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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坐惜红颜变 变却故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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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坐惜红颜变变却故人心
说泾旸城在局势动乱中依旧一片祥和,是因为百姓认定城内有瑾瑜侯,边境有辅国将军,即使龙椅尚空,曜国也不足为惧。
瑾瑜侯爷名唤莫瑾瑜,一生戎马,为如今的乾国打下半壁江山,仕途最得意的时候又迎娶了当时曜国前来和亲的杏婈公主。杏婈公主名唤文绮,为侯爷生了唯一一个儿子莫良颂。莫良颂二十岁封辅国将军名号,孝喆皇帝在位时南北征战忠心耿耿,且为人正直无欺,因此年纪轻轻便颇有威信。
时值六月,正午日头正盛,瑾瑜侯府偏院。
“老面瘫!”一身着华服的夫人揪住一紫袍男子发髻上的玉穗,激动的开口,“玉祁来信儿说小面摊带回一姑娘!”
夫人是多年前来乾国和亲的杏婈公主,也是莫良颂的生母。她手中揪着的玉穗主人正是瑾瑜侯爷。
“玉祁真不周全,只报了平安捎了句话来,姑娘什么身份一概没提。不过我猜是我们曜国美女,所以不便多说,我就说我们曜国多美女!儿子定是要带回来的,只是……这要跟当年的我一样是当作细作派来的可怎么办呐……”
瑾瑜侯还未回话,偏门一阵马蹄声传来。杏婈公主收回手,迅速帮他理了理发髻,端起一副威严姿态来。侯爷完全习惯自家夫人作态,浅浅勾了勾唇角。
偏门一队轻骑抵达。
副将莫子回卸下六曲头盔,领一众将士单膝跪地,“参见侯爷!”
莫瑾瑜稳步上前,低头看着自己日益挺拔的侄儿,心生慰藉,面上依旧一派平和。
“莫副将听封!”
众将士听闻头更低了,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在辅国将军到来之前,莫子回作为前锋在战场上睿智果敢是有目共睹的。如今加封实至名归。
瑾瑜侯音色不温不火:“漠北一役,莫子回奉辅国将军之命,指挥有方,特封中领军之职。官从正三品。”
杏婈公主端庄的站在一旁,心道老面瘫这话说的真周全,莫子回虽是在小面摊指挥之下作战,却冲锋陷阵与将士们早打成一片,此时为儿子争取争取人心是必不可少的。为了避免将士异心,破格升莫子回官从正三品,又安抚了人心。
漠北一役大胜,泾阳都城的百姓还未见将军带军凯旋,倒是接二连三回城的将士都加官进爵。
莫瑾瑜近日收到的奏折一半称颂辅国将军的丰功伟绩,一半上表战事可缓。
曜国此役元气大伤,急不可待的割地和亲,只是自家儿子性格他还是了解的,曜国只怕将亡。
眼下,该怎么抚慰儿子的娘亲,才是这对面瘫父子的燃眉之急。
这日大暑,黄历写宜订盟、宜嫁娶、宜入宅。
恢宏的泾阳城楼上密密麻麻排着士兵。
连翘在马车上掀开一角布帘,入眼是莫良颂身着铠甲的背影,正直挺拔,又冰冷刚毅,让人不由望而生畏。两旁有将士整齐而兴奋的呼喝,围观的百姓不少眼泛泪光。连翘忍不住被这情景感染,随军月余,经历了死里逃生,心境与走时大不相同。那时与穆岑堵着气混入军医的队伍,如今回来的只有自己一人。心里却对荆芥恨不起来,诚如他所说,大家各司其主,也是不得已。
瑾瑜侯和几位重臣在城门外给莫良颂敬了酒,簇拥着他进城。
连翘得空溜出军队,往城中的善药坊走去。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几日出门办事或采药,善药坊从来不是是非之地,从未有人多嘴问过什么,可是这回不大一样。
连翘一迈入药坊就察觉大家有意无意避着她,这会儿逮到一个在她眼前打翻药罐的小厮。
“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在躲什么!”
“没……没没没!”还未等她再问两句,小厮瞬间挣脱,麻溜的跑了。
今日赶巧来取药的霍家大婶却是看不下去了,她拉过连翘的手,颇为担忧的说,“连翘大夫……我是把你当作自家妹子才跟你说的,这穆大夫攀附权贵,要不得啊……”
连翘做药童时不懂事,闹的张家阿婆王家阿婶都道他是穆岑的童养媳。
平日里在嘴上打趣儿两句也就罢了,这会儿却是认真在对她说。
“城里都说瑾瑜侯爷替莫将军退婚了,你猜怎么着?原是那丞相女儿与穆大夫私定了终身!这穆大夫看着就傲气,没想到心气儿这么高呐!竟是看上了丞相嫡女!”
霍大婶声音忽地拔高,吓了连翘一跳,善药坊众人纷纷别过头去不忍直视。
“你听婶子一句劝呐!这样的男人要不得!”
城中百姓不知他是宫中的太医令,只当他是医术了得的大夫,加上一早认定了连翘,便对于他高攀宰相的事颇有微辞。
霍家大婶还要再说,余光瞥到药坊门口高大的身影,正是她口中的“负心汉”。
穆岑越过二人,入内堂取了个轻便的竹篓,背在肩膀上,随即信步朝翘走来。
“陪我走一趟清泉山。”
不过一月光景,曾经跟在身后的小尾巴再没了欢欣模样。
连翘有一肚子的质问,这会儿却又不着急了,只等着他先开口。
“你得手了对吧?”
她知道丞相在军中必然有眼线,如此一来,自己被当作细作关起来的事穆岑也是知晓的,而他终于先开口了,只是并不关乎自己。
连翘低着头,脚尖一下下划着地面的枯草,就是不应他。
穆岑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告诉师傅,你得手了对吧?”
连翘退开一步,心下暗自想笑,她最讨厌他自称师傅,可是偏偏他连哄她都不得要领。
“是,我得手了。”
穆岑极不习惯她的躲避,可又顾不了那么多,“你做的很好,连翘!其实……宁丞相答应我,若是此次下蛊成功,遥之就不必嫁给莫良颂了!”
穆岑确实对连翘刮目相看。
莫良颂是什么人?
二十岁便做了辅国将军,放眼整个乾国,也只有他和穆岑年纪轻轻就有此作为。
穆岑一路看着连翘长大,如今出落的相貌倾城,气质清丽,尤其及笄之后眼尾眉梢更多了女子的媚意,只是于自己而言,她自小就让他琢磨不透,而今的又太过复杂又狡黠,委实卸不下心防。
殊不知却合了辅国将军的意。
连翘因为之前退开一步,此时将穆岑脸上的表情看的更加清楚。
他少年老成,自小就担了不符合自己年龄的责任,因此甚少表露真实的情绪,也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总想着更多的为他分担。
可现如今,他眼中盛放的异彩,分明是对她最好的讽刺。
连日来自己的担惊受怕和满腹委屈,对他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了。
连翘敛了敛眼眶的湿意和无谓的伤感,换了一副问正事的语气,“下一步该做什么?丞相首先要分化莫良颂在泾阳城的兵权了吧?”
穆岑似乎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只是这会儿让连翘问的心下烦躁,并未细想。
他不喜欢连翘总是猜测丞相的意思,且次次都能猜中。
两相沉默片刻,还是穆岑先开了口,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
“……荆芥,作为罪臣被曜国送来给乾国处置了。”说起荆芥,穆岑眼神忽明忽暗,他心知连翘晓得了自己未将她写在随军名册,彼此却都不说破。
“师兄的事,师傅就不要操心了。”
连翘话落,转身欲走,没想到刚赶路回来,来不及喘口气又要去救人。
“连翘……”穆岑犹豫了一下,“莫再……伤着自己。”
连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怕他再多说一句自己就要绷不住眼泪了。
泾阳城内有乾国最长的水陆枢纽梵沱河,贵族或朝臣府邸大都临河坐落。
瑾瑜侯府就在梵沱河东显赫的栖贤巷,府门匾额是莫瑾瑜的爷爷任辅国将军时的皇帝赐予,历经几朝风雨,修葺了上百次,如今望去依旧蔚然大观。
今夜,莫良颂的庆功宴在瑾瑜侯府举行。
依连翘的推测,此时的辅国将军正在庆功宴上被众星捧月,还没有功夫处置战俘或者与使者和谈。不论他本人愿不愿意参与这庆功宴,做给百姓和曜国使者看的姿态却是不可缺的。这和谈的事,得晾着三五日才显得出乾国的架子。
侯府门内,一座砖石屏风,屏风底部一尊鱼缸,缸内三尾黑色金鱼,六尾粉红色金鱼。此时,几个下人正换了干净的水倒进去。
杏婈公主亲自在旁嘱咐,“都当心着点儿,莫不能让这几尾鱼出了什么差池。”
下人心道这鱼和侯爷名讳谐音一样,难怪夫人这么上心。
杏婈公主却琢磨着,这九条鱼取“九九归一”之意,莫不能在眼下动乱的局势中把这“藏风聚气”的风水局给破了。
连翘站在侯府门口,正琢磨以什么借口混进去,便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连连连……连翘姑……姑娘,你怎么不进去?”
来人却是莫良颂的副将莫子回,从漠北回泾阳城路上连翘和他打过几次照面,并不算陌生,只是这个副将的结巴似乎还未治好。
连翘想了想,颇为担忧的问道:“莫副将,你这气滞症并不严重,却一直未见好,你有依我的方子服些荔枝草吗?”
莫子回一时尴尬,想他战场上骁勇善战,私下里也与人为善,奈何撞破这姑娘与自家堂哥的好事,自此一见二人舌头就不利索。
“我我我没事……姑娘与我一同进去吧!”
这边连翘诧异极了,合着自己想了半天以何理由入府,原来是并不需要的啊!
那边杏婈公主也好一阵观察,莫子回愚钝是愚钝了点儿,却不至于遇到那个姑娘言辞磕巴成这样,不由得又多看了连翘两眼。
少女连翘,上身着月白小衫,下身黛绿罗裙,外罩水色烟罗雪纱。脚下步履轻盈,一看就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却肤如凝脂,不输世家小姐。仔细看去,眼尾上扬,隐含媚意,再有个几年,待这姑娘桃李年华,还不知这剪水双瞳得好看成什么样。
莫子回领着连翘入府而来,躬身作揖。
“婶娘!”
他自小父母双亡,由瑾瑜侯夫妇抚养成人,无外人在时称谓也更随意些。
连翘察言观色的能耐自是不用说,这会儿也不必谁提点,行了参拜公主的大礼。
杏婈公主心下畅快,这给侯爷夫人行礼可不比给公主行礼来的郑重,自己嫁来乾国这么些年,平白让人在礼数上降了几级,她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可是不痛快了一阵。又听到莫子回唤自己婶娘,便知他没拿这小姑娘当外人,心下也觉得亲切起来。
她一边扶起连翘,一边招呼莫子回“回来了啊!婶娘让玉蔻给你熬了莲子粥冰着呢!”顿了顿,“这位姑娘是?”
连翘又是一阵紧张,自己什么身份,怎么解释贸贸然就进了侯府。
莫子回清咳一声:“她她她……她是堂哥的……的……”
杏婈公主想到之前玉祁的来信儿,心下了然,近距离看着这小姑娘,忽地觉得好生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