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E》破庐

3、3

　　即便是周末，只要在学校里，仍旧会在各个时间点听到准时的上课铃声。天气还很冷峻，没有窗帘的两扇毛玻璃窗裹了薄薄的雾，徐勉对着窗户刷牙，楼下的草地上有两只野猫戏耍追逐着。
　　纳闷，“没有到春天猫也发春啊？”
　　徐勉刚给头发定好型，穿妥一身亚麻材质的修身型休闲装，预备出门潇洒地吃个早茶，就听见手机铃声响了。愣了一下，是林主任打过来的。
　　“小徐啊，你这会儿要是没事就来我办公室里一趟吧。”林主任的口气听来是有挺严肃的事要说。
　　这一阵子徐勉刚刚被迫上岗，替代因为身体原因必须回家修养的老师暂代班主任一职。也因为这样，徐勉无端多了许多工作的同时身缠一堆流言。徐勉自觉中规中矩，甚至小胖也评价说“你不就是得过且过嘛”，居然也能做代班主任。这就是‘关系’的力量？
　　嗤笑一番，徐勉重又往脸上抹了抹面霜。“这一堆破事。”嘀咕着，徐勉直觉自己的脸最近变粗糙了，对拥有爱美之心的人来说太不可取了。虽然对着镜子，但是徐勉脑海里不可免地又想起左之言那张美绝人伦的脸。
　　莫非爱美之心太露骨了？徐勉总觉得近来越发不见左之言在他的课堂上不睡觉了，虽然每天都能被那小齐瞪着眼瞅，但不能欣赏美真是罪过。
　　“主任？”
　　“小徐，来来，坐。”林主任拍了拍自己坐了一半的待客沙发。
　　“唉。”徐勉不禁额冒两滴汗，露出几许保留的笑。
　　“你看，现在的学生呀，都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绿底的玻璃茶几上摆放着一个银灰色的手提电脑，屏幕上定格着一个视频的播放画面。
　　“黑灯瞎火的就跑人屋子的阳台上乱拍不说，还差点被人逮住送警察局里。尤其你看看这，这不就是市长的那两个孩子。你说这多大胆子，也不干点正事。”林主任显然是怕事的态度，说的话都落地一震。
　　市长当初一顿饭必定是重礼声明过自己儿子是有点特殊的，需要学校里重点关注一下的。但是事实上市长的儿子在学校里除了上课睡觉不听外也没有任何闹事的情况，是林主任所认定的正常范围内“普通的差生”。
　　视频的画面很固定，徐勉猜测是建筑物的固定摄像头，心里有点吃惊，莫非这几个家伙真的被人弄到警察局里去了？人不可貌相，这三个蹲在别人家阳台上偷拍的小鬼明显就是左家兄妹和纪贤齐。
　　“他们这是在偷拍？”徐勉很迟滞地思考了一下这个算不算犯罪。
　　画面三人中，小个子纪贤齐担任了探风的角色，即便是模糊不清的画面也能看见他频繁张望的模样。拿着DV拍摄的人则穿着帽T，带着帽子，因为身材比较纤细，所以徐勉敏锐地直觉拍摄的人是左之悯。在一旁角落里站着的是高挑，修长的左之言。三人的面目偶尔可以由屋子里漏出来的光辨识出来。
　　在这个画面里，行动最少的左之言似乎担任了控制局面的角色，站在了隐蔽的位置的同时，也是站在了最为不利逃离的位置，只能方便在屋中的人发现时拖延一番。
　　在画面里，隐约能够看见屋中有两个人影，俩人一番纠缠，不似亲密举动，而是在激烈打架。尤其是其中一个人是明显的长发，被人攥住了头发，不断地扇巴掌的动作几乎是清晰可见。正在徐勉奇怪他们为什么去拍这个的时候，就发现画面的角落里有个一直在动的圆形的影子。然后他就明白了，这个画面里，应该还有一个身高刚刚到窗户高度的小孩子就在两人旁边。
　　徐勉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测。这几个小孩的初衷大概是要拍出这个家庭的状况吧？拍了又准备做什么呢？这些疑惑并未妨碍他吃惊且被触动的心情。
　　“都直接报警说他们偷东西，私闯民宅了。”林主任一个年近不惑的中年人，长叹一口气就算做是对这件事最终的评价了。
　　“他们现在在警察局？”徐勉摸了下额头，摸了一手的汗和发胶。
　　“那倒没有，这也就是人家偷偷给我们看看而已。”林主任面带犹豫，显然还有许多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哎，其实人家把视频送过来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学校这边关注一下孩子们在学校有没有啥状况，是不是有什么压力。虽然咱们能做的那是非常有限的。但是吧，该谈的话，该做的关心还是要做到位的。”
　　“主任，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等这周末过去，我就找他们几个谈谈。”徐勉立时就开闸泄洪般轻松了，一方面是不用去警察局那么麻烦，一方面是学校不打算有什么大的动作，他无需天天汇报情况。
　　“唉，小徐你我还是放心的。这件事你要是处理妥当了，肯定是很有前途的。”
　　徐勉应和地一笑，告辞走了。
　　一大早就来这一出，徐勉不禁仰头看看天，朗朗晴空本该是个明媚的日子。过了一个相对普通悠哉的周末后，徐勉从书店里买了两本心理学书籍研读了一番，其中一本专注于青少年心理问题指引，堪称嚼纸的过程令他几度看着就睡死过去。教育者是有心理学课程的，奈何他的学历都是他老爸生捏造出来的，这些也就只能后天补充补充了。
　　自认为做了相对充足的准备工作后，徐勉非常客气地将短片三位主角请到了学校里相对安静的一个小型会议室。这里本来是教研室，后来也就是用来放放杂物罢了，徐勉特意从林主任手中要来钥匙。平日里，徐勉常在此处睡个午觉。
　　“大中午的，天气也热。这个会议室里有空调，比你们在教室里舒服吧？”徐勉穿着短袖衬衫，已经汗湿夹背。他把手里的教材放在了会议室的桌上，就自己动手去调空调温度。
　　“徐老师，有事说事，你给我们写纸条干嘛。”纪贤齐实在忍不住用他的大眼睛表露满肚的鄙夷。
　　“纸条不好？纸条多实在。”
　　“……”纪贤齐顿时闭紧嘴。
　　徐勉热得不行，就直挺挺站在空调前吹着，目光在三人间逡巡，一脸沉思模样倒是很正式了，只是有走神的嫌疑。
　　“老师，我们班里一点半有数学兴趣小组的活动。”左之悯扎着马尾，秀丽的脸庞面无表情。
　　左之言倒是很自然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徐勉推测他只是觉得站累了，于是咳嗽两声，露出一贯的微笑，是和蔼可亲的脸，“左同学一会儿还有活动是吧，那我们长话短说。”

　　“徐老师，麻烦你直接称呼我左之悯。”
　　”哦哦，好，你这个要求我还是可以满足的。“徐勉眨眨眼，也拉了一张椅子落座，几乎就是在三人对面的位置。“大家都坐吧。”
　　“是这样。你们最近有没有什么学习上或者生活上的困难啊？”
　　“没有。”三人看向徐勉的目光就跟看一个傻瓜没两样了，左之悯非常干脆地送了两字箴言。
　　“唉，很好。既然你们对于学习和生活都把握得很好，就帮老师一个忙吧，怎么样？”徐勉语带兴奋，这是他撒谎的一贯前奏，曾经为此被他老爸一顿好打。“老师这边想弄个课外兴趣小组，专门给学校做一些短片剪辑，放在我们学校的网站上。想找你们来帮忙，怎么样？”
　　“没兴趣。”这回开口的是左之言。不愧是兄妹，一个比一个干脆。
　　“老师你干嘛找我们？”纪贤齐是真正莫名其妙。他自觉除了那一回藏东西的时候被这个二百五打搅了，就没啥交集了。
　　“哦，那就可惜了。你们没兴趣，但我特别希望你们有兴趣呢。谁让你们大晚上的时候没事钻别人阳台上拍短片去了呢。”徐勉双手一摊在桌前，露出遗憾的神情，眼神带笑，非常欣赏面前左氏兄妹面不改色的淡定。
　　纪贤齐只张大嘴，后续脸还扭曲了下。
　　“老师的话，我们不懂。”左之言再次发言，表情仍旧是事不关己淡定十足。
　　“不懂没关系。”徐勉凝重了神情，以示自己慎重的态度，“但是你们做的事情是很危险的。如果你们只是喜欢拍东西，那么我可以给你们机会拍一些课题，放到网站上去给更多的人欣赏。如果你们是有想法地想拍一些东西，而并不只是作为兴趣爱好打发时间，那么请告诉我你们具体有什么打算，是不是仍旧会做诸如此类的危险的事。如果你们仍旧打算继续，那我也就只能自找麻烦介入其中了。我想你们也不喜欢老是被人盯着，时不时来这样一个四方会谈。”
　　“那么，老师，你不妨自找麻烦一番吧。”左之言温和地一笑。
　　左之悯立马配合地笑成一朵花，“老师，你真有意思。”
　　“呵呵，唉。”徐勉只能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那就只好这样了，我今天就勉为其难地去给你们家访一番吧。如果你们的父母没有意见的话，之后你们每天的课后两个小时暂时由我征用来进行学校文化宣传短片的拍摄剪辑。我都给咱们这兴趣小组的名字都想好了，叫黑熊。”
　　“你怎么不干脆叫黑狗！”纪贤齐显然已经凌乱，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最后只能吐槽这么一句不找边际的话。
　　“老师，你不会觉得自己在多管闲事？”左之言非常不熟练地露出了讽刺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少年的脸庞尚且青涩，坚毅的神态却十分生动。
　　左之悯一样的脸庞上则是几许深思。“其实老师你只是想知道我们做了些什么，以及为什么这么做，是吗？”
　　徐勉点点头，非常赞赏市长狐狸的小狐狸女儿，“对，知道这些也就差不多了。或许这些事，对于你们三人来讲，是一件不可告于外人的重要秘密。但我本意并不在于窥探你们的秘密或者以此要挟，我只是需要知道你们明不明白自己正在做什么，以及将来会不会做更加危险的事，这样而已。”
　　“那么，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只不过，老师，既然是约定，我们就要说好前提条件。如果我们告诉你与不告诉你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那么不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嘛？”左之悯神色坚定。
　　“唉，我也是很头疼的。假如你们已经成年，我是不会管这些的，即便我是你们的老师。”这是徐勉的真心话。
　　“那么老师，你能保证今天所有的谈话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吗？”
　　“可以。以表诚意，我同样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关于我的秘密。”徐勉露出一脸苦笑，觉得自己真是太伟大了。他老爹为什么非要把他送来做老师呢，明明他只是想混日子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