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映宁夕》洛桑

17、CHAPTER 16

　　清晨五点抵达纽约寓所。稍事休息盥洗后，洛桑坚持去‘Town’享用早餐，上午的董事局会议，他必须保持最佳战斗力。

　　Town 这间餐厅由名厨萨克廉掌理，有很多名人光顾，洛桑是他的老主顾，经理立即亲自招呼为他们服务，送上现磨的浓咖啡和他喜爱的鱼子酱松饼。

　　洛桑容光焕发，精神和胃口极好，一点也没往返飞行的疲惫。宁夕提议餐后去探视鲁伯特，洛桑说等他会议结束后一起去。她拒绝，虽然知道此刻草木皆兵，但她认为自己应该和他父亲单独谈谈。洛桑要她随时开机保持联络才可放行，她爽快答应。

　　鲁伯特在168街的哥仑比亚医院接受心脏专科检查治疗，这里有顶尖的医疗团队和先进的技术设备。到了医院，院方通知老人宁夕的到访，鲁伯特请她上来。

　　特别病房的门口有两名高大精壮的私人保镖守护，他们确认宁夕的身份后，请她入内，宁夕同时传讯洛桑，告知老人愿意见她。

　　房间里一片晨光清新，没有一般病房的沉沉死气，老人似乎起得很早，已经将自己梳理整齐，正在聆听新闻和阅读早报。

　　“夕儿，请进来。”鲁伯特唤她，虽然人清减了些，但是声音依旧铿锵有力。

　　“姨父，您早。”宁夕将手中的花束放下，上前给老人一个拥抱。“您看起来好极了，二十岁的青年都没有您的意气风发。”

　　“孩子，谢谢你，我尽力让这具老朽的身体充满活力。”迷人的笑容，展现贾维兹男人一贯的绅士幽默。

　　“希望我的来访没有打扰您一天的兴致。”宁夕看他，此番话表示她对老人之前的盘算已心知肚明。

　　老人指向身旁的沙发，示意她坐下。“完全不会。相反地，我期待这次的会面。你……很有勇气啊。”

　　宁夕莞尔，然后眼神笃定神态坚决。“很遗憾打破姨父多年的期待，纵然如此，夕儿还是不能够放弃。”

　　一旁的看护递上茶水后退去。

　　老人凝视她，咄咄的目光并没击退宁夕。“我刚说了，你是个勇气十足的孩子，选择洛桑为你的终身伴侣，难道不怕这只龙腾虎豹一日挥戈相向翻脸无情？”

　　“真诚以待怙终不悔，何足为惧？您也将他放在身边亲自教养三十年，可曾意识养虎为患恩将仇报的反噬野性？”

　　“我培育的是囊倾天下干霄凌云的贾氏接班人，鹰扬鸷击的野性正是不可独缺的要件。即使被他狼餐鲸吞，我亦怙终不悔。”老人的下巴棱角分明，突显他性格的刚毅。他扬起头，沉声道：

　　“只可惜贾氏是我的硬伤，而他的致命伤却是在你，你非但不能成就他反而终将拖累他，我等着看你们的结局。”

　　“您应信任洛桑的能力，果真如我成为他人生的窒碍，他的决择都会是夕儿义无反顾的归依。”

　　老人像是从她的话中品出了什么，倾刻间，心情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夕儿，听你此番话，姨父反而放心了。其实……你早就预设了立场……知道自己终将被他牺牲抛弃……哈！你都没有信心，又如何说服于我？孩子，不怪你，只怪姨父高估了你对他的影响力。”饮下微温的伯爵茶，乐道：

　　“去告诉洛桑，今天的会议不用费劲了，我将发布书面声明，全力支持他为贾氏新任主席。请他放心，他既已掌握伦斯的股份与我难分轩轾成为公司最大股东，我万不会引伦斯这只豺狼入室。”

　　宁夕无语，一席话真是开了眼界，以老人目前的身体，分明此刻没得选择，为了贾家人能够继续把持企业最大控制权，他只能和大股洛桑携手前进，还恩威并施编派伦斯的野心。这狼笑虎残暴，虎笑狼阴狠，一丘之貉，殊途同归。

　　老人立即传唤秘书要求公司律师代表公证一份卸任声明，效率雷厉风行，大纲扼要精细。

　　公文阐述老人早逾花甲，宜休养生息。洛桑自任公司常务董事，雄才大略屡建奇功具有绝对的实力和经验掌舵业务开创前景。一个月后，老人将正式卸下贾氏集团董事局主席的职务。他将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继续提供有利于企业管理，销售渠道的设计。希望全体员工和高层都能秉持信心团结一致达到成长目标。能与勤勉兢业的团队共事并成为朋友是他的荣幸，这么多年的合作会因为他们而成为无法磨灭的记忆。

　　篇文下来，四平八稳，既预见企业欣荣前程似锦，又暗喻背后的影响力用以安抚人心团结派系。不需要透过宁夕代转，公司发言人早已收到通知。相信它将会为正在进行中的董事局会议投下巨枚震撼弹。

　　整个上午，老人和律师风风火火地进行，结束时已相当困乏。他和宁夕吃了顿简单清爽的凯萨沙拉，食后，要求宁夕唸一段诗人雪莱的‘奥西曼迪亚斯王’。唸到最后一节：

　　‘吾名奥西曼迪亚斯，王中之王，
　　但看吾人之作，天神啊，你也自叹弗如啊！’
　　如今环伺残像四周，空无一物，
　　沙堆 寂寥一片。
　　（Percy B. Shelley / Ozymandias）

　　老人早已沉沉睡去。宁夕呆坐片刻，为他轻搭上毛毯，然后静悄悄地离开。

　　一出病房，立即联系莫里克相约下午两点见面。然后通知洛桑，下午她要去大使剧院看秀。洛桑那儿听得出来非常忙碌，想必老人的卸任声明超过他们的预期。宁夕可以想见洛桑及其团队为此锦上添花之举而振奋不已。

　　莫里克的办公室在剧院后栋的大楼里。两人再相见，他镇定如常完全没有尴尬的情绪，反倒是宁夕为上次的出言不逊觉得对他有几分不好意思。

　　他直接交给她一本厚重的剧本和乐谱。

　　“你需要尽快地熟读它。歌词已经填妥，主题曲也已完成，你负责改编不同场景中配合意境的主题变奏及即兴小调。”他声音冷静，态度依然倨傲，又拿出另一份文件。

　　“这是合约内容，你必须于两周内完成主秀上半部的曲目，如果你不能达到要求，不要浪费彼此时间。如能过关，试用期后可享用所有员工福利。这是原曲的碟片让你带回去。还有什么问题？”言简意赅，已经在下逐客令。

　　“我能兼职其他工作吗？”宁夕问。

　　“无所谓，只要你能力所及，不涉及商业道德，抄袭剽窃泄密绝不允许。”他耸肩双手一摆。

　　“再一个问题……”宁夕看向他。“为什么改变主意？我以为自己并不符合你的要求。”

　　他退向椅背，轻哼。“也许我只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让你说服我之前的决定是多么愚蠢。”

　　宁夕一笑，起身上前和他握手。“总之谢谢你，我全力以赴。”

　　他唤来大卫，他的助理。“这是新到任的编辑关宁夕小姐，你带她去办理手续，熟悉环境。”转向宁夕。“关小姐，希望合作愉快。” 展露整段过程中吝于出现的唯一笑容，迅如秋风扫叶。

　　大卫，一个非常女气的摩登男子，时髦花俏的紧身装束配上漂亮精致的五官，令人忍不住为他出挑的装扮多瞧上两眼。一出莫里克办公室，大卫马上恢复活泼本性，叽里咕噜地把整间公司的发展历史到员工八卦都详细剖析，将报马仔热心开讲的本色发挥淋漓尽致。

　　“老莫就是这张扑克脸，你千万别被他吓到。我们这儿的人都很怕他，不过只要你把工作做好，他虽然严厉，也绝不会刻意刁难。”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才正值壮年的莫里克大概已被归类为LKK一族。（台语老叩叩，老头的意思。）

　　“你很了解他？”宁夕笑问。

　　“应该说是……我知道他的秘密。”大卫诡笑神秘兮兮地补上一句。

　　“呃？那么真得谢谢你的忠告。”莫里克周身散发的寒气和大卫的浑身熱力成了鲜明对比。

　　“不客气。”大卫从文件夹里掏出几张门票。

　　“喏，这是帕森服装秀的招待卷，欢迎莅临我室友的毕业成果展，入场后你可享有20%折扣购买名牌服饰，晚上会场还有名人派对，听说姬赛尔和派丽丝都会参加。”

　　“我尽量，谢谢你，我想你室友找到了最佳公关代言人。”宁夕谨记广结善缘永远是职场生存的不二法门。

　　“善待自己不要糟蹋造物者美意是我大卫的信仰。”他对自己的仪表信心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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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已经黄昏，管家波恩正在厨房忙碌，餐台上有好些大大小小的餐盒。

　　“哈罗，波恩。”宁夕愉快地从房里出来打招呼。

　　波恩转身向她。“欢迎回家。洛桑已在路上，待会儿便可开饭。”然后指着 餐盒。“这些都是餐厅的外烩，阿琳明天就能从伦敦回来。”

　　宁夕从身后拿出一件礼物。“波恩，给你的，快拆开看看。”

　　波恩打开包装纸，然后惊呼：“葛拉罕.格林的‘伊斯坦堡快车’！”

　　“翻开封面，你瞧瞧，这是1932年小说的首版。我见你有很多他的收藏，在伦敦坎丁道的古董店里看到时立刻想到你。”

　　“天啊！太棒了！我可是格林的头号书迷！哦……小姑娘……我该如何感激你……”说着说着竟溢出老泪。

　　“我很乐意，波恩。”宁夕试图转移他过多的感动，开心接受他温暖的拥抱，然后岔开话题：“这故事真这么有趣？作者的笔调似乎有些灰涩沉郁？”

　　“格林的年代经历战后经济萧条，本身即是忧郁症患者，所以无可避免他的作品在情感，内心的探讨上有较多负面挫败的着墨。不过，这故事的经典在于绝望之中发现希望，相信应该也是他内心的自我期许。它的内容强调信心的重要，尤其当人们面对面时对彼此的信心。”

　　“听你这么说，我大概可以了解他的企图。”宁夕沉吟。

　　“你可以发现故事里的人物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上了这班列车，却又阴错阳差地将命运绑锁在一起，他们付出信心的多寡最后影响了人生的结局。也许你愿意看看这部小说改编的电影‘东方特快车’，有好多老牌硬底演员参与。”波恩笑道。

　　“你真了不起，这么一本娱乐性强的小说都能被你悟出道理。波恩，我发现你有做哲人的潜质。”

　　“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人生哲理信手拈来，现场转播一次OK，白开水都能变成白兰地。”他慈蔼的笑容在拘谨的仪表上庇美任何皇储的高贵。

　　“我说波恩，洛桑真由你带大？怎么这些良善的本质都没出现在他身上？”宁夕捣蛋揶揄。

　　“我的小姐，‘闪光的不一定都是金子’，千万不要被外表和偏见所蒙蔽啊。”

　　“哇！除了哲人的睿智兼具诗人的浪漫情怀，到底你身上还藏有多少宝贝儿？我等不及将它们一一挖掘。”宁夕揉拳擦掌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

　　“阅读不过是我这老头儿打发时间的小小乐趣……”话道一半，听闻洛桑进门的脚步声，他对宁夕调皮地眨眨眼，道：

　　“瞧……我们亲爱的‘纯金’陛下驾到……现在可以准备开饭了……”两人相视，呵呵一笑，尽在不言中。

　　宁夕忙了一天加上伦敦时差，实在累毙了，趁睡着之前赶紧电邮三神玄自己已回纽约，同时告诉他下午和莫里克签了工作合约，还有多谢他的关照……还有祝福他……以最真挚的心。

　　案前瞌睡的她被洛桑轻轻抱起，她嘴角微扬，满足地窝在他的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