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那是底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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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边第一抹光透过窗户投射到床头时，酷拉皮卡睁开了眼睛。
他早就醒了过来，但并没有起身，就算起来也没什么事情好做——
出于调整他身体的原因，他并不能在艾渝不在场的时候进行任何锻炼，虽然健身体操之类的没什么关系，但他并不想做那些无用的动作，而艾渝起床的时间向来由太阳决定，按她本人的说法：要遵从自然规律作息；
而其它的类似于打扫卫生、做早餐之类的事情，虽然酷拉皮卡很乐意做些这种小事情来回报对自己很照顾的斯亚，但其实他最好什么都不做：他的师父——迦南的睡眠质量很差，差到有一点点声音也难以入睡，而这也是他们之所以住在这么偏远的、周围半点人烟也无的地方的原因。所以酷拉皮卡最好不要在迦南起床前发出声音，既然早上的锻炼必不可少，那他最好和艾渝同一时间起床。
起身穿上那身被艾渝硬塞过来的练功服，酷拉皮卡回想着那个女人一向随意、却在一些事情上分外强硬的态度：没办法改变艾渝的作息时间，他也只好将自己的行为向艾渝靠拢。
路过洗漱间的时候，酷拉皮卡鬼使神差地向镜子走去，他怔怔地望着它里面的那个人——
十二、三岁的孩子，脸侧的金色短发有些濡湿，水珠沿着略带婴儿肥的脸颊滑过，稚嫩得不行的样子，眉眼间却带上了本不该属于这个年龄的坚毅。他穿着一身白底蓝边的练功服，身体纤长，露出的手臂肌肉紧实流畅，整个人精神饱满、生气勃勃。
伸出手去触摸，那个孩子亦抬起手来，直到“两人”指尖相抵，感受到指上的触感并不是本该属于人体的柔嫩、温暖，而是玻璃制品所特有的冷硬，酷拉皮卡才惊醒似的瞪大了眼睛。
他几乎认不出这是他自己。
离开那片墓场后，酷拉皮卡曾在路边的橱窗中看到过自己的样子，要说是死气沉沉也算不上，恨意滔天也并不精确。那时的他整个人，就像是幽冷的火焰一样，冰凉，却足以将一切燃烧殆尽。
酷拉皮卡对那样的自己极为陌生，从那以后他就尽量避免看到自己的样子，直到今天。
发生了什么呢？
酷拉皮卡这样想着：不过是遇见了一个以前见过一面的人，不过是有了一个师父，不过是这里的生活算是平和温暖，不过是，在她身边哭了出来。
他心中疑惑，艾渝给他带来了什么改变吗？
艾渝对他来说，算是什么呢？
她链接了他的过去，她带他来到了现在，或许，她也将见证他的未来。
但是，酷拉皮卡对她一点都不了解，他只知道她叫艾渝，知道她是被他的族人抚养长大，知道她三年前曾经去过窟卢塔族族地，知道她那时候，悲伤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黑白。
可是他并不知道她的真正目的。
随即他又问自己：真的需要知道她的目的吗？
不。
只要能够完成他的复仇，她想要做什么，都无所谓。
少年定定地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他舒展了眉头，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走下了楼。
在艾渝的指导下进行完早锻后，接过她递过来的水，酷拉皮卡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但他毫无迟疑地喝了下去，从第一天开始时就是这样。
艾渝曾经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仿佛是在好奇他对她的信任从何而来，后来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不再露出那种表情。
走回那栋这几天住的房子的时候，会听着艾渝讲些她经历过的一些外面世界的事情，走进餐厅，时间将近十点四十，斯亚正在端出他准备的早餐，师父亦正从楼上走下来。
四人围坐在餐桌周围，开始了今天的第一餐。
斯亚坐在离厨房最近的位置，他旁边师父正皱着眉头龟速喝着斯亚为她特制的粥，艾渝安静的坐在斯亚对面，吃着她的早餐。
不过几天，酷拉皮卡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缓慢、规律。
除了身边的人不同，其他的与在族地时别无二致。
帮着斯亚清理好厨房后，酷拉皮卡就跟着迦南去了南边的树林里面。
这几天的时间里面，酷拉皮卡大致摸清了他师父的脾性，非必要时从不说话，情绪很少波动，也是因此脸上常常没什么表情，即使是在喝不喜欢的补品时也只是皱皱眉头来表达些小不满。
就像现在，酷拉皮卡练刀的动作略有些不到位，他的动作中还残留着过去练的刀法的影子，迦南一旦发现这一点，她只会一言不发地上前，径直握住酷拉皮卡的手，调整好后再退回到观察者的位置上去，看着他继续练。
练习了一会儿昨天学习的动作，大概是看酷拉皮卡熟练了，迦南扬手抽出了她随身带着的刀，换了另一套刀式挥舞起来。
那把据说是把难得宝物的刀长约三尺，刀尖略微上翘，刀身莹亮如水，隐约可见其上波浪形的暗纹，漂亮得让人想好好珍藏，酷拉皮卡却清楚的记得它在迦南手上随手一划、树木就无声断裂的画面。
那时墨色长发的女子手执长刀，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凌然而立，那把刀似乎也与她融为一体，她横刀身前的样子，再自然不过。
武器就是这样一种存在吗？身体的延伸、主人的一部分，那是随身携带的、绝不会背叛的伙伴。
艾渝她，也会有这种武器吗？
“看着。”
迦南淡漠的声音传来，酷拉皮卡才意识到他的出神，他赶忙道歉：“对不起！师父，我走神了。”
见酷拉皮卡集中起了注意力，迦南没有说什么，只是再次演练了一遍给他看。
酷拉皮卡收敛起心神，专注地记忆着她的动作。
“走了。”
在指导酷拉皮卡练了三遍新学的刀法后，迦南突然站起身，向着树林外走去。
酷拉皮卡神态自然地收起刀，小跑着追上迦南的步伐，跟在她身后。他知道这代表着到了午饭的时间，迦南的听力很好，可以听到远处的斯亚的呼唤。
落后迦南一步走着，酷拉皮卡略有些心不在焉，他还在想着之前的那个问题。
“师父，”酷拉皮卡有些犹豫，却还是问了出来：“你知道艾渝她，有练什么武器吗？”
“刀。”迦南回答他，她的声音中毫无波动，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她毫不在意少年避开本人向她询问艾渝消息的原因。
其实酷拉皮卡从来没想过他为什么会对艾渝的事情感到好奇，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知道更多、更多这些消息。这种下意识的行为并不能说是刻意，它完全可以被解释为在身体在收集到大脑来不及处理的信息后、所作出的本能反应。
就像尽管再清楚艾渝看似坦诚的话语后被层层隐藏的那些微小却关键的细枝末节，酷拉皮卡也不曾真正提防过艾渝这个人。
这并不是感性，这是他的身体做出的判断，出于他们相处的时光，出于他看过的，曾经的她。
刀吗？与师父一样呢。“厉害吗？”
迦南脚步不停，回答着他的问题：“没有见过。”
所以不了解吗？这样想着，酷拉皮卡又听到迦南补充道：“但是很强。”
“…为什么，没见过，却能认定她很强呢？”
听到这样的疑问，步伐从未变过的女子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向了她的弟子，语气中满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带着一股可以被称为警告的意味：
“因为那是她的底牌。”顿了顿，仿佛怕他不够明白似的，女子这样说着：
“不藏到最后的不会被称作底牌、不够强大的也不够格称作底牌。”寥寥几十个字，却已经是酷拉皮卡听过的、迦南说过的最长的话了。
心脏骤然一停，混乱且细小的一些念头划过酷拉皮卡的脑海，却拼不出完整的思绪。迦南再次迈出了步伐，酷拉皮卡脚步却像是钉在了地上，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
这是…什么意思？
底牌很强？刀术很强？身为底牌的刀术…很强？所以，艾渝的其他，也很强的意思…吗？师父见过的艾渝，是那样一个需要他警惕的、强大到理所当然的人吗？
......为什么要说给他听？
一个两个的、到底在，告诫他什么啊？！！
下午两点，这个家的午餐刚刚开始，餐桌上除了各种针对他们两个的身体烹制的食品，还有艾渝曾经给他吃过的那种杜比松鸟蛋，据说那是一种珍稀的美食，每年限量一百个出售的那种，难得之处在于满足味蕾的同时，也能对虚弱的身体有所补足。
补品方面的效果酷拉皮卡没能体会到什么神奇之处，也许对他来说自身身体的虚弱都没能感受到，但单就美味方面，说它珍稀酷拉皮卡也是信的，艾渝只是用清水将它煮熟而已，口感却比他以往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美味。
这是艾渝世界的一角吗？酷拉皮卡的思维有些发散，这么稀有的东西，艾渝拿出来时也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如果不是斯亚看他不懂给她解释，他都不会知道那个小小的、花纹繁复漂亮得像是艺术品的食物，有许许多多的人求而不得。
他知道这个世界很大，也许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而艾渝早在这个世界里了，也许，还是位于顶层的那些人之一。
“她的世界和我的不一样啊”，这个念头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脑中。
随即金发的少年抬头看向在座的几人，艾渝瞥了他一眼就没再理他，师父没对他的视线有所回应，唯有斯亚对他投以疑惑的眼神。
少年礼貌却显得极为诚意地夸赞着厨师的手艺，换来的是他身边女子的一声嗤笑，少年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品尝他的午餐。
——这不是，正在融入她的世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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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过后，酷拉皮卡帮着清理厨房。
斯亚接过酷拉皮卡递给他的碟子，用抹布擦干净那上面的水，同时也不忘记询问酷拉皮卡的学习进度。
“…是吗？今天已经开始学第三套刀法了啊，酷拉对于刀的悟性很高啊，学习迦南的刀感觉很浪费呢。”棕发的男人漫不经心的说着这样的话。
酷拉皮卡忽视掉男人话中的潜台词，礼貌性的回复道：“先生过誉了，因为我也算是从小练刀的原因，所以上手比较容易。”
斯亚放下手中的碟子，转头看向旁边的少年：“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先生也知道我的意思的。”在第二次见面时，斯亚就在所有人面前明确的表达出了不希望酷拉皮卡学习的态度，之后的时间里也一直在试图劝说他放弃，自从发现刀术的代价无法让他后退之后，斯亚就转为了劝他学习别的力量。酷拉皮卡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常”。
“酷拉，”斯亚皱着眉头，却迎上了少年坚定的眼神，他叹了口气：“听着，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劝说你，我甚至都找不到让你放弃的理由，我只是，”说到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似的：“我只是，觉得你会有一条更好的路。”
想到之前迦南告诉他的事情，酷拉皮卡疑惑道：“先生是想要我向艾渝学习刀术吗？”
“艾渝？不，我说的不是她，我也不知道她会用刀。”斯亚顿了一下，他抬头望着白净的天花板，听着耳边潺潺的流水声，他仿佛又一次看见了那个金发灿烂的男人，他下定了决心。
深吸一口气，斯亚直视这个同样有着金色头发的少年：“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她们那个世界里的人，我对那个世界完全不了解，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强调着：“迦南绝对不是艾渝可以找到的、唯一可以给你足够力量的人，甚至我相信她自己就完全可以做到。”
“但是她选择了迦南，选择了这个会付出巨大代价的刀法，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她的目的是你。”
明确地说了出来，斯亚却感到心里松了一口气：啊，早就该这样的！她不在意我的意愿，我也不必顾虑她的想法。
他为自己的行为做下了定义：这只是礼尚往来。
啊，原来是这样吗？
酷拉皮卡恍然大悟：师父隐秘的警告、斯亚一再的欲言又止，原来都只是想要告诉我——艾渝对我有所图谋。
如果是这一点的话，“我知道的。”少年眉眼弯弯，暖棕色的眸子再柔和不过，他对上斯亚震惊的眼神，解释道：“艾渝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这一点，我知道的。”
毕竟，她早就告诉他了啊。
从一开始的见面的说辞中就留下了破绽，之后的相处中也从不掩饰，这样子，分明是故意展现给他看的。
“你知道？”斯亚的语气满是不可置信。
“嗯。”少年微笑应着，随即转移了话题：“为什么，先生要告诉我这个呢？我是说，先生是艾渝的朋友吧？”
斯亚摇了摇头，他思绪有些混乱。男人回想着这几天艾渝对他行为的放任，又想到艾渝算无遗漏的性子，他嘲笑自己：又做了无用功。
斯亚后退几步，背靠着厨房冰凉的瓷砖，他看着等着自己的回答的少年，颇有些自暴自弃地说着：
“艾渝她，是一个特别自我的人。认定了自己的目标会头也不回的向前走，挡在她前面的不论是什么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开，不论是什么。而这也就意味着，她会践踏很多东西。
“道德、法律、感情、羁绊，这些她全部都会抛弃。希耶用尽了力气将她从那个世界里带出来，他绝对不会愿意她再回去。”
酷拉皮卡看到男人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海蓝色的眼睛里竟落下了泪来。
“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只是不想要再看到无能为力的自己。”
静默良久，斯亚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向厨房外面走去：“现在还可以回头的，你放弃学迦南的刀术，求艾渝找另一个人教你，她会答应的。”
他没有回头，酷拉皮卡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是听着这个平静的语气，他想：这应该是斯亚最后一次的劝说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那是底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