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入骨》沈星辰

4、孰是孰非

　　这一夜，钟意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容倩倩披头散发地在雪地上一会儿放声狂笑，一会儿扑过来幽怨憎恶地盯着自己，仿佛凶手就是她钟意一般。可尽管被噩梦缠身，钟意却怎么也无法将自己从梦中拔出来。清早醒来时，背下的床单早已汗湿，口干舌燥地仿佛经过一场大病。

　　钟意洗漱完毕后，钟妈已经将早餐端上了餐桌，钟意囫囵吞枣地吃掉一个三明治后，起身拿包就要出门，留下钟妈在后面喊：“小意啊，坐你爸车一起去。”

　　钟爸喝掉最后一口粥，慢悠悠道：“我也走了。”

　　钟妈看着这对在工作中疏淡的父女，叹了一口气，从衣帽架上取下围巾给钟爸戴上，开始日复一日的交代：“老钟，女儿不想在工作上麻烦你，但你还是要照顾一下她，一个女孩在重案组天天为查案东奔西跑的，你不心疼我也心疼……”

　　“知道了，走了。”

　　新案子的出现，加上媒体的报道，很快引起了应城市民的关注。

　　受害者的身份很快被查清，容倩倩，女，25岁，艺校出生，老家清平县，四年前一个人来应城打工，但两年前辞掉工作后便一直没有正式工作。

　　局里很快通知了容倩倩的父母，因为路程遥远，就算是连夜赶来也得第二天中午到。

　　因为这个案子已经正式开始调查，钟意觉得不该隐瞒，也隐瞒不了，干脆打了一份报告说清楚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私用警察证的事。

　　报告直接递交给了钟局，钟意很快便被请进了局长办公室。

　　“这个案子你不要插手，放假一个星期，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钟局？”钟意不可置信，“我不需要放假，我要查清这个案子。”

　　“没有你，案子一样能查清。”

　　“爸——”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响起脚步声。

　　钟意适可而止，知道自己无论再说什么也是徒劳，索性闭了嘴开门离开。

　　看着钟意走后，钟父这才叹了一口气，把那份报告放在了抽屉的底部。

　　钟意没有立刻收拾这个案子的资料，而是去了停尸间。

　　停尸间宽敞明亮，容倩倩孤零零地躺在金属平台上，钟意徒生一种伤感和同情。说实话，她对这个女人没有好感，昨天晚上甚至对她有点憎恶，可现在看见她这样，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法医很快戴上消毒手套，掀开表面的白布，开始一寸一寸检查，钟意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忍不住问：“罗医生，有什么发现吗？”

　　“她是窒息而死。”说话的不是罗思远，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

　　钟意惊了一下，回头便看见站在门口的万成。

　　他穿着昨天的那件黑色大衣，格外的高大挺拔。深邃柔和的眸子透着一股淡淡的笑意，棱角分明的脸上透出一种温润的硬朗。

　　钟意又看向罗思远。

　　罗思远点了点头：“是的，死者是窒息而死的，脸上的这两道刀伤也是凶手在死者死后划上去的。”

　　钟意：“你怎么知道的？”

　　“死者的指甲很长但没有破裂，说明死前没有剧烈挣扎，除了脸上，身上又没有其他刀伤，她这么漂亮，却没有性侵的迹象，根据脸上的颜色，中毒的可能性不大，所以窒息的可能性最大。”

　　“那凶手在她死后又在脸上补刀，是不是说明凶手很恨死者，而且她们认识？”

　　“有这个可能性，张警官他们已经开始调查受害者的人际关系，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

　　因为钟意提供的信息，警方很快赶往青山酒店，因为许威定的是连夜套房，警方到的时候房间，房间还没有退掉。因为涉及到人命，怕给酒店造成不好的影响，经理很快出面配合警方的调查，并帮助调出了昨天大堂和走廊所有的监控录像。

　　因为昨天死者离开得匆忙，酒店的房间还留有死者的围巾、钱包、手机等物品，警方立刻开始采集指纹和物证。

　　张警官带着另一名刑警和姚贝儿，负责追查的是容倩倩的日常关系。

　　“我们询问了死者在应城的朋友，死者人缘很好，为人大方，没跟人起过大的冲突，据她朋友说，死者目前单身。”

　　这结果多少让大家失望。

　　这时姚贝儿补充：“我们已经申请授权，正在深入调查死者的个人资料，包括邮件记录、通讯记录、消费记录等。”

　　容倩倩的父母在中午到达警局的，朴实的乡下人模样。看到女儿已经没有温度的尸体后，容母的情绪明显的有些崩溃，双手捂脸靠墙痛苦起来，容父是个男人，虽然忍住没哭但眼眶也红的吓人。

　　“到底是谁杀了我的女儿啊，你们查清了没有啊？”

　　“我们警方昨天发现您女儿的尸体，是窒息而死，案件还在调查之中，我们请你们来，也是想了解一下您女儿的情况。”

　　哭了大概半小时，容母的情绪这才稍稍稳定，同意配合警方做笔录。

　　狭窄的审问室里，两老大概是第一次进警局，两人都是兢兢战战、手足无措的样子，甚至有些惶恐。

　　做笔录的警察贴心地倒了两杯水递给两人，这才开始问话。

　　“容倩倩是什么时候来到应城的？”

　　“四年前，她艺校毕业说来大城市打拼，说大城市机会多。”

　　“那她多久回家一次？”

　　“过年的时候会回去。”

　　“也就是说一年一次？”

　　容母红着眼睛想了想，说：“刚来的第一年每逢大节都会回家，后来便说工作忙……”

　　“可是我们查得她并没有固定工作。”

　　“不可能啊，她说她现在当了平面模特，工资很高，而且倩倩她每个月都会给我们寄钱回来。”

　　“多少钱？”

　　“四千。”

　　“每个月都寄？”

　　“是的，都寄了两年多了。”

　　问话的警察相互看了一眼，容倩倩确实做过平面模特，但也是在三年前，而且只做了八个月。这么一大笔钱，她又是从哪里来的？

　　“那她有男朋友吗？”

　　“我最近还在电话里问过她有没有男朋友，她年纪也不小了，我和他爸也希望她快点找个人嫁了，不过她好像很反感我们说这个，每次都是会马上找……应该是没有的。”

　　问话的十几分钟里，容母几度哽咽。

　　黑玻璃后，万成背着手，有片刻的出神，似乎在想什么。

　　问完话，两老说想在应城留一段时间等案子查破再带女儿回去，因为初来应城，两老似乎对这里的高楼大厦十分不习惯，警局便安排了人送两老去警局附近的酒店住。

　　因为坐了一夜的火车，两人看起来十分憔悴，本来有专门人员送的，钟意坚持说让她去。

　　行李也只有简单的两袋衣服，钟意说带两人去附近的宾馆，离警局也近，可两人说不愿意浪费钱要去住招待所。

　　因为两人的坚持，钟意只好作罢，帮着两人取了房卡送两人进去。

　　三星级的招待所，房间小的可怜，就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木头椅子，连个电视机都没有，寒碜地让人有些心酸。

　　“谢谢你啊，钟警官，还麻烦你送我们过来。”

　　“不麻烦，这是我的号码，有什么事就打给我，你们不要太伤心，我们会很快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

　　“好，我们相信警方。”容母握住钟意的手，感激涕零，也许是因为太用力控制表情，老人的每一条皱纹似乎都在颤抖。

　　“那你们先休息，我先回去了。”

　　出了招待所，钟意忽然想到两人可能还没吃饭，于是自掏腰包给两人买了饭菜送上去。

　　开门的是容父，越过容父的肩，钟意很清楚地看到床上的容母正紧张地往包里塞什么东西。

　　是三匝厚厚的钱。

　　进了房间，钟意将饭放在桌上：“这是给你们的买的饭。”

　　“我们自己去就好，太麻烦你了。”

　　看着容母慌忙地将包放在身后，钟意还面露关切：“你们带这么多钱干什么，太不安全了。”

　　容母愣了一下，她以为钟意没有看到，随即低着头慢慢说：“我们听说女儿出事就取了存折里所有的钱，怕万一用得上，我们在这里也没有别的关系，怕是用钱的地方也多……”

　　钟意的心里突然堵得慌，看着世界上最淳朴的爱也莫过于父母之爱了。

　　钟意回到警局的时候，万成正好带着两个警察往外走。

　　“你们去哪？”

　　后面的一个警察见是钟意，立刻回答：“我们查到了昨晚和受害者一起的人，不过他在住院，不能亲自来警局做笔录，所以我们现在准备过去。”

　　“医院？……我可以一起去吗？”

　　钟意看向万成，就撞进一双极黑极深的眼睛里，那目光清冽而锐利，令她心头一凛，下意识便打算脱口说：“不行就算了……”

　　没想到他却点了点头：“可以。”

　　到医院的时候，许威刚好吃完午饭，正半躺在床上看午间新闻。

　　见钟意进来，许威开心地招了招手，刚要喊她就看见钟意身后的男人和两个警察，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们是市刑警队的，关于容倩倩一案，我们有事问你。”

　　“你？”许威看了一眼万成，又看向站在后面的钟意。这不就是那晚在酒店的那个男人么？

　　钟意：“他是我们局里新来的破案专家，有些话想问你，请配合我们调查。”

　　许威点了点头，将床摇了起来，又垫了一个枕头放在背后。

　　万成眼神平平，开始询问：“姓名？”

　　“许威。”

　　“职业？”

　　“广告设计师。”

　　“在哪工作？”

　　“宏图企业。”

　　问询渐入重点，“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许威知道他在明知故问，还是答道：“青山酒店，但后来十点左右我出去追我女朋友，开车的时候被人打晕，醒来时在青山后山脚下，然后就来了医院。”

　　“谁打的你？”

　　“没看清。”

　　“为什么你的女朋友会在那里？”

　　许威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钟意：“我……我不知道。”

　　“那你和死者容倩倩是什么关系？”

　　“她死了？”许威惊讶地问道。

　　这个反应落万成眼里有一丝疏淡——他惊讶得略微刻意，就是说，他的表情撒了谎。

　　人在惊讶是瞳孔会扩张，但持续最长不会超过两秒，而他持续了五秒。

　　“你和她认识了多久？”

　　“快三个月。”

　　“你们第一次去酒店？”

　　许威下意识地看向钟意的方向，没有立刻做答：“……我不想回答。”

　　“我们问你不代表我们不知道，只需要拿你的身份证就可以查清，我劝你不要麻烦我们。”

　　许威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他知道钟意此时一定对自己失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索性坦言：“不是，这是第三次。”

　　“都在哪见面？”

　　“我和她不是特别熟悉，每次都在酒店。”

　　“是你杀了她？”

　　万成的话转的太快，许威愣了两秒：“没有，我怎么会杀她？我已经说过我昨晚被人袭击，早上才醒，醒来我发现胸口疼就来医院，才发现一根肋骨断了。”

　　“你怎么证明？”

　　“我都晕了还怎么证明，难道我梦游去杀人？”

　　“谁能知道不是你杀人后故意打上自己，装作自己不在场的证据？”

　　许威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男人，情绪已经明显激动：“都说了我没杀人！”

　　万成话锋一转：“那你怎么知道她死了？”

　　“什么？……你刚才说的呀。”

　　“其实你一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

　　他说的太武断太肯定，钟意也愣了一下，昨晚自己明明告诉了他，为什么他还要说不知道。再看万成，他的唇角勾起，带着一股捉摸不透的笑意。钟意突然恍然大悟，他在试探许威，察觉不妙，钟意立刻向许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实话实说。

　　“你在说谎，其实你一早知道容倩倩已经死了，否则在我们找你调查时你为什么没有问我们为什么找你调查，正常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接受调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知道她已经死了，而且在我告诉你容倩倩死了的时候，你太过惊讶，装得太惊讶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声音醇厚、低沉，不急不缓，深邃的双眼透出渗人的犀利。

　　许威也发觉自己被他摆了一道，有些慌了：“是，我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昨天晚上，我女朋友告诉我的，后来我也看到了新闻。”

　　“你女朋友？”

　　许威有些不悦，可知道如果不说实话自己会有更大的麻烦，看了一眼钟意道：“是她，她就是我女朋友。”

　　万成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一旁的警察飞快做着谈话记录，听说钟意就是他女朋友，都忍不住吃惊地看了她一眼。

　　“你是怎么知道你男朋友和别的女人在酒店的？”

　　“有人给我发了短信还有照片。”

　　“很好，”万成点头，又转头看向许威，“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性，你女朋友发现了你们的关系，可你不想失去你女朋友，正好你女朋友说想要她原谅你，除非容倩倩死，所以你杀了她。”

　　做笔录的两位警察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变得匪夷所思。

　　这三人关系怎么回事？怎么万成知道钟意说了这样一句话。

　　再看钟意，她的表情已经变得凝重且略带阴郁。

　　许威的脸色已经发白，双手握着拳头一字一句道：“我、没、杀、她，信不信由你，我想休息，请你们出去。”

　　“你女朋友昨晚走后，容倩倩缠着你给她一个交代，你很恼怒，扬手要打她，你心里其实恨她？”

　　“……我不想回答。”

　　万成不怒反笑，扫了钟意一眼问：“你怕我问其他问题？”

　　“没有，我又没杀人，我怕什么，你们有本事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