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蝶》小胡须

3、猪的自白

　　忽然她被什么撞了一下，撞的力量不大，与其说撞不如说砸，一本奈保尔的《河湾》从书架上掉下来，落到她头上。
　　家晴不满的看一眼是谁侵扰了自己的幻梦，只见那人也正居高临下的盯着家晴，眼神中有种说不出是好或坏的漂浮。
　　是陈烟，穿着干净的T恤衫与夏日凉裤，站在那儿的他没说对不起，什么也没说，从地上捡起《河湾》放回书架的缺口。
　　家晴不常看到会有人同自己一样，双休日还来校图书馆，唯有要终考时，这里的人才会多些。
　　平日总是默默无闻，如群花中不起眼的杂草，外面的世界太丰富，谁会在意这无趣的只有光、空调及音乐的图书馆呢。
　　褚家晴被扰了清梦，坐在小软凳上透过书架的缝隙看陈烟，而奇怪的是陈烟正以同样的方式看着她。
　　两人的视线交集于狭窄空间中的某一点，家晴一时感到心烦意乱，想看手上的书，却发现这本《猪的自白》她根本不感兴趣。
　　下一个双休日，也就是五月的第二个双休日，褚家晴又在校图书馆看见了陈烟。而且他比上次出现的更早。
　　在家晴稚嫩的心中仿佛出现了什么，她无心再听耳机，想起在教室中的陈烟。
　　陈烟总以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示人，在班中如空气般存在，很少看见他参加体育活动，每次体育课便如潜入草丛的狗般消失不见。
　　他整体给人一种干净而怯懦的感觉，如果碰上抢劫或勒索，恐怕没等凶徒开口就已交出全部家当。
　　而且他也成绩不佳，让你看不清这人到底有什么爱好或擅长的，家晴之前从没和他讲过一句话——即便已同班一年多。
　　家晴想忽略他，男孩像闯入其私人领地般叫她不快，索性埋头多做习题，即使老师未布置，但通过自学还是能轻松将习题册上的试题全部做完。
　　……但送过来的纸条打乱了这一切。
　　纸条如工资单般纤细，上面的字体也瘦长瘦长。
　　能和你聊天吗？
　　家晴愣了下，觉得好蠢。瞟一眼一座之隔的男孩，之间他正襟危坐，像在宣布明年的国家预算。
　　不能。家晴写到。
　　那什么时候能？
　　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说个头啊。
　　“那就从头说起吧，你的头发很好看。”
　　本来还有些不快，可看到被夸头发好看时，女孩的心闪烁几秒。但家晴的头发并不算好看，与同龄女孩相比还稍显干枯，一根廉价的橡皮筋在后面扎起马尾。
　　见久久没回音，陈烟也无表现，仍那样坐着，目不斜视。
　　家晴不知再讲什么，便没有在讲，跑去小软凳上享受属于私人的独佳阳光。
　　再回去时，陈烟已经不在了。
　　第三周，这男孩再次出现。而在这一周的班级里，两人也没说过任何话。但此次陈烟比上回靠近了一个位子，与家晴相邻而坐，家晴闻到他身上的洗衣粉和自己是一个牌子的，都是猫头鹰牌。
　　你讨厌读书不好的人吗？他又传来纸条。
　　无所谓。
　　就是不讨厌？
　　也不喜欢。
　　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放心什么？
　　没什么……
　　你为什么不说话？这么奇奇怪怪的干什么？
　　能说话吗？
　　废话！！！
　　“你怎么双休日还穿校服？”陈烟开了口，声音比想的要粗，家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人开口。
　　“我喜欢穿校服那就穿咯。”
　　“是嘛，你头发很好看。”
　　“这有关系吗？”
　　“没关系。”他笑起来，一副像有千言万语，但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你来这里……什么也不带？”
　　“要带什么？”
　　“笔、作业，之类的。”
　　“作业我不太做，做了也错倒不如等老师上课分析完后再做了。”
　　“好嘛你倒省事。”
　　“是啊，这很省事。”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没地方去，在家很闷。你呢？为什么每个礼拜都来？”
　　“这里有空调啊，有空调就不会有蚊子，多舒服。”
　　“哦。”
　　“好了，我做作业了，你…该干嘛干嘛。”
　　陈烟不解的看她一眼，但没看多久视线便挪开了。
　　两人自顾自到下午四点，陈烟说了句“我走了”家晴回了句“哦”。
　　一看时间，四点整不偏不倚，犹如灰姑娘必须趁魔法消失前赶回去一样。
　　自此，陈烟每个双休日都会来校图书馆，两人偶尔聊天，大多沉默。
　　但每次四点他都必定离开，时间一长，家晴在班级里也会不经意的多看两眼，那似乎老睡不醒的陈烟。
　　看到他被老师痛骂而毫无表情的窝囊脸，叫人想到在旷阔原野上默默反刍的老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