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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素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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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离着红牡丹一段距离,岳悯就这样一路护送着她回到家,瞧着红牡丹站在门口朝远处张望,岳悯下意识错步躲进了阴影里。
红牡丹又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死了心,关门落锁。再看不到红牡丹的身影,岳悯靠在一面墙上,微微仰头喘息着,按住了心脏跳动格外有力的胸口。
怎么就……
脑中闪过红牡丹的面容,岳悯突然笑了出来。
趁着夜色回到家,原主的母亲已经睡下了。岳悯吹熄了屋里头特意给她留的蜡烛,去院子里轻手轻脚简单洗漱了一下。冰凉的水略略降去她脸上的温度,也让她更清醒了几分。等到她回房间躺到床上,脑子里头更翻来覆去的都是红牡丹的身影,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乃至于醒来后她都不知自己何时才真正睡下。
第二日清早天还未亮她就睁开了眼,整个人迷迷蒙蒙,欲要再睡,却怎么也没法踏实入睡,索性换好衣服出门去了聂天府上。
说来也奇怪,比起那个有原身母亲的小院子,这边反倒更有家的感觉,她轻车熟路去了她的卧房,换了睡衣躺下时,恍惚间在床上嗅到了清淡的,陌生又熟悉的香。
这个回笼觉睡得出乎意料的沉,等岳悯终于醒来竟已临近中午,这时候聂君白还在学校里没回来,岳悯陪着她义父用了丰盛的午餐,又去书房看了会儿账本,就到了去和人谈生意的时候。
论起这谈生意的场所,其实不夜城并非最合适的选择,毕竟这地方本就是聂天产业,到这里来谈生意,简直就像是主动把自己送进了虎口,从此便很可能受制于人,签下种种不平等的条约。
但不夜城毕竟是全申城最好的,聂天为人又是公认的敞亮大气,对方也就不那么忌讳。
等到谈罢了生意,餐桌上酒早已不知过了几巡。岳悯担忧义父身体,拦住了聂天还要劝酒的动作,叫一旁侍立的人来把包厢的帘子撩开。那商人也会看眼色,当即说了几句喝酒伤身之流的话,就自己把椅子的方向一转,看起外面台上表演的节目来。
此时外面正是蓝茉莉在演唱。
她果然不愧是作者在歌舞方面赋予了强大金手指的人,哪怕这个时代灯光舞美跟后世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她也能依靠人力造就出非凡效果。加上歌曲新奇,歌词大胆,每逢一曲结束,台下安可声便犹如浪潮涛涛,不绝于耳。
看着楼下模样清纯的蓝茉莉,富商眼中色/欲转了几转,终于还是消退。这倒不是因为蓝茉莉是不夜城的台柱子——即便是台柱子也脱不开歌女身份——就算他现在把人要去玩一晚,也根本谈不上不给聂天面子。
让他真正有所顾忌的,是在蓝茉莉背后站着的其他人。
有传闻说李家的少爷上次打这歌女主意,结果就被人打断了一条腿,还放出话来要是再对蓝茉莉不轨,断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想到这儿,富商蓦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夹了夹自己双腿。
他可不认为自己地位高得过李家少爷,那蓝茉莉背后的人连李家都不忌讳,他这种小人物就更不可能被放在眼里,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未来着想,这个美人他也要忍住不能动才是。
看着富商神色几变,岳悯虽不知他心思如何,但看他没有说出想叫蓝茉莉上来的话也还是松了口气。若是可以,她是不想直接和蓝茉莉对上的,最好连面也不要见。倒不是蓝茉莉城府极深让她避讳,只是对方身为主角,身上说不定就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大气运。
为了感谢富商给她避免了一个麻烦,岳悯打了个手势叫旁边侍立的人过来,低声对他说了些话。再挥一挥手,那人便顺势下去了。
那富商看过来,对着朝他隐晦点了点头的岳悯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他知道,等自己离开,约么就能带着一个温柔知趣的美人走了。
心道这岳家果然捡了个宝,自家的少爷虽说养成了书呆子,收养来的大小姐却十分有本事会做人,看似是陪着聂天来的,方才全程却几乎都是这大小姐拍板做主,反倒是聂天一直用“吾家有女”的眼神瞧着她,满是老父亲的欣慰,哪里还有平时的霸气。
看罢表演,酒足饭饱的富商带着一纸合同心满意足的被岳悯送走,并且果然带走了一个很和他心意的美人。
送走了富商,岳悯看了眼车子里被她派人送上的美人的背影,转身回了不夜城。那姑娘早就想找个富庶人家多捞些钱好带着母亲脱离出那不省心的家,这次机会岳悯给她了,能不能把握住,就只能看她自己。
岳悯本是打算上去对义父道个别,之后就趁机去后台悄悄看一看红牡丹的。但偏生今日聂天喝多了酒,一直拉着她对她大倒苦水。又是说他妻子去得早,留下他一个人养儿实在不易,又接着说君白这一个独苗苗养成如今这副性子也不知道像谁,幸好遇上了岳悯,若是没有岳悯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等聂天醉得睡着,岳悯有机会脱身,天却已经黑透了。她家里那个母亲虽然满脑子情情爱爱,但心里到底还是有她几分地位,回去晚了也一样会为她牵肠挂肚。
昨晚回家已是半夜,今天若再不回去,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如此一来,岳悯只得叹息。
不夜城距离岳悯家有段距离,怕到家过晚,岳悯叫了手下开车送她回去,到家时屋子里果然有隐隐的烛光。待到走进去才知,却是岳悯母亲不舍得用电也舍不得灯油,只点了一支不甚明亮的白色蜡烛在那里糊火柴盒。
那蜡烛显然已经用了很久,只剩下短短一截蜡烛头,换到别人家里都是该扔的货色,柳素卿(原身母亲的名字)却还很爱惜,用小刀刮了每次燃下的烛泪收集起来,待收集到一定量,还可以熔了再搓根烛芯放进去再使用。
“妈,不是说了让你别再做这些活计了吗。”
清清冷冷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屋中响起,伴随着这声音一同亮起的,还有屋里的电灯。
骤然的光明让柳素卿不适地抬起手臂挡住眼睛,她又给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放下手臂时一副扶风弱柳的娇怯姿态,比之岳悯反倒更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看到柳素卿那副神态,岳悯心中明悟:她被原主护得太好了。
若说到她和原主的相同点,大概就是重视家人,可若说到不同点,却也还是在重视家人上。
原主对柳素卿的容忍程度简直叫她觉得匪夷所思。
一个当妈的天天畏女儿如蛇蝎,背着女儿把生活费全给了别人,自己靠着糊火柴盒度日,不知情的邻里骂她女儿不孝也不澄清,任由事态夸大。
想起记忆里每次原身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柳素卿就在旁边双眼含泪一言不发的画面,岳悯只觉得头疼。
在她记忆里头,从童年时期仍在岳家,到如今在外拼出前程,一直是原主守护着柳素卿。十几年里,在柳素卿身上都不存在为母则刚,她仍像个小姑娘,出嫁前父母宠爱,出嫁后几年里又有丈夫疼爱,等她的丈夫对她失却了新鲜感,又有已经懂事的原主护着……她一生过得太顺了,即便中间过了几年清贫日子,却都没能让她长大几分。
岳悯不能理解原主为何明知道这一切却还任由柳素卿败坏自己的名声,把她宠得三十多岁了还一副涉世未深的天真模样,这样真的是对她好?亦或是——
岳悯俯身看着怯怯的柳素卿,不愿再深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