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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边塞赛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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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正是秋意浓、菊花黄、膏蟹肥。
北疆斡狄的大漠却是黄沙如平湖,夕阳如画。春冬两季朔风剌骨、夏季又乱沙飞舞,只有这秋天,才是沙漠里最美的季节。
斡狄王朝汗王妃飒王娘娘就定于九月十一启程前往中原离铘省亲。
禁卫军中一众剽骑武官,闻得世子殿下要随母省亲,个个钻头觅缝,只盼得能随同前去,瞻仰中州风物。
斡狄地处蛮夷,风物与中原大异。
北地苦寒,女子打围放牧,家务事便交由男子,是以北方男子倒也高大健壮,气力不输女儿。
慕容月以男子之身居汗王之位,不拘一格选擢人才,倒也在斡狄选出了不少男官。就连离铘都有心气高的男子远涉而来。
飒王娘娘巫锦枫,离铘朝女帝亲封临安郡主,斡狄朝汗王大妃,斡离两军中人称烈血凤凰。
二十三年前,斡狄汗王慕容月趁敬嘉女帝甫登大宝根基未稳,亲自执掌帅印,率四十万大军踏过洗马河,兵临炼云关下。他运筹帷幄智计百出,一月之间,战线连进九百里。离铘上京告急文书如雪片纷飞。
十四岁的巫锦枫尚未及笄,还在莨乡银峰山随师学艺。闻听此讯,她快马进京闯入金殿自请领军出战。
甫至边关,锦枫便驱桃花马,持七十二斤绣绒大刀,连踏斡狄十三座连营,把一袭雪白征袍染得血似的红。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慕容月在与巫锦枫斗智斗勇中,竟致辞芳心暗许。
他将年幼的巫锦枫引至荒郊,诱成好事之后方才奉上了降表。而表中第一条,便是求巫锦枫为妃。
敬嘉女帝登基未久,朝中尚暗潮涌动。一见降表心中大喜,遂与斡狄议和,订下了百年之好。
沙曼王城大街上,旋风般驰来几骑。行人不走不避,个个贴墙站了,笑吟吟看马上神采飞扬的俊美少年们。不时有年轻女子大声赞美:“太子殿下真是同汗王一样啊,是个不输女儿的奇男子。”
眼见便是王宫,后面众骑纷纷滚鞍下马,当先一骑上面罩轻纱身穿华服的太子却提马长驱直入。
宫门守卫兵甲煌然,齐震手中长枪,轰然大喝。
“太子神勇,天佑斡狄。”
太子景和力大无穷,饱读诗书,映得宫中众姐妹如萤火之对日月。巫锦枫除了此子,别无所出,自是娇宠万分;不但亲自抚育,还将其送返师门习文韬武略。
大殿上,汗王与王妃身着大红锦袍头戴明珠垂冕,端坐于龙椅之上。
听得马蹄声往殿中来,王妃巫锦枫不由展颜一笑。
“孩儿拜见父汗母后。”
太子踏进正殿,摘下连纱帷帽,露出一张俊脸,眉飞色舞地弯腰行礼。
斡狄以武为尊、以悍为美,贵如汗王,也得领军劫掠;景和太子半年前率五千人队远赴漠北,铁蹄踏遍孜尔克沙漠,带回牛羊男子无数。
慕容月自是大喜,亲自步下玉阶扶起爱儿。
“太子殿下,您真的不能带奴婢前去中原么?”忽儿图跪在地上,替慕容景和解下甲胄,轻声问道。
慕容景和皱起长眉,狭长的凤眼一挑,踢开忽儿图:“你真噜苏。说了不带就是不带。”他嫌恶地看着忽儿图:“你看看你,头大如牛,小眼睛扁鼻子,丑得要命。带你去中原丢我的人。”
忽儿图不说话,咚咚地以头抢地。
“好了好了,我会帮你找你姐姐的。”景和太子不耐烦,重新点召侍儿,挥手让忽儿图下去。
“母后?”换上绯红轻袍,景和转身,却见门前站着简从便服的母亲。
巫锦枫携着儿子手盘膝坐在案前,笑道:“景儿今年十七了吧?”
“母亲明知故问。”景和抽回手,俊面微红。
“二十三年了。”王妃轻叹口气,站起来向殿外望去。“我的弟弟,我唯一的亲人,也死了十五年了。”她转过身来,比划着:“当年我离开上京时,他才这么高。才七岁。”
汗王妃闭上眼,微微笑。当年那个雪团儿也似的婴儿,那个跟在她身后不停跌跤的泥娃娃,是怎样长大的?又是怎样嫁给他心爱的人,怎样死去?
二十一年来,从一开始的鱼雁往来,到后来的片言只语,再到杳无音讯,她的弟弟,是为什么跟她生疏的?
万里迢迢,离了山水家国,那就是天遥地远啊。透过细作,她只知道,弟弟袭了候爵,又嫁了人,再生了女……
轻舞皇姐,你也太谨慎了。二十三年前的议和文书上,第二条就是锦枫我永远不能回离铘。你怕吗?怕我身上这巫氏的血脉,怕我这前朝太女的身份。
斡狄离铘不会再起战乱了,皇姐。
我们都老了,你开始想我了吗?
王妃慈爱地看着儿子,他正躺在地上,抛着一颗明珠,嘴里哼唱着大漠悠远的歌谣。
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手指轻轻拨开他脸上的一络发丝。“景儿,你该娶妃了。”
她巫锦枫的儿子,跟人家的女儿也没分别。十七年前的深夜,心腹待女劝她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女婴,她心软了。那一刻,她就决定,拼尽她烈血凤凰的最后一滴血,也要让儿子拥有这世上最尊贵的生活。这生活,且不需别人给。
别人给的尊荣,能维持多久呢?
阿月用了那样的手段得到她,还不是一个接一个的娶妃。
“母后,我和你回中原去,丽妃怕会借机搞点小动作呢。不如……”景和倚在母亲怀里,闲闲地说道。王妃伸手掩住儿子的口,含笑摇头:“后宫里的事,景儿不必操心。”
我的景儿,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你不但会有一个中原的妃子,还会有人为你奉上王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