的仆人是和家具一样没有呼吸的，整个房间的光源只有柜台前的一盏灯，普通的淡黄色绸布灯罩把四周的诡异淡化了，象家居一样淡淡的温暖。

　　“我用我的灵魂换取一百万”柜台前的人急噪地推开送到手边的还冒著热气的蓝山咖啡，褐色的水滴出来，象干涸的血。

　　多可惜啊，这可是刚从牙买加送来的顶级咖啡豆啊。柜台後的人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一百万？这个人在这短短三个月里已经那他的儿子女儿老婆换了一大笔钱，现在终於只能出卖自己了。
　　这种人灵魂值多少钱？在天平上轻轻一点，然後很温和地说“很抱歉，你的灵魂不值这个价，不若加上你的一只手如何？”

　　“一只手？不行！”赌徒的手比生命还金贵，绝望中他突然一捶腿“一只脚怎样？行不行？”

　　灵魂 + 一只脚= 一百万，这就是撒旦的等价交换。

　　关於交易：

　　你想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巨富吗？你想一夜之间就成为明星吗？你想一遂心中那不可能的梦想和奢望吗？那麽，来吧，来8号当铺吧，无论你想要什麽，8号当铺都能为你办到，只要你付得起相应的代价。
　　这就是8号当铺

　　隐约可见当铺後的人微微一笑“那麽，如你所愿。请在契约书上签字吧。”一张纸从柜台後推出，赌徒抓紧将离去的一只脚，用颤抖的手签下自己的名字，微发黄的羊皮纸上墨迹刚落下立刻消失，当最後一笔刚勾勒完毕，整张契约也消失在空气里。

　　这次一定要翻本！！！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当旁边的仆人体贴地为他拉开椅子时，他知道然後就是要履约了，带著绝望的希望他茫然地站起来，仆人恭敬而有礼“先生，请跟我来。”

　　看著客人满意地离去，柜台後的赵桢站了起来，他觉得有些乏味，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当上8号当铺的老板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没有什麽意外，怎麽可能再有什麽意外呢，既然他已经没有了感情这种东西。

　　是的，他没有了感情。

　　当他为妻子的背叛而痛彻心肺时，当一门上下七十八口的血洗练过他的眼时，他在雨夜里泥泞地里指天诅咒毒誓，他有著多麽强烈的爱和恨。所以当那个人说可以帮他时，他想用生命的一切来换取复仇的果实，然而那个自称撒旦的黑衣人大笑，他说“不不，我做的是等价交易，这麽小的一个复仇不需要这麽多的代价，这样吧，你拿你的情感来换，然後我给你一份差使”

　　8号当铺还缺一个老板，没有了情感的赵桢令撒旦很满意，於是赐他永恒的生命和不朽的青春，如此这般几个世纪，赵桢终於觉得烦了。

　　仆人在一边提醒“大人，还有一位顾客。”

　　赵桢皱眉“是不是老顾客？”或者可以推脱？

　　见仆人摇头，他也只能认命地回到柜台前一坐“请他进来吧。”

　　然而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很特别的顾客。

　　之所以说他特别，是说他的灵魂，以前上门的客户，私欲贪婪，灵魂不要说干净，即便稍微不黑一些的都是少数，然而这个人的灵魂，少见的少有的干净。

　　凭赵桢多年的经验，如果这个人愿意拿灵魂来换，无论什麽条件都是可以答应的。

　　很久没见过这麽纯洁到罪恶的灵魂了，完全的晶莹剔透。

　　“你要什麽？想拿什麽来换？”赵桢继续扮演著当铺老板的角色。

　　这个年轻人很俊秀，可惜命不长久了，从赵桢的眼看去，他的生命之火正在缓缓熄灭，死神就在他的三步之谣，看到赵桢也不过熟识地点了个头，他们是为一个老板做事的。

　　“我，想换一个人一生的平安快乐。代价？”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赵桢“需要什麽样的代价？”

　　赵桢充分发挥商人本色，殷殷相劝“一个人的平安快乐？只是这一辈子吗？”见年轻人点头，他才继续说“那麽请拿你的灵魂来换吧，我还可以奉送那个人下辈子的平安快乐。”

　　灵魂？年轻人费解而吃力的思索著，然後说“不行，绝对不可以，我拿我的生命来换如何？只需要这辈子，下辈子他的平安快乐由我来守护，可是没有灵魂，不行，没有灵魂我怎麽转我的来生。”

　　他想了想“我的命虽然不长久了但也还有段时间，拿我剩下的生命来换行不行？”这个人没有说谎，每过一个月死神就会向他靠近一步，只是这个买卖的话实在不能说划算，赵桢遗憾地看看年轻人那百年难得一见的纯净灵魂，仍旧不死心“真的不拿灵魂来换吗？我甚至可以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

　　看到年轻人坚决地摇头，赵桢知道买卖只能做到这里了，虽然失望还是放弃了，左手轻轻一挥，将一纸契约送到年轻人的面前“那个人叫什麽名字？”
　　“你叫什麽名字？”
　　“请签在这边。”

　　年轻人的笔快落下前突然停住了，难道他想反悔？不过，如果他想反悔这才正常吧，居然拿自己的生命来换别人的幸福？赵桢一声不发。

　　“如果”年轻人踌躇了一下“人死了以後，灵魂应该在哪里？”

　　这个问题啊，赵桢挑了挑眉，指指屋顶“你的灵魂，应该是上天堂的。”本来是想给他争取到地狱的说。

　　年轻人声音低了下去“不能留在人间吗？”见赵桢摇头他竟苦恼起来了“我想留在他身边。”

　　蘸满墨水的笔尖饱满，在他的踌躇之间颤颤然落下一滴墨水，赵桢突然觉得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样吧，作为对新顾客的免费服务，我可以把你的灵魂禁锢到一样东西里，只是一旦禁锢就不能再出来，直到那个人死亡，你觉得怎样？”

　　年轻人的眼睛一亮，感激地看了看赵桢“太好了，那麽”他取下脖子上的一条项链，纯银的质地，朴素的样式，坠子是小小巧巧的一只猫“请把我的灵魂放在这里头，再帮我送给他。”

　　终於把名字签下了，白玉堂，赵桢突然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然而几个世纪下来，有什麽曾经记得的也必然忘却了，所以他也只是觉得好象熟悉而已，然後死神退走了，赵桢向他遥遥致意“请代向主人问好。”

　　也不过是一挥手一弹指的工夫，年轻人的呼吸就消失了，赵桢把那团微弱的生命之火放进木盒里，然後轻轻一抄，有白色的如水晶般晶莹闪光的一点光从年轻人的额头升起。

　　赵桢托在掌心细看赞叹“多漂亮的灵魂啊。”可惜不肯买给我。

　　惋惜归惋惜，他还是轻轻把那灵魂送进坠子里。

　　那麽送到哪里呢？赵桢漫不经心地沿街道走过去，是这个咖啡馆吗？

　　（“推门进去，左手边的第二个位子，每天下午三点，他会在那里等我喝下午茶。”）

　　推门进去，左手边的第二个位子，墙上的木刻时锺正指向下午三点，赵桢站在门口并没打算直接进去，侍者上前殷勤招呼，他微笑著挥了挥手“我约了人。”

　　第二个位子正靠在窗边，那里坐著一个年轻人，轻轻搅动咖啡里的阳光，阳光如同对待最宠溺的孩子一般，温柔地拥著他，没有声响。他不经意地从窗外回头，阳光从额角慢慢退走，见赵桢打量著他，也微微的回他一笑，清淡地，温和地。
　　赵桢有些呆滞，为什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是哪年哪月的哪个街角，我们曾经擦肩而过？

　　清淡的温和的，就象他额头上的光，隐隐透著蓝色的光，包容的温柔的灵魂。

　　又一个纯净的灵魂，赵桢在心里暗暗赞叹著，为什麽近来天堂的生意比地狱要好呢？真叫人著实不爽利啊。

　　赵桢走了过去“打扰了。”年轻人尽管惊讶仍不失礼貌地颔首“不要紧，请问有何贵干？”

　　“请问你是叫展昭吗？”不理会年轻人诧异的眼神，赵桢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这是一位朋友托我转送的。”

　　盒子被打开，因为灵魂的缘故项链发著白色的光晕，当然这只有赵桢看得见，而展昭，看到项链时脸色竟然发白了。

　　“他呢？他到哪里去了？玉堂到哪里去了？”

　　（‘如果他问起来，你就告诉他，我离开这个城市了，去寻找我想要的幸福，不再回来，而这个项链不需要了。’）

　　“他说要离开这个城市，去寻找他想要的幸福，不再回来，所以这个项链不需要了。”赵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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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同一个房间，软软的淡黄的灯罩晕染至周围的光线，叫人有种麻醉的睡意。

　　今天没什麽客人，赵桢托著英式骨瓷奶茶杯，竟然出神了，直到杯底轻轻敲到杯托，清脆的声响惊醒神游的人。

　　“呵”赵桢回神时发现旁边的仆人相当困惑地看著自己，是了，自己很久没出神了“你们下去吧。”

　　最完美的英式礼节，仆人彬彬有礼地退下了。

　　“要寻找幸福吗？”
　　“那也好。”
　　“只要他幸福就好。”
　　“只要那是他想要的幸福就好。”

　　随年轻人言语吐出来的，赵桢眼中看到的，是空气里弥漫的蓝色的忧郁，连忧郁也是淡淡的，宜人的。

　　然後他看到，这蓝色慢慢荡漾开，如火花中燃烧的空气，迷离著周围的一切，赵桢明白了，展昭，是真的很难过很难过，这种忧郁不是伤心也不是悲哀并不搀杂怨尤，就是一种单纯的难过。

　　然後展昭彬彬有礼地谢过他的转达，再很客气地请他喝了杯咖啡，然後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了。

　　展昭之所以可以这麽从容，是不是以为，没有人可以看出他的情感波动？那如海水样荡漾的忧郁，即使是忧郁也那样的纯净。

　　没有感情的自己，没有爱情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没有愤怒没有哀伤的自己，居然闻到了那纯净的味道。

　　呵，那感情到底是怎样一个东西，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接触了，已经忘却了。

　　这种东西能够穿透撒旦大人的法力，想必也相当强大吧？没有了这种东西的自己，再活多久感觉都是一样吧？赵桢用了一点透视，从那个年轻人挺直的脊梁，他看见一颗哭泣的心，白玉堂，原来你我，并没有骗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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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多年前的自己也许爱过也许恨过，现在却什麽也不记得了，甚至连怜悯都已经忘记。赵桢轻嘘一口气，居然有点想体会想感受，这自己很清楚多麽苍白无力的东西。

　　“大人”仆人准时提醒“7号客人来了。”

　　“我要最高的演奏技巧。”少女心型小巧的脸上露出与容貌大不相符的野心，赵桢微微一笑，一流导师下的高徒，却老是被自己的技巧推到第二位，不能忍受吗？那只是因为感情强烈过节奏而已，不过既然有所求，必定有所应。

　　“如您所愿，双足，或爱情，或是二十年的生命，你，愿意用哪样来换？”

　　“那麽就爱情吧！”少女的双眼因为渴望而闪闪发光“我发誓要为艺术献出所有，爱情这种叫人软弱的东西我才不要，就拿我的爱情来换吧！”

　　少女的爱情纯洁无暇带著初春的芬芳，带著盈盈的微光，在赵桢的指尖上颤抖著，更象不知所措的精灵，这种生灵赵桢曾有幸见过一次，那天真地以为人类是朋友，最後再被可爱的人类朋友带来换回一堆财富，就是这种----伤心的战栗。

　　“被你的主人抛弃了吗？”赵桢耳语般。

　　仆人送来的蓝木匣子还等在一边，所有客人交换的货品都应该被装进这个盒子，编上编号然後送回库房，那木制的多层百宝架，不知用了多少年，似乎永远也填不满，一层又一层。

　　好想知道啊“好想知道啊”赵桢发现这是自己的声音，不由轻轻一挑眉，那就感觉一下好了,他慢慢地凑近那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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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从超市出来，左手提的是日本清酒，那个人爱喝的，在织网一样的日光里，走的缓慢而寂寥。

　　离开之所以称之为离开，是因为距离吗？他摸摸胸口的项链，如果这样，是不是就能近一点？

　　“展昭”在距离不到三尺的的地方，展昭看见仅一面之缘的赵桢，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室外的缘故，觉得他多了几分温柔几许人性。人性？展昭觉得自己的形容有些可笑，即使看见赵桢他感觉不是那麽愉快，但他是他的朋友，那个人住在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所以展昭也回他一个微笑。

　　“可以陪我走走吗？”赵桢恳切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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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赵桢迈著从未有过的轻快的步伐走进当铺时，居然看见几百年来一直没有露面的撒旦大人，他对赵桢露出一个失望的微笑“你擅自动用客人的物品。”

　　啊，是的，我用了那名少女的爱情，赵桢没有接话，撒旦无奈地微笑著“真头疼，我要物色下一名店主了。”他站起来，掌心有一撮幽蓝色的火在跳动“几百年来多少妙龄少女为你倾倒，你都不为所动，今天是为了什麽，你甘愿犯这个大忌？”

　　擅自动用客人的东西，是要接受狱火的冶炼啊，赵桢却轻轻笑了起来，在明火舔舌时，他居然只想起那个年轻人的眼，温和的包容的坚忍的。

　　我并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