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无虞》水谷清君

1、十五及笄

　　重华宫座落在闽国与燕楚国的边界之处，依傍在巍峨延绵的灵觉山中。终日仙雾云绕，栖息着九十九只灵雀鸟。每日都会有无数妖灵邪恶妄图吞噬绵延近五百里的仙气，以好脱妖之骨，修仙之身。这其中，不乏有一些小妖被我乱棒打下山。

　　师傅说万物之源为善，因大劫而变，以至于有了妖邪霍乱天下。

　　上古的四十八族之争，终结在澶渊之战，此后，九州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终日不见曙光。阴邪之物霍然四起。有因便有果，世间孕育了神袛。在混沌天地之间与妖魔斗争了八千年。终究全都枯骨化了天地，只有华一上神留有后嗣，却不知去向。

　　如今七国屹起，终年征战，白骨延绵数万里。乱世之中，民不聊生。宗殿便是最好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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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名虞，字卿。乳名长生。

　　七月七，我的及笄之日。这日，共有七十七只灵雀鸟环绕重华宫，天开七光呈现七色，为我贺喜。重华宫历三万年，第一位宫主及笄之日，红霞遍天，久久不见星辰，颇为壮观。今日，我的及笄之景不及华一帝君，可重华宫久不见此等吉兆，众人喧哗。

　　长珩殿前，师傅正襟危坐。抚袖赐予我十二骨针为我绾发，行及笄之礼。礼中，座下百余人观我，作敬仰之态。

　　今日之后，我便同我的妯三师姐一样，有了贤君的谥号。重华宫上下会称我虞卿贤君。想此，我不禁寒颤。

　　“礼成。”司仪之嗓令我悲沉。

　　我双手叩拜抚与额之上，恭敬道：“虞卿叩谢。”

　　我缓缓站起，凝视前方。师傅不苟言笑,却露出欣慰之色。我的师傅，重华宫第九位宫主陶始仙君。乃是大瀛为数不多的得道高人。

　　晋伀二十八年，父王将年仅四岁的我送入了重华宫将我的燕楚之名改为了虞。父王对我说，我不属于大瀛。却没有告诉我是否属于这重华宫。今日，我的及笄之礼上不见父王，不见我的三位阿姐。我便看见了我的可悲。

　　　“长生，等等我。”

　　循声望去，着一袭青黑缎衫的男子对我微微一笑，他就是我的子楚哥哥。

　　我今日心情大坏，并不想理会他。若是往常，我必将环着手与他说上个两段。我面色沉重：“有何贵干？”

　　面前之人摇了摇头，手掌一伸，一条晶莹剔透泛着碧绿色的小玉鱼正活蹦乱跳着。

　　我抚了抚额头，思索了一阵。最终从他的手中拿起了小玉鱼。这条小玉鱼我是知道的，是重华小山冬晨时节所凝的露珠，因受了天地灵气后被脱了壳的鱼灵所占据。是对面之人宝贝的不得了的物什。

　　我用指腹碰了碰手中的小玉鱼，小尾巴一翘一翘的，甚是好玩。

　　　“长生贤君心情可好些了？”赵子楚宠溺地笑着。

　　我仍旧不理会，转过身去：“贤君二字免去。”可见我今日心情坏透了。

　　赵子楚是闽国大将军赵昀之子。却因身患弱疾自幼便呆在这重华山上当个坐客。不修道，不习武，乃是肤凝若雪的佳公子。我自幼便与他嬉笑玩耍。

　　我不喜人唤我贤君。无奈这重华宫的规矩这般古板。而赵子楚不是重华宫之人，便没了这规矩。

　　赵子楚见我如此不再嬉笑，一本正经道：“今日长生的及笄之礼天降祥兆，我赠与了你我的心头宝。总得开心些。”说完，慈爱的拍了拍我的头。

　　我拿开赵子楚的手，把玩着手中玉鱼：“今日我已及笄，子楚哥哥仍把我当小孩儿。”

　　“大人是不会如同你这般闹脾气的。”赵子楚不以为然。

　　我皱皱眉头，一脸不悦。

　　赵子楚叹道：“子楚哥哥明日要回闽国，姑娘家要守些本分。”

　　我摇了摇头，深想我一个女子，如何不守本分。前几日我听前院几个宫侍在窃窃私语，说的便是赵子楚回闽国一事。

　　手中的小玉鱼在我手中扑腾着，我渡了一口仙气。小玉鱼安静了下来。我缓了一口气道：“师傅不是说你身子虚，离不得这灵觉山吗？”

　　“几日便回，无须担心。”赵子楚说完又盯着我手中的小玉鱼道：“我从不渡仙气给它。如今你渡了给它。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少渡为好。”

　　“我能和你一同下山吗？我会请求师父的。”我目光涟涟地看着他，心中带有希冀。

　　子楚哥哥与我待在这里已有多年，他已下山多次，我却从未离开过灵觉山。

　　赵子楚很是心疼的望着我：“此行就算师父答应，我也不会答应。”

　　希冀这种东西我不想再有，我低下头无话可说，只好转过身去独自回殿。身旁经过的宫侍齐齐称道：“虞卿贤君。”我颔首示意。

　　寅时，宫侍翡翠推磨着我起床。我揉了揉眼睛，着了一件纱衣光着脚下了塌，朝门外奔去。

　　“贤君这是要去哪儿？”身后的翡翠追着我，面露疑色。
　　重华宫的仙雾长年不散，皎洁月光透过薄雾四处散落，明亮耀眼。我坐在地上倚着门栏望着月亮。想起了四岁之前模模糊糊的记忆。娘亲的手怀着我唱着燕楚国的歌谣。

　　“贤君。屋外寒气重，衣裳穿上再看”翡翠手里捧着桃红色的衣衫道，担忧着我。
　　翡翠是我的宫侍，年春刚过了十九。我从小就一直唤她翡翠姐姐，她却不是喜欢我这样唤她。我问过子楚哥哥我应当怎样唤，子楚哥哥说若我唤她翡翠说明我是个守规矩的人，唤她姐姐就是一个伪善的人。我问赵子楚伪善二字从何而来，赵子楚解释道，翡翠本是宫侍，你身份尊贵却唤她姐姐。若是她是个自知之人，就会心存感激整日想着要为你做些什么，食难吃寝难安；要是她因你称她姐姐而在众多宫侍面前高人一等，岂不折煞了你。宫侍虽地位不高，分内之事该做却也不亏欠我们什么，平常相处也是对她们的尊敬。我并没有听懂赵子楚的这番大道理，依旧唤翡翠为姐姐，只因她比我年长。

　　“翡翠姐姐，今夜的月亮可真圆。”我拉扯着翡翠，欣喜地说道。
　　翡翠怔了怔没有说话，只是叮嘱我赶紧穿上衣裳。

　　“贤君。今日正西殿的环儿过来道了一声安好，怕是赵公子已经走了。”翡翠忙活着手中的事道。

　　我伸了个懒腰，道：“环儿几时来的？”

　　“寅时初，贤君看月亮的时候。我怕扰了贤君的兴致。”翡翠道。

　　赵子楚就这样走了，我的心并未起任何波澜。

　　洗漱后，天便蒙蒙亮了。按照规矩，每日各殿的弟子要上长珩殿观修。观修是我平生为数不多所讨厌的事，归根结底是听说隔壁殿的许威武师兄因观修长痔疮惹得多人笑话。我并不畏惧别人笑话我，只是觉得很疼，我是一个怕疼的人。

　　翡翠陪着我上了长珩殿。宫仕是不得入正殿，这是灵觉山上的规矩。却不是我的规矩，但我又不能破坏这规矩。翡翠姐姐就只能去找环儿玩。

　　步入正殿，威严之气弥漫开来。各殿观修的弟子盘坐于内。我只好提起稍长的裙摆，蹑手蹑脚的往师父所在的内殿走去。

　　“贤君这是要去何处？”细微而又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贤君姗姗而来，为何不坐下观修？”

　　我没有回头，放下裙摆不再蹑手蹑脚。我本着一颗不会被发现的心，竟然已经发现了，又何必去蹑手蹑脚。

　　“我叫许威武。”语气里颇有一丝无奈。

　　我转头惊呼：“原来是痔疮师兄，久仰久仰。”一时，殿内笑声四起。

　　“痔疮早已痊愈，贤君勿要借此挖苦。”许威武脸颊泛红，有些怒气。

　　我本不是有意却成了故意，到底是无意还是故意，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师妹年龄不长，言语间多有得罪还请见谅。”我笑着道。

　　殿内嘈杂之声四起，这不是我愿见到的。毕竟少不了一顿责骂。

　　果真，师父从内殿出来。威严地板着脸：“观修在于静。我不曾见过灵觉山弟子如此懒散不堪，如今我是见到了，你们竟如此不济。”说完抚摸着他的白胡子，一脸痛惜。

　　“虞卿，许威武。随我到内殿。其余弟子观修至正午，今日不得入食。”

　　我暗自咋舌，师父如此凶残，致我于众矢之的。

　　“今日为师找你们前来是为无望山梅花妖一事。两月前，妯三派了几个外殿弟子前去青云镇寻找一味药材，至今杳无音信。近日无望山传出梅花妖一事，无望山坐落于青云镇旁，或许与外殿弟子一事有着联系。为师想让你们去探个究竟，外殿弟子也是灵觉山的弟子。明日便启程下山。”师父说道。

　　“弟子遵命，必将彻查清楚。”许威武一本正经。

　　我捏了捏手指，想着师父是否在戏弄我。良久，我抬起头：“师父，长生不明白。”

　　“长生是不明白师父为何让你下山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能下山。”师父抹了抹他的胡须，摇着头
　　“你会明白的。”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当个明白人不容易，当个不明白的人更不容易。

　　走出长珩殿，我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远处无边无际的烟雾环绕着的山群，还有那绵延在群山之中的长廊，望不到尽头。

　　翡翠得知我即将下山高兴地说不出话了，我心中不免有些欣喜，翡翠姐姐是个品质上乘的人，为我而乐。

　　“贤君时常念叨着想要下山却不能如愿。这下可好了，能否拜托贤君替我送一封家书。”翡翠摇着我的手，兴奋急了。

　　原来家书才是重点。我本想拒绝她的，开口而出的却是：“这是小事。”小事也是麻烦事，干脆到时候搪塞几句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