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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烦烦生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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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他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黑透。屋里没有点灯,刚睁眼的黄少天一时还不能适应这黑暗的环境,跳入他脑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居然夜不归宿,魏老爹已经气疯了吧?
这个发现让他一时惊慌起身,只听得旁边传来沉稳熟悉的声音:“你醒了?”
声音离他很近,转头的瞬间脸部仿佛就能擦到对方的唇,黄少天这才发现自己依然死死拽着人家的手。
昏暗的房间里喻文州并没有看见黄少天瞬间涨红的脸,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飞快地松开,而后就是黄少天如连珠炮一般的话语声:“啊啊啊话说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到底睡了多久啊蓝河没有来找我吗?怎么办怎么办回去我爹一定会打断他的腿的!你们怎么不叫醒我,不对不对我怎么能毫无自觉地睡那么久!喻先生你总是这么安静,连我这么警觉的人都不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你的存在,还有我是不是一直把你手当枕头了,抱歉啊抱歉啊这么久一定很痛了吧?你应该叫醒我的……”
“少天,”喻文州温和地截住了黄少天喋喋不休的话头,“现在已经是戌时了,蓝河来找过你,你应该是太累了,睡得太沉所以不知晓。我已经让他先回去了,你爹那边我让他带了书信回去,估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你不必担心。睡那么久还没吃饭,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
什么太累了啊睡得不知醒啊的,通通是借口啊……明明就是待在喻文州的身边,让人太过于放心了……
看着喻文州离开的背影黄少天心情有点复杂,上一个能让他安心入眠的人是他爹魏琛,因为他相信魏琛的强大可以让他在任何的时候都安枕无忧。可喻文州……想到自己居然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面前毫无防备失了警惕心,黄少天只觉得这已不是他所能纠结出原因的事情了。
很快厨房的灯亮了起来,袅袅炊烟蒸腾而起,黄少天坐在黑暗的书房中,看着不远处那个模糊的身影在厨房中忙碌,一举一动看起来都那么的自然。即使是近庖厨这种和君子之举完全不相称的事情,在喻文州这个一身书卷气的人身上被演绎出来也毫无违和感。
“喻先生……真是个奇妙的人啊。”黄少天喃喃自语。
喻文州生活习惯规律,今儿因为把手借给黄少天当人肉枕头,导致错过了正常的饭点,空空的胃在跟他较劲,他人这会儿看起来并没什么精神。加之长久保持同一个姿势不能动——还是在上面压了重物的情况下,以致喻文州此时揉面的右手都有些使不上力。
黄少天在文学造诣上或者确实没什么天分,可力学之道却在他的专长范围之内,虽然只是远远地看着,可也还是探出了几分端倪。
喻文州动作缓慢,一下一下却也压得到位,只是时不时便需要停下来休息片刻,缓缓手臂上传来的酸胀感。黄少天于背后围观了片刻,不声不响地走了过去。
喻文州正专注于手中的活计,忽然却是有一双不属于自己的臂弯从他腰背上环了过来,他背脊一僵,对方带着薄茧的指腹已经是轻蹭上了他的手背:“我帮你吧,我在旁边看了下应该是这个力度,但是我也不确定毕竟我没下过厨房啊,所以你要是觉得力道不对就告诉我。”
搭配着他似是心无旁骛的动作,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这般坦诚的黄少天,偏生能让喻文州却觉得他的气场有些咄咄逼人,都不知道该说这人是真的单纯,还是心机实在太深。
喻文州定了定心神,努力让自己将口气放松些不至于显得那么紧张:“你歇着吧,这些事我做惯了,没关系的。”
“那是平时啊,”黄少天的气息随着他说话的声音喷洒在喻文州的耳畔,少年的鲜活而阳光的味道让喻文州整个人都觉得有些发热,好在黄少天眼神专注,倒也没发现喻文州那红透了的耳廓,“今天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错过饭点。何况你的手现在不方便也是因为我的原因,我帮你是应该的,喻先生你就别拒绝了,这样我会觉得内疚的。”
喻文州不知该如何接话,两人之间过于靠近也让他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好在黄少天从来不是一个需要人时时刻刻给予回应的人,他总是有办法自己让话题继续下去。
黄少天的天资聪颖并不仅仅局限于习武之事上,至少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喻文州已经坐在了一旁的小长凳上,而黄少天卷着袖子继续着他的工作。烛光下神情专注的少年皮肤上泛着金属一般细腻冷冽的光泽,唇薄如刻目若朗星,喻文州轻轻别开了眼睛。
喻文州算着分量,最终下了两碗面。他估摸着黄少天是习武之人,食量应该比自己要大,所以摆在桌面上的是一个正常大小的碗和一个有面盆大小的海碗。而黄少天看见那两个尺寸截然不同的碗时挠了挠头,这鲜明的对比让他都不好意思告诉喻文州其实他还可以再吃一份这么多……
饭桌上的气氛还挺温馨,即使是吃饭时黄少天也是叽叽喳喳话说个不停,喻文州也不恼,就这么一直面带微笑安安静静地坐在一盘,偶尔温温柔柔地附和上几句,黄少天就会和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兴奋。
——这真不能怪他太容易被满足,平日在山寨里吃饭时,魏琛嫌黄少天吵一般都不让他开口说话,打着的虽然是“食不言寝不语”这般冠冕堂皇地理由,可却只针对黄少天一人,而魏琛在旁边剔着牙晃着鞋和其他兄弟大讲黄段子时,黄少天简直是敢怒不敢言,没办法,谁让他还打不过魏琛呢。
两人吃过面,黄少天因为下午睡了一场,这会儿倒是完全没有睡意,喻文州收拾碗筷时,他便坐在院子里透气,夏季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入耳是绵绵不断的蝉鸣声,偶有萤火虫飞过,很快又消失于草丛里,黄少天坐在书院正厅外的台阶上,口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是从未有过的惬意。
喻文州收拾完毕,抱着一小坛酒坐到了黄少天身边。他揭开封口自己灌了一口,递给了黄少天。蓝雨众人没有喝酒的习俗,因为魏琛认为作为一个山贼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清醒,是以黄少天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递酒给他,而且还是一大罐。他带着九分好奇一分忐忑,结结实实地灌了一大口。喻文州选的酒性倒不似他人一样温和,这会儿黄少天也只觉得喉间一阵排山倒海的热辣,随后便是源源不断上涌的兴奋感。
“唉,喻先生,”黄少天还抱着酒坛子,整个人却往喻文州的方向靠了靠,“你的年纪和我应该差不多吧?怎么没见你娶亲呢?我看这镇上的姑娘大约都是愿意嫁给你的,你完全可以挑个最喜欢的过日子,从此夫唱妇随多好啊……”
喻文州一直听着黄少天念叨,娶亲么?年幼时他大概还是有憧憬的,然而年纪越大心思越淡,这两年干脆完全没想过了。非要说个理由,大概是觉得娶一个遵循着封建礼教的女子,而后对方天天在家相夫教子为他洗衣做饭,这样的婚姻更像是为了完成传宗接代的义务,并不是他想要的吧。
黄少天依然在一旁絮絮叨叨,怀里的酒坛他似乎忘了该还给喻文州,两人就这么一口酒、一段话:“我爹就成天指望我快点儿成亲,定了性好接他的班,可是我前前后后见了很多姑娘,她们都看不上我……之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看不上我,后来我总算知道了,她们都喜欢像喻先生这样的吧,有文化,待人温和,长得也好看,别说她们了,就连我也觉得喻先生千万般好……”
“少天也很好啊,”喻文州笑笑,眼前的翩翩少年郎潇洒肆意,却在抱怨自己娶不到媳妇,实在有些让人忍俊不禁,“少天善良勇敢,为人开朗,而且武艺高强,可以保护好自己心爱的人,这些都是我自愧不如的呢……”
话还没说完,喻文州的肩膀上就重重地挨了一下,黄少天手中的酒坛子已经摇摇欲坠快要滚了出来,而这个刚刚才被人夸了一番的少年,却是醉倒了。
喻文州将酒坛从他手中移出来,垫了垫重量……呃,这酒量有点浅啊。
“少天,少天?……醒醒,回床上睡。”
“唔……”黄少天迷糊的嗯了一声,却继续往喻文州怀里蹭了蹭,还不忘提醒喻文州小声点,“嘘……”
喻文州哭笑不得。
黄少天看上去身材匀称肥瘦正好,从体型上来说喻文州虽然瘦弱却还要比黄少天高上寸许。只是因着黄少天日常勤于锻炼,肌肉密度远远大于旁人,是以对于喻文州这种文质书生而言,将黄少天拖回床上着实花了一番力气。
好不容易将人搬上了床,喻文州已是累出了一身汗,他将黄少天的鞋袜脱掉,才替自己擦了擦汗。想起来就有些忧愁,书院属于清静之地不是什么热闹的地方,往日三年五载也不见得有人上门借宿,里里外外只有这么一张床,他留下黄少天时还不曾觉得两人晚上挤一宿有什么不妥,可这会儿在经历了厨房一事后,他再想像会和黄少天肌肤相亲的画面,就觉得莫名的心虚。
还是去书房将就一晚罢了。
喻文州起身,细心的替黄少天掖了掖被角,转身刚想离开,手腕又一次被人抓住了。
回头时看着那张睡颜便有些无奈:“少天,别玩了,我去书房睡,你好好休息。”
抽手,抽不动。
“……”
喻文州顾不得这么多,他有些强硬地抬起手想掰开黄少天的手指,只觉得能把他吵醒也不错,谁知那小子人没醒,却是极大气力的和他对着干了一道。论力气,喻文州哪是黄少天的对手,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被黄少天整个人拉进了怀里。
脸颊贴在少年的胸膛,还可以感觉到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喻文州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有些乱了。他挣扎着想起身,无奈黄少天却紧紧地搂着不肯放:“别动,睡觉……”
喻文州无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