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女》李悦澄

2、二

　　3

　　秃顶大夫的心理诊所在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上，从海岸商业街最东头的奶茶店左拐，顺着布满青苔的石板阶梯拾级而上，就能在一堆旅店、小饭馆中看到心理诊所的招牌。秃顶大夫认为他的诊所位置绝佳，因为每天早上病人来之前，他都能在办公室悠闲地喝着茶，从二层的窗户眺望繁华的海岸商业街和远处的灯塔岛。他们中肯定有人是我的病人。秃顶大夫得意的想。

　　而近些日子，他的工作量却忽然大了起来，让他再也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先是几个年轻的学生，他们的妈妈吵嚷着要秃顶大夫一定要治好儿子们的梦游症，秃顶大夫便苦口婆心地劝说，不要让课业压力太大，不要逼孩子。可是渐渐地，情况开始不太对了，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都开始上门求医。

　　一个小旅店老板说，我的孩子半夜在院子里来回走，把旅游的客人吓得半死，不敢再住店。我大骂了他一顿，对他说，你不是喜欢走吗，有本事你走到灯塔那去。结果第二天这孩子半夜就走到了海边。

　　一位职员说，我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穿着睡衣，孤零零地站在海边，面朝着灯塔，我吓了一跳，但很快想到了是怎么回事，我急忙回家换衣服，又得向我老婆解释，这些事让我迟到了整整一小时。

　　一个能干的中年妇女跟踪了自己梦游的丈夫，他的丈夫竟然穿着拖鞋，横穿了大半个城区来到海边。借着灯塔照过来的微光，她看见她丈夫走向海岸商业街最有名的游览码头，那里已经聚集了几十个人，他们乱糟糟、直愣愣的站着，互不说话，也不接触，她的丈夫很快就淹没在他们当中。一声古怪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像歌声也像召唤。那些码头上的人们便跟着这声音叫了起来。

　　这位妇女第二天就发了高烧，一病不起。她哭着求秃顶大夫帮忙。秃顶大夫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开始给病人滥开药，导致这种药的库存量急剧减少。秃顶大夫走投无路，只好把这些病人介绍给他的大学同学，也是他的死对头。他不情愿这么做，但是这么多梦游症他实在招架不住。但是他的对头却说，我这里梦游症够多了，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梦游症患者了。

　　秃顶大夫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当晚他便梦见了一位美丽的女患者，叫他去家里看病。秃顶大夫问，你家在哪呢？女患者说，不太远。可是秃顶大夫找了一晚上也没找到，铩羽而归。醒来他的妻子告诉他，你昨天晚上梦游了。

　　4

　　小玉一进办公室，同事们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说黄涛突然辞职了。这时小玉才知道自己是第一个知道黄涛要离开的人。老板和主编对此都没说太多，但是很快他们又从励志组调过来一个男孩，顶替了黄涛的位置。同事们很快也投入了高强度的工作。唯有中午吃饭时，主编嘀咕了一句，最会写灵异故事的编辑走了。

　　小玉不知道黄涛哪里来的那么多灵感，一定是因为天生想象力丰富吧。他编的故事总是那么有趣，就算是很无聊的投稿，经过他的修改也会变得妙趣横生。排版的时候，小玉只会认真看他一个人的文章，他笔下的海滨小城总是散发着神秘的光彩，古怪的哭声，奇异的诅咒，成群的梦游者，这些都令人恐惧又让人欲罢不能。

　　而与他相处，却又觉得他是完全另一种人，漫不经心，却又体贴入微。他会把每一份改好的审查稿贴上即时贴以便区别，也会为加班的同事们准备晚餐和咖啡，还会把小玉桌上的绿植细心浇灌……

　　小玉正这样想着，主编便叫她过去，把她近来的工作大肆表扬了一番，直夸她文笔好，眼光好，心思细，速度快。她当然知道自己最近的表现配不上这些夸赞，果然主编话锋一转，说黄涛突然辞职，杂志遭受了重大的打击，最主要的就是黄涛正在连载的长篇小说《灯塔》无人接续。

　　“你这么能干，看看能不能给接下去？”

　　黄涛为什么不接着写呢？小玉想。

　　主编叹了口气说：“他辞职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你就把这个任务接了吧。”

　　小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主编办公室的了，她只是想起她的前男友，不，不能算是前男友，她只是想起那个人，那个人每当在她最需要他，最需要他帮助和抚慰的时候，他总是跳得远远的，让她孤独一人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

　　手机一阵钻心的震动。小玉拿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来的短信：

　　“大海很美，欢迎随时来看海。”

　　她的心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