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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下拜九霄 佳期又一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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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月下拜九霄佳期又一年
更深月色明,瑾瑜侯府依然人声鼎沸,祝酒的高歌的将士乱作一片。
玉祁探头看到莫良颂座下的四只空坛,琢磨着自家将军再喝下去该伤身子了,便上前小声道:“将军,方才连翘姑娘来了,在琅玕阁候着呢。”
“连翘来了?几时来的?为何不通报?”
玉祁暗道见姑娘这事怎么能同宴席相比,掐指一算,“两个时辰前来的。”
莫良颂忽的站起来,周围的将士都望了过来,嘈杂的声音一时也平息了下去。
接着,在众人以为他们的辅国将军要慷慨陈词之时,莫良颂脚步凌乱的踏过几个案几往席外奔去,又嫌速度太慢干脆用上了轻功,片刻没了踪影。
琅玕阁里的连翘这会儿才闲下来,两个时辰里杏婈公主不知疲惫的问话。饶是聪颖如她,也实是猜不透这侯爷夫人为何对一个民间的大夫这般感兴趣。
从感叹她命途多舛,到欣慰她已初长成,说到动情处不禁握着她的手似是要流泪。
连翘也不是个冷心肠的,何况自小身边并无如此亲切的长辈,恍然间有一种回到小时候娘亲身边的感觉。一时间与杏婈公主二人执手相看泪眼,搞得下人战战兢兢地不敢上前打扰。
直到瑾瑜侯第三次派人来催,杏婈公主才收起眼泪,稳了稳情绪道:“连翘,如今你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又医术不凡,是泾旸城里大多姑娘不能比的,眼下只需一个好的婆家。”
话毕又看了看她皎洁的眼睛,心想这姑娘聪明伶俐,此番话说到这已是许了她与自家小面瘫的事了,想必她也听懂了,便放心的点点头回去同老面瘫汇报了。
连翘心下亦觉得自己悟出了侯爷夫人的意思,夫人怕是想要为自己做媒了,估计也会是个小将军小侍卫的,左右自己与穆岑无缘,难道最终真的要随意的嫁了吗?
莫良颂赶到时正看着连翘一个人坐在阁中发呆,这都过去两个时辰了她还这么痴痴等着自己,心下按捺不住的惊喜,莫不是她想起了从前的事!
“连翘……”少年将军带着一身酒味而来,利落的坐在她对面。
“你终于来了啊……”
自从知道这呼风唤雨的辅国将军成为自己的傀儡之后,连翘对他的畏惧感日益减少,想到二人须得同生死,又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
少年将军十分震惊,几不可闻的吸了口气,记得上回见面她还毕恭毕敬,如今跟自己说话却有种旧时相识的感觉,这种认知让他心跳加速,好像方才饮过的烈酒又在五脏六腑回流了一遍,平添了些许醉意。
连翘看着他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逐渐有泛红的迹象,从腕上取下小瓷瓶,在里面找了找倒出一粒药丸。
“呐,这是解酒的,也是我自己捏的。”
她不知莫良颂酒量如何,但看他脸已微红,想是醉了的,而面对醉酒的将军,她更加口无遮拦。
“你怎么才来啊,原本我有很多话想说。”
她想找个人诉诉苦,想说说自己一直以来无比信任的人却是一次次伤害自己最深的人,可是这些话她无处倾吐。憋了半天想起来有这么个将军,这世间若说谁不会出卖自己,那必然是他了,虽然一切不是出于他的自愿,但……说说不想被第三人知晓的委屈什么的,少年将军绝对是个上上之选。
莫良颂一颗药丸卡在喉间,被她近似撒娇的语气惊的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一张脸霎时间更红了些。
连翘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原本长得俊朗,面无表情时五官犹如雕刻,莫名带着点神圣不可亵渎的味道。
距离这么近,少女心慌的不敢直视他眼睛。
但转念又一想,一个完全服从于自己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连翘大着胆子,故作自然的帮他拍了拍背,察觉到他脊背瞬间僵硬却并不反抗更是得意,忽然想起句诗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暗自觉得自己现在便是在亵玩辅国大将军,一阵窃喜,再没了尊卑轻重。
她一边帮将军顺气儿一边道,“想不到你喉咙也不大好,想不到你竟是个绣花枕头。”
莫良颂就着桌上连翘喝过的茶咽下药丸,也不反驳她,只问:“你今天找我要说什么?”
提起伤心事了,连翘也没了玩心。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穆岑……”
只要是一念到他的名字,连翘心里就涌上千万般委屈,却连开口都不知该挑哪件事说与旁人听。
“罢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事,左右我还活得好好的。”
刚陪着侯爷夫人哭一场,这会儿又对着少年将军泪流不止,连翘自己也不习惯,这么些年加起来都比不上今晚眼泪流的多。
“想必你也是难过的,好端端的大婚被穆岑搅黄了,不过……宁遥之美则美矣,我却觉着她是配不上你的。”
“哦?那谁配得上我?”
“诚然你娶了她宁丞相多少是顾及着这层关系的,但我不晓得一个父亲能为女儿付出多少……”连翘抽了抽鼻子,“何况你们之间的积怨远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宁遥之能够解决的,否则丞相也不会备着我这一手了。你啊……泾阳城的兵权只怕是保不住了。”
“哎对了……我第一次用这种蛊,此前也无病例可循,你倒是跟我说说身上有何症状?”
“还有啊……这事你有讲与旁的人听吗?是否一提起就气血不畅痛苦难当?”
莫良颂只听不答,开了个风花雪月的头她却这般收尾,让自己也忍不住严肃起来了。
连翘还在絮叨,莫良颂已然理出个思路,出声打断她,“三日后我们去夜游梵沱河。”
“你在跟我说话?”连翘指了指自己,反应过来周围再无他人,“哦,好。我也想寻个机会试试到底能控制你到什么程度来着!”
七月流火,新雨带秋岚。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窗棂上,连翘心不在焉的捏药丸。
阴雨天最是让人昏昏欲睡。
前几日与莫良颂说好暂时不会提审荆芥,连翘心想关他一关小惩大诫一番也好。
只是,少年将军的梵沱河之约,看天气只怕没戏了。
到了酉时,街道上逐渐热闹了起来,即使小雨并未停歇,也不影响姑娘们出门赏玩的兴致。
“连翘大夫!”
药坊门口传来一阵呼喝,连翘抬眼望去,却是几日未见的霍家大婶。
“我在。”
虽说逢朔日才出诊,但只要是有时间,连翘还是像从前做药童时一样在善药坊打打下手。
“这阴雨天还出门,膝盖好些了么?”
“好了好了,再未复发了。”霍家大婶收起油纸伞,拍了拍裙摆的水渍,“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你看你,阴雨天怎么就不能出门了?况且今儿还是乞巧节,哪个未嫁的姑娘还守屋里?”
连翘刚伸出手欲扶着她坐下,这会闷闷不乐的又把手收了回来。
“哎,我可听人说前几日在瑾瑜侯府瞅着你了!是真的吧?”
“听谁说的?”
“我家小叔的表侄儿,他可是莫将军麾下的骁骑校尉,说是宴军大席前瞅着你了!哎?连翘大夫,你还认得瑾瑜侯府的人啊?”
“不认识,有个病人而已。不过你家小叔的表侄儿怎认得我?”
“可不嘛!你之前医好的潘老太,那是他的奶奶,就和我一样老寒腿的那位!你说巧不巧?这都能遇着!”
“巧、巧……”
潘家大婶觉得铺垫差不多了,也不再罗嗦,直奔主题:“我家小叔那表侄儿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刚跟家里背了几个成语,这会又想不起来了,“总之呢,是个忠厚老实的,虽然辈分小了点儿,但今年也二十有三了,要不是这几年总是打仗,婚事也不会拖到现在。我呀,给你约了,你去相相看中不中。”
许是自己真的到了老姑娘的年纪了?
连翘撑着伞在城中一步三晃的走,被霍家大婶先斩后奏的做法惊得有点儿懵。
只记得自己从药坊出来前还没忘了对着坐诊的大夫嘱咐:“若是今日穆岑来了,告诉他我去相相亲。”
连翘甩了甩头,苦笑了一下,既然是乞巧节,穆岑只怕是不会去药坊。
自己早上起就盯着门盼着什么……这会儿出门散散心也好。
刚走上溟水斋二楼,连翘就被身后的人拖住了手。
“是你啊,好巧!”
莫良颂眯了眯眼睛盯着她,“不巧,我是听善药坊的人说了才来找你。”
“找我?”连翘一听,忙拉着他拐入楼道拐角处,“怎么?丞相那边有动静了吗?”事关兵权,马虎不得。
莫良颂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觉得好笑,又一想她在这里的原因不由气急,“你忘了约了我?”
“嘶……”他手上力道一狠,疼得她直皱眉,“我没忘!但还未到时辰啊?”
“所以你就先和别人相亲?你倒是会安排!”
“可你为何生气?”他握着自己的手丝毫未见放松,越是挣扎越是箍的更紧。
“没生气!跟我去游河!”
“下着雨呢外边儿!哎哎哎……你别拉我啊,我自己会走,哎哎哎……”
莫良颂一路拉着她走到河边,路上免不了被议论纷纷,莫良颂还好,常年在军队里,城中没几个百姓认得他,连翘就不一样了,处处都是熟面孔。
她觉得自己这般不成体统,好容易在病人前建立的威严只怕又是无用功了。
码头早有画舫在候着,少年将军不由分说的拉着她上船,周身带着万分寒意,竟无一人敢上前打扰,“开船!”
俩人一路都未撑伞,这会儿均是湿答答的,略显狼狈。
莫良颂看着她碎发贴在额前,心里的邪火立刻消了大半。
偏偏有个没分寸的还在追问,“你究竟为何生气?”
她揉了揉手腕看他,他和穆岑这类别扭少年,好像都有些自己猜不准的情绪。
见他不回答,连翘也不想再计较,左右自己都能控制他了,“不许生气!”
……
“嗯。”
画舫随着清波荡漾,舫内烛光散着暖意,这斜风细雨倒也不显凄凉。
“我找了你好久。”
“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善药坊啊!”
“我是说……以前。”
“啊?”
“……罢了,以后慢慢告诉你。”将军抚了抚额,“别再与人相亲。”
“咦?怎么成你命令我了?不能相亲?你还不知道吧,侯爷夫人还要给我说媒呢!”
“我知道。她要给你说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