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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前倨后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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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
顾谦惊讶地挑起眉毛,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场合不能表露太多心思,他按捺下激动的心情,低声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文瑞哥亲卫通过守门官传来的口信。”
“传的暗语?”
“那当然,”顾小九低声道,“台州城咱们的人太少,不过这个守门官之前是戚将军部下,他儿子还在戚家军里,他不敢有二心。”
“人现在在哪里?”
“被戚将军关起来了,戚将军的意思是请大人决断。”
“那咱们可得好好做一做文章。”有人质在手,顾谦的心情骤然放松了几分,看着大厅中阿谀奉承的诸位官员和志得意满的赵氏父子,顾谦干脆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小厮们已经将席面清了,桌上摆上了茶水和瓜果点心,顾谦慢悠悠喝了口茶,随口对一旁侍立的小厮道,“今日宴会做东的是赵大老爷和赵二公子,你们府上的大公子呢?”
“回大人的话,小人不知。”小厮拘谨道。
“他没在府里?”
“小的只是粗使下人,平时很少见到几位主子。”
顾谦点了点头,道:“本官还以为这次来能见到赵氏双杰呢,没想到大公子竟然不在。”说着,他继续问道:“你家二公子小小年纪文采斐然,九月乡试就要下场了吧?”
“这个,小的也不知。”小厮额头冒出细汗,恨不得装作哑巴。
“赵二公子小小年纪已考取了秀才,赵大公子有何功名?”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小厮抹抹额头的汗,求救的眼神望向了赵二公子。他就在席上伺候,知道这位是台州知府顾大人,可是管事的已经提前警告过他们,在席上伺候一定要眼睛放亮嘴巴闭紧,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许说。
看到顾谦这边的情形,赵二公子向别的宾客告了罪,微笑着向顾谦走来。
“顾大人怎么坐在这里喝茶?是不是府上有哪里招待不周?”说着,眼神凌厉地看向小厮,“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没眼力见的东西!”
小厮脸色一白,战战兢兢退下了。
“二公子不必紧张,我只是和这位小哥儿闲聊几句而已。”
“下人们见识短浅,恐惊扰了大人。”赵二公子笑道,“大人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召学生过来说话。”
“我只是站累了歇一歇脚,倒不觉得无聊,”顾谦温声道,“二公子已经考取了秀才,今年乡试就要下场了吧?”
“是,学生已决定参加今秋乡试。”
“二公子文采斐然,定能蟾宫折桂。”
“大人谬赞了,未揭榜前一切都是未知数,学生只尽全力应考便是。”二公子先谦虚了一下,又吹捧道,“大人可是景朝最年轻的探花郎,论文采台州无人能出其右。”
“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黄历就不要再提了。”顾谦摆摆手,假作好奇道,“你行二,上面是不是还有位大公子?”
“是,学生上面还有位嫡亲的大哥。”
“赵大公子呢?怎么今日未露面?”
赵二公子迟疑了一下,解释道,“我大哥打小于功课上不上心,他接手了家里的几个铺子,前几日出门进货去了。”
“大公子千金之躯还要亲自操持货源,可见于经商一事十分上心,将来一定能叱咤商场,大有作为。”
“大人谬赞了,”赵二公子的脸色有些古怪,仿佛顾谦并不是在夸人,“我大哥……还需要好好磨一磨性子。”
顾谦觉得奇怪,“二十多了还要磨性子?”
“是。”
“看来贵府家教甚严啊,难怪能培养出像赵大人这般杰出的人才,”说着,话锋一转,问道:“大公子管的是什么铺子?”
赵二公子面色更加迟疑,“不过是一些丝绸和胭脂铺子罢了。”
“哦,”顾谦假装没看见赵二公子的尴尬之色,温声道,“风雅之人贩风雅之物,赵大公子也是难得的雅致之人,不过贵府以米粮起家,我还以为他管的是米粮铺子。”
“我大哥初入商场,经商之法尚不成熟,家里只敢把些小铺子给他经营。”
顾谦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前天有人告诉我在青云镇的粮铺看到了赵大公子,想来一定是认错人了。”
赵二公子眼皮一跳,眼神陡然变得复杂起来,不过他很快控制住了情绪,继续笑着陪顾谦说话。
天色已晚,大厅中吹捧寒暄的众人终于告一段落。
顾谦看够了阿谀奉承的大戏,站起身,打道回府。
与之前顾谦进门时的怠慢不同,这一次赵大老爷竟然亲自送到了大门外,顾谦心中觉得好笑,不过也没表现出来,客气几句就乘轿离去。
轿子刚一离开,赵大老爷就转头对赵二公子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看到老大了?”
赵二公子苦笑道,“孩儿也不知他是诈我还是真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见府里负责内外城联络的管事急匆匆跑了过来,因为跑得急,差点在台阶上摔一跤。
“急什么?毛毛躁躁的!”
“老爷,城外传来飞信,大公子被抓了!”
这一夜,几人欢乐几人愁。
顾谦心中有了底气,自然是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可是对于赵氏父子来说,这一夜可就不好过了。
城门封锁,不到天亮他们的人进不来,只能通过一些私人手段传递只言片语,这样一来消息的准确性就大打折扣。
“你再跟我说一遍今晚姓顾的都问了些啥。”赵大老爷眉头紧锁,与赵二公子在书房里商议。
“他先是问为何大哥没出席宴会,再问到孩儿的乡试和大哥是否考取了功名,知道大哥经商后询问大哥管了哪几个铺子。”
“你怎么答的?”
“我告诉他大哥性子不定,暂时管了胭脂铺和绸缎庄。”赵二公子回忆道,“然后他就问为何没管米铺,还说前天他的人在青云镇粮铺看到了大哥。”
“一环套一环,看来他可不是随便问问。”如果顾谦只是闲聊,断不会将话题往粮铺引,还要刻意点出青云镇,别人不知道,他赵家自己可知道,青云镇旁的青云山下藏着什么。
本来赵家安排了可靠的人手运粮,这些人都有把柄在赵家手里,即便出事也断不会供出赵家,可是事情计划的再周全也扛不住猪队友在后面扯后腿,赵家这个出了名的猪队友不是别人,就是赵家大公子赵应春。
“应春是怎么跑到运粮队里去的?”赵大老爷百思不得其解。
“大哥性喜玩闹,哪里有热闹就去哪里,他出现在那里并不稀奇。”提到大哥赵应春,赵二公子赵引秋也很头疼,要是赵应春是个嚣张跋扈惹人厌烦的纨绔也就罢了,至少他性子恶,一般人也不会跟一个纨绔一般见识,偏偏赵应春这个人不坏,他就是单纯的爱玩,能跑一百里地去看一头三条腿的牛,能为了看城西李家的闺女和人私奔爬墙头,差点被当成奸夫抓起来。
这次运粮的事明明赵家已经撇清了关系,偏偏赵应春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信息,硬把自己塞进了运粮队,上赶着去送人头。
“这个孽障!简直要气死我!”赵大老爷气得在屋里直转圈。
赵二公子看着他爹无能狂怒的样子,也是一阵无力,只能温声劝父亲道,“当今之计,还是得把大哥救出来啊。”
“这次可难了。”赵大老爷叹气,“姓顾的这次还不得啃下咱们一层皮来?”
“三叔已经是钦差大臣,不日就要返乡,他敢跟咱们作对?”
“你还是太年轻,你三叔即便已经启程,一路祭海查军备,走到台州最少也要两个月,应春能在牢里关两个月?更何况秋闱在即,只要姓顾的攀扯一下,为父也要被调查,我若是官司缠身,今秋你如何科举?”
赵二公子倒吸一口凉气,“难怪他问我秋闱(乡试)的事,原来都已经计划好了!”
“难怪徐党千里迢迢把顾谦从宣府调到台州,原来此人心计深沉至此。”
“父亲,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等消息,”赵大老爷叹了口气道,“目前只知道应春被抓了,但是粮食下落如何,运粮队那些人是否被抓咱们还不知道,目前最好的情况是人被抓了粮食没丢,最坏的就是人粮两空。”
“如果人粮两空怎么办?”赵二公子忧心忡忡道。
“那就认栽,姓顾的提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左不过耐心等两个月,等你三叔回来,我们势必让姓顾的加倍吐出来!”
赵家父子一夜未眠,待到天亮,确切消息终于传了进来,不仅赵大公子和运粮队全数被抓,就连溶洞里的粮食也全被戚将军运走了。
赵大老爷气得要吐血,但是大儿子在人家手上,他的大靠山还远在千里之外,为了二儿子能顺利秋闱,他不得不向顾谦低头。
“顾大人还在与同知、通判老爷开会,还请您耐心等待。”赵大老爷自确认大儿子与粮食一起被戚元敬弄走之后就登了顾谦的门,只是顾谦在和尹天顺张通判开会,没空见他,只能耐着性子等。
这一等两个时辰就过去了,如果是以前,别说两个时辰,两刻钟赵大老爷都不会等,可是自家命门被人捏在了手里,他不得不低头。
赵大老爷等的心焦,赵二公子也很难堪,自从三叔在京中得势之后,他们家在台州还没被如此冷待过,这让一向在赞美声中长大的赵二公子愈发难以忍受。
待到茶水饮了一肚子,茅房都跑了几次之后,顾谦终于迈着四方步,与尹同知张通判一起来到了会客厅。
“公务繁忙,多有怠慢,还请赵大老爷见谅。”顾谦坐在上首,和气道。
“大人日理万机,能拨冗见我已是不胜之喜。”赵大老爷满脸堆笑。
顾谦挑眉,看着赵大老爷一脸的笑,心说这不是挺会说话的?这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的功夫炉火纯青啊!
“不知赵大老爷找本官何事?”
“听闻官衙春税还未收齐,赵某身为台州粮商商会的会长,想联合府内的各大粮商,为官衙捐粮解困。”
“那自然好……”尹天顺刚要跳出来夸赞赵大老爷的义举,却被顾谦抬手打断了。
“不可!”顾谦严肃道,“身为官员,催征粮税乃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收缴不力自然是拿各级官员问责,哪能靠粮商捐粮解困呢?”
应征未征的粮税必须补齐,但是绝不能以粮商捐赠的名义,不然以后粮商们翻脸不认人,说他姓顾的逼粮商们捐赠,他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捐不捐,”赵大老爷立马改了口风,“我们粮商协助官差们催缴,必能在规定时间内将春税收缴齐全。”
“赵大老爷仁义,本官先行谢过了。”顾谦对着赵大老爷拱拱手,又对侍立在旁的书记官道,“将赵大老爷的话记下来,等春税收齐了本官必定给赵大老爷表功!”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赵大老爷的冷汗都要下来了,这姓顾的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这些话一旦登记在册,他还有什么翻供的余地?他心里对顾谦恨得牙痒痒,又不得不问道,“不知道府衙还差多少春税未缴?”
“四……”张通判刚开口,又被顾谦打断了。
“五成!”顾谦斩钉截铁道,“本官初来乍到,对于春税迟交之事颇为头疼,赵大老爷在台州经营多年,此事还请赵大老爷多多费心。”
赵大老爷眼前一黑,被赵二公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父亲!”
“好,五成就五成!”赵大老爷咬牙切齿道,“赵某还有些话想私下里对顾大人说,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顾谦微微一笑,“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