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水族馆》铃木千夏

1、深夜水族馆（一）

　　阳光是倾泻而下的灼热瀑布。

　　空气是弥漫四周的致命毒素。

　　风声是刺破耳膜的锋利噪音。

　　双眼是失去光芒的玻璃碎片。

　　意识是无法运转的废旧机器。

　　身体是崩坏殆尽的垃圾工厂。

　　……啊啊。

　　要死在这里了吧。

　　我。

　　“……呐？”
　　“那个，你还好吗？”
　　“……听得见吗？”
　　“那、那个……中暑了……吗？”
　　“……听得见，吗？”
　　“糟糕了怎么办好像碰到可能会死在路上的人了我一个人好像搬不动但是放着不管会死的吧怎么办怎么办……啊！电话！……！拨号拨号。……不对啊姐姐和父母都不在！！怎么办！……那就打给槿……唔啊啊不行啊……！可恶为什么这种时候一个人都没有……那个啊那个，你还好吗？”

　　听见……吵吵嚷嚷的少女声音。
　　别吵了啊。就算问我也无法回答的啊。仔细看看就知道了吧。
　　感觉更加晕眩。
　　虽然能够听到外界的声音，但无法做出回应。身体的每个角落都犹如牢牢地被沥青粘住一般——但事实上我身下的坚硬平面究竟是什么材质呢？从少女的言行看来，我也许正躺在人行道上，也有可能是接近人行道的地方吧。我想着。
　　现在还有空想这种事啊。

　　说起来我还真是幸运。或者应该称作不幸。
　　已经下定决心就这么死掉也好了什么的，但是却意外地被这个听上去很聒噪的少女发现并且似乎正在绞尽脑汁地救助，实在是让人觉得造化弄人。
　　……活得下来吗？
　　不要燃起希望。要让我用尽全身力气相信少女不甚可靠的言语还不如死了比较简单。

　　“……那么……就只有试试看了。”
　　几乎想象得到少女鼓足干劲的样子。
　　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不过，会失败的吧。

　　所以对于结果……我实在是瞠目结舌——当然，现在我的面部肌肉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种事。

　　那么，结果是。
　　少女轻轻松松地把我扛了起来，在毫无遮蔽的盛夏阳光下走了至少十分钟的路，甚至还颇有余力地用一只手打开了门，将我慎重地放在柔软的床铺上。

　　这孩子，说什么“好像搬不动”啊。

　　我陷入深深的睡眠。

　　没有梦，没有感触，没有意识，什么也没有的睡眠。
　　什么也无法感受得到了吧。
　　我。

　　+++++

　　温暖的余晖流入房间。

　　“……你醒了啊。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慌慌张张地询问面前穿着湖蓝色衬衫的……少年？青年？他处于难以用词语来概括的年龄。脸庞上已经褪去少年的稚气，却又缺少青年的干练。反而是迷迷糊糊——空虚混沌的感觉占据了主体。抛却这些不谈，他是个相当帅气的人。淡漠的绀色双瞳此时还没有完全睁开。

　　“……活过来了？”

　　他看着天花板说道。

　　眼中依然空无一物。

　　……果然是个怪人呢。

　　我如此想着。接着，他转了个身，缓缓地支起身子坐起来，和我四目相对。

　　空洞的眼神。
　　——绀色的，清丽的眼瞳。

　　“……是你吗？”

　　一如预想般的空漠。干冰般的声音。缺少指向的对话。
　　“……诶？啊，是我……”总之，先应下来吧。我拿起托盘上的玻璃水杯，打算递给他。

　　“你就是，那个说着‘没准搬不起来’却扛着我走了十分钟的妖怪？”

　　“……好过分！！赶你出去哦！！”我一瞬间只有把水杯摔他脸上的想法。什么啊这个人！！
　　“噗。”
　　“笑了！！居然笑了！！就为了这种事！！有趣吗！！”水杯还在手上。嗯。平心静气。没事的。世界很美好。没有谁是应该受到伤害的。夏日的夕暮是如此温馨而暖人心扉。而我也——他离我那么近！我有可能投不中吗！
　　“……真好呢。”
　　他笑了。

　　“……好？！好什么？哪里好？”
　　“……你啊。”
　　“……诶？”
　　“跟我预想的一模一样。”

　　对视着。
　　和他绀色的奇妙双眼对视着。
　　与平凡的我。

　　“——一样。一模一样。果然——可爱得发蠢呢。”

　　“……你给我！！马上出去！！”

　　+++++
　　咳咳。他清清嗓子，以陶瓷般的面容正面对着我，一脸无辜地说道：“……刚才是开玩笑的。”
　　“你在憋笑吧！！”
　　“刚才真的是开玩笑的，对不起。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对救了一命的人说那么无礼的话。”
　　“明明就说了！就算要敷衍也麻烦你认真一点好不好啊！……不要数小鸟啊！！”
　　“我没有在数小鸟。”
　　“骗人！”
　　“我在数小鸟身上的羽毛啊。”
　　“……好玩吗！！……外面是哪里有小鸟啊！！”
　　“你很好玩啊。”
　　“……赶你出去啊！！”

　　他看着染成一片茜色的窗外慢慢地喝着水，侧耳倾听空气小鸟绝对不可能听见的婉转叫声。

　　“……赶你出去哦！！”
　　“我知道你想让我陪你玩。”
　　“……哪有！”
　　“小孩都嘴硬。”
　　“……好烦啊你！！”

　　……又不理我。
　　不行。一直认输实在是太让人恼火了。还是先回自己房间吧……这么想着，他突然开了口。

　　“……那个啊，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我叫桐子。桐木的桐。”
　　“喔……不错的名字呢。”
　　“……谢、谢谢……”被夸名字好听让我有点惊讶，“那，你呢？”
　　“我？我没有名字。要怎么称呼我都随你喜好吧。”
　　“那、那！叫拉沃夫可以吗！”
　　“……肯定是你家狗的名字吧。”
　　被识破了。可恶。

　　……说起来。

　　我看着他人偶般的五官。

　　他比预想中的，要更像“人”呢……

　　说实话，如果倒下的不是这个像妖精一般的人——不是有着这双绀色双瞳的人的话——我可能会先报警求救吧。
　　把他救回来是，无法言说，没有预兆的冲动。

　　“可是没有名字也不好呢。”
　　“那……游吧。如何？”
　　“游？”
　　“嗯。挺适合我的吧。空荡荡地在毫无意义的世界上浮游。”他寂寞地笑起来。“我原本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你还真是个无聊的女孩子啊。随便乱捡别人回家。”
　　“做好……死的……准备？那种话……不可以随便乱说呀。”
　　“我不是随便乱说的。那种事我也知道。……只是这个‘我’，活在世上再多一秒都有可能危害到别人。所以，死掉比较好吧。大概是……能活着就活着，有机会死掉就毫不犹豫的死掉，这样的心态。”
　　“……为什么这么说？”
　　“我……我想，这并不是能够轻易说出口的话题。我不会在这里耽搁太久的。谢谢你。”游笑了，“你很有趣。遇到你，算是幸福的事情呢。”
　　好玩换成有趣的话，给人的感觉就差很多呢。……当然，我一点也不怀疑他还是在夸我好玩。
　　“你是外面来的人吧？”
　　“外面吗？基本上，我算是正在周游世界吧。因为无处可去也无处容身。”
　　“是吗？……唔。但是，这里虽然是个小城市……却挺危险的。”
　　“危险？”
　　“哎。最近出现了连环杀人事件。”我注视着他浅灰色的发旋说道，“快入夜了。以你的身体情况没法在入夜以前离开的。所以还是……”
　　“……死掉也不错啊。”
　　“那也请找一个不会麻烦到别人的地方去死。”
　　游露出有些惊愕的表情。
　　说太过了吗。我忍不住小声啧了一声。
　　游微笑道：“嗯。说得也是。”
　　“就像，你刚才倒在我们家熟识的进货商门口。绝对不可能就那么放着的对吧？”
　　“更正。你还真是好事的女孩子。可以报警的吧。……虽然被警察关照我也敬谢不敏。”
　　“哎呀……”好像怎样都无法说通。我走近游几步狠狠捏住他的脸颊，“少废话。”
　　“好痛。”
　　“抱歉。”我松开手。
　　游泪光盈盈地揉揉脸颊说：“那么，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唔，水族馆哟。就在楼下。”
　　“水族馆……啊。”
　　“嗯。24小时全年无休的水族馆。尤其是深夜时段大受好评。……但是这几天爸爸妈妈出门旅行，所以水族馆没有开门。不过兼营的小甜品摊子还是有在营业。在屋后的水池边哦！”
　　“这样吗。感觉还真危险。……这样的话，就算我不能在今天离开这里，也不能在你们家借住呢。”
　　“诶诶诶。为什么？不……你身上有钱的话去住旅馆也没事啦，但是你的钱包明明就空荡荡的。”我拎着他的钱包在他面前晃了晃。“是被偷了吗？”
　　“是被偷了吧。”游完全没有要追究我为什么拿着他钱包的意思，只是莫名其妙认同地点点头。老实说有点失望。“……果然像我这样的人，出来旅行还是太勉强了吧。那就只有露宿一途了。”
　　“……你的身体会受不住的。”
　　“一直在说我的身体的事呢。难不成你看过了？”游坏心眼地笑道。
　　“你那种瘦巴巴的身材是有哪里好看。”我装出恶狠狠的语气说道，“……实际上我现在……我是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个人信息啊！！总之就是我有一点医术啦就是这样！！”
　　“……那是你看了我身体的理由吗？”游戒备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不要一脸柔弱女子被迫害的表情好不好啊！！我是为了你好诶！！！再说我又什么都没做！搞得好像我做了一样！医者的职业道德！伤者放在眼前不去诊疗才有问题！”
　　“你还真好……有趣。”
　　“想说好玩就说嘛！我也有自觉就是了！这种性格！”
　　“嗯，那么，我的身体……果然撑不了太久啰？”
　　“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内脏有点问题。还有其他很多地方……我也只是粗略地看了看，就发现一堆乱七八糟的毛病。”我说道，“那么，你所说的不能住在我家的理由呢？我可是摩拳擦掌地想把你治好啊。”
　　“就像是看到破破烂烂的摩托车就忍不住拉进工厂修理的技师吧。嗯……我，似乎有……梦游症。你家都是玻璃水箱吧。所以不行。我会破坏东西的。尤其是闪闪发光的，易碎的东西。”
　　“梦游症吗。”
　　还真是棘手。
　　我虽然知道对策，却从来没遇上真正的梦游病患者。
　　“算我求你了。我会做好一切防护措施的总之请留下来……我也会让师父来看你的。”
　　“不可以。”
　　游摇摇头。
　　“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天。要医治的话，不管怎样都会……”
　　“……你是奇诺吗！……奇诺也会停留超过三天的好吧！”游一脸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表情……算了。“……但是有病不治的话永远都没有办法的！死掉啊什么的！不能随便乱说的啊！难道你不想活着吗？”
　　“一点也不。”
　　游开口断言。

　　“那，至少……至少让我看看你身体的其他部分吧。精神和□□都出了问题的话，那样的……那样的你就在眼前，我绝对没办法袖手旁观。”

　　我，开口断言。

　　“就算杀了你也要把你留下来。”
　　“惯例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打破的。”

　　游笑了。

　　+++++

　　“所以，桐子你又捡了什么回来呀？”

　　晚上，一个人在家的槿到我家来吃晚饭。

　　“大概是，人类吧。”我指着正在缓慢进食的游说道。
　　“上次是猴子。上上次是猫。这次捡的是人类呀？那下次是不是要变成外星人了？”
　　“如果那个外星人遍体鳞伤的话，唔，会吧。”
　　“果然桐子还是没变——”
　　槿轻飘飘地说道。
　　我拉开她面前的椅子：“先坐下吧。我去给你装饭。”

　　“你，好像人偶呢——”
　　“是吗？多谢夸奖。”

　　这两个人或许意外地合得来也说不定。我拿着满满一碗白饭放到槿面前。一旁的游见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吃那么多吗？”
　　“不要拿你磨损得跟破了没两样的胃和小肠做标准。”
　　“……不用说得那么不堪吧。”
　　“就是那么不堪。”我瞪着他。“你是吃玻璃弹珠活过来的吧。”
　　“不是啊。玻璃什么的，那种东西我很少吃啦……”
　　“吃过吗！”
　　“味道是不敢恭维，但是延命的话……”
　　“延命也不够好吧！！吃玻璃是要怎么活命啊！！骗人的吧你！！”
　　“嗯。是哦。”游笑了。
　　……
　　“槿。如果我杀了人的话，请照顾好我的家人……”我揉着太阳穴望向身旁的好友。披在肩头的蜜色长卷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那双温柔的眼瞳像盛着夕暮的日光一般令人感到安心。
　　“嗯。”槿微笑着递给我一把菜刀。
　　“……你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啊！！这时候不吐槽反而递刀是怎样！！话说这种发展我差不多也累了你们高抬贵手不要玩我了好不好啊！！”
　　“那就好好吃饭。”意外地合得来的两人齐声说道。眼前严肃的表情不由得让我感到虚心……虚心个鬼啊！
　　“……好好好。”我继续揉太阳穴，“我知道了……我是该好好修行了。这种性格真是……受够了。”
　　“诶？不要啦。”槿说道，“……那样我会很伤心，很寂寞的哦。”
　　“——那就不修行了——个鬼啊！玩得最起劲的是你吧！”
　　“谁叫桐子你这么有趣呀。”
　　“对对。”游也唯恐天下不乱地眯起他绀色的眼瞳笑着说道。“你还是保持你自己最好。”
　　“……换个场合你们对我说这些话没准我还会觉得开心。”太阳穴跳个不停。“不过……”
　　“嗯。到此为止吧。要好好吃饭才行。”槿温和地说道。“我知道。”
　　我有些微妙地看着槿。
　　然而最终还是放弃了说些什么的欲望。

　　槿优雅地进食的样子让人不能不觉得她出身自家境优渥的家庭，然而并非如此。槿和我一样，从小就在堆积着垃圾的街巷里摸爬滚打，最熟悉的就是讨价还价的方法和爽快的粗口。天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那些礼仪的。时间推移，槿不知不觉地就出落成一个姿容秀丽的少女。不时能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谜之贵族气息，上了高中以后甚至进了美术社。也不知道六七年前是谁拍着胸脯跟我说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以为能用画活下去的空想家。
　　——至于我。
　　现在仍然是个干巴巴的小丫头。除了身高有点自信以外，我很难鼓起勇气和槿并肩行走。喜欢的事情是治疗。医疗。诊断。现在跟着那个被说成是狂热分尸癖的变态师父一起学习医术。师父的名声实在不是很好，当然他本人并不在意，也不在意一并受到牵连的我。现状是，我亲近的朋友只有槿一个。

　　我偷偷看了眼游。他仍然维持着缓慢的进食步调。灰发乱糟糟的打着旋。

　　……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我想起他支零破碎的身体。

　　……过往，有着怎样的经历呢。

　　如果是师父的话，对诊疗对象一定不会想这么多。但我却不由自主地思考起游的事情来。或许槿会喜欢吧。这样的似乎拥有着很多故事的人。

　　……感觉上，看不出真心……呢。我再度窥视游。

　　“怎么了？”

　　游抬起头问道。绀色的，仿佛什么也没有的眼瞳直直地注视着我。

　　“——不。什么也没有。”
　　我说道。

　　+++++
　　我看着沉溺于幻梦之中的游。
　　他在黑暗里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足音几乎细不可闻。
　　楼下的水族馆已经上锁了所以没关系。但我仍然很在意他打算去哪里。
　　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打开灯，走到游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他绀色的眼瞳笔直地看着我。
　　醒与不醒别无二致，空无一物的冰冷眼瞳。
　　我狠狠地——也许是在报他捉弄了我一天的仇吧——抱着这种心态，打了他一巴掌。
　　嗯。
　　有用吗？
　　我盯着游的眼睛，静静地等待着事态发生变化。
　　差不多五分钟过去以后，游有了反应。
　　他耸了耸肩。
　　“其实我差不多五分钟前就醒了哦。”
　　接着，这么说道。
　　我努力地抑制着想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不过，游他……
　　——醒与不醒看上去都一样。
　　——就像是，活动人偶。会走路的陶瓷雕塑。冰冷得像是无机物。
　　“桐子你叫我的方式也太暴力了。”
　　陶瓷雕塑揉揉脸颊一脸无辜地说道。
　　“我只知道这种办法哦。”
　　“……骗人的吧。”
　　“啊，是骗人的。”
　　“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你要这么对我。”
　　游泫然欲泣。
　　“……好啦。唔……不然，我带你去看些好东西？”
　　“钱吗？”
　　“……不要这么现实！”

　　+++++
　　“桐子我家的水族馆！大受欢迎的深夜景致！尽请期待——”

　　我宛若电视上的推销员一般热切地对游介绍，露出一脸营业性的灿烂笑容，背在身后的手偷偷按下卷帘门的遥控器开关。
　　“喔——”游配合地拍拍手。表情看起来并不太期待。
　　“就算一点点也好啊！配合一点好吗！”
　　“我很期待呀。”游接近面无表情地说道，指指自己的嘴角。“期待地笑着呢。看见了吗？”
　　“……那只是一直线吧。”
　　身后的卷帘门缓缓上升。
　　一。
　　二。
　　三。
　　我张开双手笑了起来。

　　“……这还真是……”
　　视觉冲击胜过内心枷锁。游直率露出被震撼的表情。

　　时间是深夜一点半。位于坂道下的小小水族馆，在凉爽的夏夜里对外发散出奇妙的色彩与光。浮游在粼粼波光中被染上绮丽色彩的无数星辰，正是我家引以为豪的海月水母与钟水母。

　　“嘿嘿嘿，很不错吧？”我慢慢挪到游身边。身高差是五厘米。
　　“嗯……”
　　游点点头。
　　“看着这样的景致，难道不觉得活下去也无妨吗？——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曾经。”我稍微地，想起过去的事。很快又提高声音笑道，“还有比这更美丽的景色哦！游君去过帝都的海底世界吗？”
　　“嗯……没有。”
　　我看着那双比深海的颜色还要更加深沉的，映满游曳着的星辰的眼瞳。
　　“那很可惜哦。我想，那是一生里一定要去一次的地方。”
　　“有着……比眼前的景色，还要更加美丽的……”
　　“正是如此。”
　　游深呼吸。仿佛正感触着活着的感受一般，一次一次地吸入夏日的凉风。
　　他像是小孩子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水缸。
　　“不过，我说过了吧。有机会死的时候就毫不犹豫毫不抵抗地死掉。并不是说……不会活着哦。但是。这样的景色……吗。”

　　游笑了。
　　非常微小的，转瞬即逝的笑容。
　　那或许是……我想。或许是见到他以来他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