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女》李悦澄

3、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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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这个富裕的海滨城市将尽三年，做什么营生都没有起色，身强力壮、踌躇满志的孔二壮终于懈怠下来，成日在界面上溜达。认识他的小贩们看见他这幅样子，不禁打趣道：

　　“孔二壮，你有腿在这溜达，还不如帮我们搬搬东西！”

　　从此孔二壮做起了挑夫，转帮人搬东西，最常走的路线莫过于从火车站接了外地来的游客，把他们的东西送到海岸商业街附近的旅店。这活挣钱不多，却够他一人吃穿。认识他的小贩看见他过得好起来，又不禁说道：

　　“孔二壮，你在这立住脚，干嘛不讨个海滨小妹做老婆。“
　　孔二壮两条眉毛拧成一个结，认认真真的反驳道：”海滨小妹儿难养，要房要车要海鲜，我一个都没有。”

　　“那总还有一身力气嘛！”小贩们说着坏笑起来。

　　孔二壮不愿意和人开玩笑，连句话也不说，就在众人的哄闹中黑着脸，甩开大腿走了。白天与人相争，晚上独自住在阁楼，面对着窗外的灯塔，他却完全换了种思想。

　　孔二壮住的房子是殖民地时期外国人留下的小洋楼，结构坚固，样貌华丽，现在是一个市政机关的办公楼，每天来上班的公务员都穿的整整齐齐，看着可干净可好。孔二壮本与这样的单位无缘，只因他在火车站帮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把行李搬到这来，又帮他找回了丢失的钱包而一分钱不要，他们便同情起他来，要他从半地下室搬到了小洋楼的阁楼住，顺便每天早晚照顾下单位人员进出。

　　阁楼潮湿又拥挤，抬不起头，伸不开腿，本来没有半地下室好，只是机关里几个海滨小妹让他塌下心来。从前只是远远看着，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如今受了小贩们的挑拨，不由自主全身心地琢磨了起来。海滨小妹高个长腿，盘亮条顺，是有面子的老婆。只是不太爱对人笑。这栋楼里那几个，漂亮是漂亮，但对孔二壮从来都是颐指气使，没个好脸色。孔二壮不喜欢她们，却又喜欢她们。

　　第二天一早，孔二壮的阁楼小门里塞了一张纸条，用娟秀地小字写着，单位来新同事，请于下午一点二十到火车站接人搬东西。对方女，长发，本地口音，穿亮黄色连衣裙，系绿色腰带。如找不到人拨打电话130xxxxxxxx，黄莲。

　　孔二壮二话没说，直奔火车站，到了才发现不过十一点钟，他后悔没有洗漱干净再来。这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夹杂着海里的腥味和泥土味，孔二壮纳闷，为何火车站离海边这么远还会有海风吹过。正想着，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了他的肩，回头一看，果见一个身穿黄色连衣裙，瘦高长发的女子冲他微微笑着，她的表情似娇似笑又似嗔似怒，眼角泛出的不易察觉的泪珠诉说着她的哀怨。

　　孔二壮一时看傻了眼，等他回过神来，小妹还是冲他笑着。孔二壮连忙道歉，说你就是黄莲么？
　　小妹点点头，孔二壮提起小妹的行李就往小洋楼方向走。他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的行李竟然这么重，提起来的一瞬间竟然抻了手腕。可是再怎样也不能在姑娘面前丢脸。他咬咬牙，把行李往肩上一抗，大步流星地走起来。

　　走了好一段上坡之后，孔二壮累的气喘吁吁，想把行李放下歇一会，谁想刚放下行李，小妹却突然蹿到了孔二壮背上 。孔二壮一愣，又是二话没说，背着小妹，提着行李大步走起来。往后的路越来越难走，一个上坡接一个上坡，他只觉得小妹和行李越来越重，等他到达小洋楼时，整个人都累瘫在地，上衣和裤子全都被汗水浸湿了，泛出一层一层的白渍。

　　单位领导看见他，气急败坏地大声叫到：你这一上午跑哪去了！

　　孔二壮说，不是去接新来的同事么？

　　领导脸拉下来，仿佛孔二壮说谎似的：“哪有什么新同事？”

　　这不嘛！孔二壮刚想回头一指，可是哪有什么海滨小妹，只剩下两个大包放在脚边。他急的四处张望：”刚才还在这的嘛，我背她上来的嘛“

　　其他同事好奇地围过来，打开两个打包一看，只见全是海星形状的黄橙橙的水果，绿色的秧子衬得这种黄色更加鲜亮，看起来香甜可口。

　　这是啥？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到。

　　这时忽然又吹来一阵清凉的海风，吹干了孔二壮额头上的汗。黄莲小妹甜美的，混杂咋着哭腔的笑声，萦绕在孔二壮的身边。

　　从此，人们说，挑夫孔二壮得了治不好的癔症。

　　6

　　小玉花了三天时间整理了黄涛的手稿，却愈发摸不着头绪。他每一期刊登的小故事都与灯塔有关，但它们彼此之间却互不关联，主人公也每月一换。他到底想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截稿日期眼看就要到了，小玉只好硬着头皮编了一个篇，讲述一个男孩去灯塔冒险，最后摔下来的故事 。结果刚送到主编那没十分钟就被打了回来。

　　“不行，完全不行。风格都变了！你要尽量模仿他，别让读者看出来我们换人了！再给你半天时间，再晚就去印刷厂了！”

　　小玉站在主编办公室门口，颓丧地看着稿子，简直都要哭出来。我完全不了解灯塔，不了解大海，不了解黄涛，我要怎么模仿他？

　　“你走了，给我留下一连串的迷。”小玉在微博里这样写道。她知道不会有人回复，她的微博一向这样冷清。但她还是开始不停的刷新，希望能有人来告诉她，告诉她如何解开灯塔之谜。

　　即使在干别的工作的时候，这种忐忑的心情依然没有减轻，恨不得每写一个自然段，她都要重新登陆一下微博查看是否有新消息。但是没有。一下午都没有。下班时，小玉上交了改过的灯塔冒险，是模仿黄涛在文中的语气写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她想不出更新的故事了。如果这个通不过只好再次加班了。

　　主编看了一遍 ，没说什么，只叫小玉先出去。可是小玉关门的时候，还是听见主编拨通了爱情组芳芳的电话，叫她赶一篇更好的出来，填补灵异组这个月的空档。小玉从小刻苦努力，一路顺风顺水，没有她拿不下的考试。大学中文系的学习对她来说更是小菜一碟。但没想到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就遇到了这样的转变。一则灵异故事竟然就让她感受到了命运的无力。

　　她恍惚中走出单位的大门，过马路的时候下意识的往旁边撇了一下，这次却没有可以让她偷偷观察的人了。可是就这么一下，她差点又被车轱辘撵在下面，司机紧急刹车的时候，小玉没有躲闪，只有茫然地望着远方。在这干燥的北方城市里，又怎能体会海风的神秘呢？

　　于是，在她站在马路正中央的时候，在一排司机朝她疯狂地按喇叭的时候，在一波一波的行人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决定离开这里，去那个海滨城市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