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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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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车之鉴?”
楚承影低低重复了一遍,然后缓缓摇头,“他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说完这句,他忽然抬头看向沈平,笑道:“沈兄,不如说说秦城吧。”
“要说秦城,就不能不说秦城内第一大帮秦帮了。帮主秦飞,使的是一把飞焰刀,武功虽然高强,名声却不怎么好,秦帮帮众行事也很是跋扈。只不知为何,自四年前起,秦帮便收敛了不少。”说到这儿,沈平笑出声来,“秦飞那大儿子,去年就因为当街纵马,无故伤人被当众废去了武功,然后被投入了官府大牢,到如今还在坐着监呢。”
“所以,入了秦城,我们还是小心行事为好。”沈平忽然正色,“承影,你戴着这面具,人人都知你就是百草谷的楚承影。而阮姑娘的容貌也是众人皆知了。所以,你和阮姑娘还是易了容再进城为好。”
“嗯。”
楚承影点头,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见远处有几个结伴背着柴禾的樵夫正往这处走了过来,便拍了拍沈平的肩就回车厢去了。
那些樵夫仅是普通的百姓,几人一路无事的到达了秦城。入了秦城后,他们运气也极好,并未遇到秦帮众人。
他们依旧选了个不大不小的客栈投宿,却是在大堂吃的晚餐。
阮韶对周围的事物向来是不理的,楚承影也不怎么在意,大部分时候都盯着阮韶。唯有沈平,一边吃着饭,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还听着周围人谈论的事情。
他们是在夜半时分遇到央错的。
那时夜深人静,他们却忽然听到了一个悠扬明快似是用树叶吹出的小调。
彼时阮韶睡得极熟,沈平一贯睡得浅,调子一起就睁了眼睛,却也并不在意,翻了个身就欲继续睡。偏偏楚承影那日虽早早睡了,却根本没睡着,只闭着眼睛想事。听到那调子时,他本想装作没听到,但那调子一遍又一遍的吹着,他终究还是不忍心的起了身,拿过一旁的外袍系在身上披好就欲往门外走。
“承影,怎么了?”
见他起床,沈平也立刻起了身。
“无妨。你看着小韶吧。”楚承影摆摆手,示意他在房间里守着,自己起身开了房门,见他仍有些担心,便低声解释道,“是小韶的故人。”
沈平还是不放心,仍旧跟了出去,却只守在房门口。
见此,楚承影也不再说什么。
他只是在不远处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然后轻声叹气:“央错。”
声音出口的瞬间,那音调便已消失。
借着皎洁的月光,沈平可看到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迅捷又轻柔的从墙外树上飞身落在承影对面,连树叶都没落下一片。
好高的轻功,好俊的身法。
沈平不由在心中赞叹了一下。
“楚大夫。”男子在楚承影对面落座良久后才轻声开口,“她还好么?”
楚承影不语。
“我听说她曾经与左冲同行,她没受伤吧?”男子的声音有些急切,“楚大夫,我……”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有什么我能做的么?”
“还有其他事么?”
楚承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冷意,“小韶没事。你回去吧。”
“她……韶妹,”男子花了很大力气才能说出这两个字,原本一直垂着的脑袋豁然抬起,眼里溢满了愧疚与期待,“韶妹原谅我了么?”
听到这话,楚承影心中一酸,一直埋在心里的一句话霎时脱口而出:“说什么原谅不原谅,她又何曾怪过你?”
男子心中一窒,竟哽的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他才缓缓开了口,语音沉重恍如背着万斤巨石:“你说得对。自始至终,她都从来不曾怪过我,是我不能原谅自己。”
“只是,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不仅害了韶妹,也害了你。”他低低开口,沉重的声音还带着些疑惑,“楚大夫,为什么你也不曾怪过我?”
“我并非是那般宽容的人,自然是怪过你的。可是那有什么用呢?”他浅浅诉说,“那样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不再怪你,因为没有必要,也不值得。”
“央错,你不值得。”楚承影轻轻重复了这一句,然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冰冷的眼眸里依稀带着一丝同情,“回去吧。”
他这么说着,然后提步起身。
“我想见见韶妹。”
许久,央错才轻轻说。
“她睡着了。”
楚承影停了步子,却并没回头,依旧淡淡的开口,“你若真想见她,就在这守着吧。”
他说完,便径自回房去睡了,连仍守在房门口的沈平都似没见到。
沈平却没在意,他只是一步步的踏向了院中,看着那个男子,冷冷开口:“你说你伤了承影,是怎么回事?”
“你是楚大夫的朋友?”男子抬头打量他,眉间浅浅沁出一丝苦笑,“既是如此,他不曾告诉你么?”
“你和他连朋友都不是,他何须告诉我?”沈平挑眉,“你既然敢说自己伤了他,难道便不敢告诉我伤在哪了么?”
“我告诉了你,你就要替他向我报仇么?”说到这儿,央错眉间闪出一丝释然的微笑,“如此也好。韶妹不杀我,楚大夫也不杀我,能死在楚大夫的朋友手上,也是我的荣幸了。”
“你既然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央错缓缓闭上眼睛,低声陈述着当年的往事,“五年前的春天,楚大夫前往极北之地的天山山顶为韶妹采一支百年才开的盛放在峭壁之上的天山雪莲,而我就在他全心摘取那支雪莲之时,将那支雪莲打落了悬崖。”
“楚大夫的武功果是名不虚传。”他轻轻笑出声来,那笑容中有多少苦涩多少难过悲哀却难以说清,“他原本半个身体都悬在崖外,见此却是立刻飞身而去捧起了那支雪莲,又借着飞身时溅出的雪堆踏足,竟重新回了雪山之上。”
“那真是令人惊叹的身法。”他轻声赞叹,“只可惜,他还未站稳,就受了我一剑。那时的他,气息不济,脚下立足又未稳,如何还能再受得了我一剑,自然只能跌落悬崖了。”
“后来,韶妹不眠不休寻找了他七日,才在雪山山腰下找到了他。那时他整个人都被白雪覆盖,看起来就和雪山融为了一体。我不知道韶妹是怎么找到的他,就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而那支雪莲,仍旧被他好好的护在怀里。”
“那之后,他不仅散去了一身功力,身体也慢慢弱下去了。而韶妹,”央错竟不知为何自己还能继续说下去,甚至还能说的这么平静,“她放弃了唯一一个恢复健康的机会,也放弃了她刚刚好起来的声音,放弃了她得来不易的光明,从此在黑暗中,日日忍受灼血蚀心之苦。”
献血滴在石桌上的声音很是惊心,沈平腰侧的剑已经出鞘。
然而,剑一分分推进,直至碰上对面之人的脖颈,看着对面人闭上眼睛平静安然的神情,沈平豁然抽了剑,几乎是咬着牙愤恨的一字一句开口:“我怎么能杀你?承影既然不杀你,阮姑娘也不杀你,那我有什么资格杀你?”
他愤怒的转身离开,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上一句:“承影是个大夫啊。他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你要如此处心积虑用这么不堪的手段去对付他?”
“你知不知道,承影不愿陪阮姑娘来秦城,仅仅是因为想要给你留一点念想?”
“他想要你好好活着啊!”沈平轻轻的说,有眼泪自他僵硬的面庞上一滴滴滑下,他侧过头,哽咽着几乎要失了声,勉强启唇的声音夹杂着万千思绪,“可你怎么值得?他如此待你,你怎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