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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对食 壹 ...

  •   公元202年二月。此时虽然已经立春很久,但是刺骨的寒风仍然吹得人感觉分外寒冷。山东定陶汜水之阳。大地仿佛披上红妆,在这样的的严寒里,正是举国欢庆之时。
      刘邦继位。脸上展露着不可名状的微笑,他慢慢走上皇宫长长的阶梯,眼神里带着凶狠的气息。血腥的杀戮被时光掩埋在深谷的最底层,今天便终于是个尽头,他脸上的笑容展开。
      吕雉一路上跟着他。他静静看着身前这个威武的男人,看着千千万万臣服在他们身下的大臣和百姓,她更加坚定地迈开了脚步。

      幽暗的蚕室,根本没有太阳能够到达这里。暖暖的热气散开,让人感觉一阵迷雾般的眩晕。他被绑在长长的凳子上,嘴里塞满肮脏的粪土。他不敢叫,他感觉一股恶心的味道在口腔的热气里徐徐晕开传到自己的鼻子里,胃里。他想吐,却差点将这恶心的,堵住他口的东西吞进去。
      身上光秃秃的,好像是被人拔光毛放在砧板上的鸡。他暗暗地冷笑,自己想在真的连那些花满楼里的妓女还不如。一个男人,成为他现在这个样子,这样满是耻辱的活着,想死的心时时刻刻缠绕着他。
      门开了,一阵寒冷的风趁着开门的刹那偷偷溜进来,他打了一个哆嗦。有两个拿着小刀的男人走进来,看着挣扎的他不怀好意的笑。
      “兄弟,我说你这张脸长得跟当今皇上一模一样,哎,怎生得如此命运……”似惋惜,又像是从骨子里刻出来的嘲弄。
      他恨恨地眼光望着眼前说话的这个男人。一个在磨刀,“霍霍”的声音每一针都扎进他的心里。他紧张,害怕,更加努力的挣扎。
      捆绑的绳子只是粗糙得不能再粗糙得麻绳,却是很粗很粗的缠绕在一起,在接触皮肤的时候,硬邦邦地戳伤皮肤。他挣扎,麻绳便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把每一寸都咬进他的肌肤里。
      鲜血一层一层地渲染开来,将粗黄色的麻绳也染成花一样的红色。
      “唔……唔……”几粒土壤顺着他的喉咙溜进他的胃里,他终于可以发出声音。
      “兄弟,你怎么叫也没有用,真正的还没开始呢,你呀,认命吧,这是皇上的旨意,你再怎么求救也是没有用的。”
      他已经君临天下!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是他最好的玩伴,他怎么好意思下得了手。
      他的愤怒一下子涌出来,好似决堤的江水滔滔不绝。

      皇宫高高的城墙此刻摸着格外的真实。她贴着墙壁,身着青色的齐胸襦裙,大红色的丝带勒紧了胸前埋进去的衣服,长长地坠下来。风起来,女人感到有些的寒冷。
      “怎么,不敢见人的东西,躲到这里来干什么?”声音尖锐好似毒蛇一般。
      女人抬头,吕雉衣着华丽,身后跟着十几个丫鬟。
      她现在是皇后,是整个皇宫除了皇上之外最有权力的人。她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波涛汹涌的海面,她的两腿不由地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奴婢知错了。”她的语音柔软,不用说,她们根本无法比。
      轻柔的脚步,一如蛇的盘踞前进,她就像深处茂密丛林里毫无束缚的蛇。只是,她不仅冰冷而且剧毒。
      高而窄小的鞋子突然伸出来,踩在女人纤细的手背上。用力,再用力。女人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她的牙深深咬进自己的嘴唇里,鲜血流出来。
      手背上的经脉就要被踩得平整,接下来,骨头就会全部碎掉。嘴唇已经咬得不像样子,但吕雉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只是对你的惩罚。”她的声音渐渐临近,在她的耳朵边上。紧接着,一个耳光重重地贴在自己的左脸上,她的身子踉踉跄跄地跟着倾斜,手上的经脉好像就要被拉断。
      身边的丫鬟都在笑,轻蔑地笑。
      她现在一定很狼狈,不用拿镜子给她她都知道,此刻的她,在今天如此喜庆的氛围下,在普天同庆的时候,一定最丑陋不堪。
      “住手!”很威严的声音传过来。
      她看见金光闪闪的龙椅上刘邦正由着几个抬轿子的奴才送过来。耀眼的龙袍裹住他曾经鲜血淋漓的身体。那些与天与地与人勾心斗角的日子都被掩盖在这灿烂之中了。
      吕雉跪在地上,所有的丫头更是胆战心惊地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女人的鲜血将一大片干净地地面染红,她嘴角如同戳破的瓶子还滴滴坠下血珠。
      轿子停下,刘邦走下来,越过吕雉直接到达她的身边。
      “怎么样,是不是没料到还会有今天?”他的语气里带着很深的温柔。他蹲下身捡起她满是鲜血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手掌心里。
      一股温热传来,她的伤口更有焦灼的疼痛。她眉头紧紧锁住,眼眶中溢出小小的泪珠。
      “是啊,山河突变,物是人非啊……”她的话语落寞,眼神中闪现重重叠叠的绝望。
      “你看着我,不能当成他吗?”他用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骸骨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你是你,他是他,怎能了混淆是非?”她没有看着他,眼神飘忽迷惘如同看破世俗之人又更如将死之人。
      “谁是?谁非?”他的手突然用力,手指甲嵌进她白白的肌肤里。她的疼痛又加剧,只是她的脸上除了雪白再没有其他颜色。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地就这么淡忘着疼痛望着不确定的远方。
      “我不知道。”她说。
      “那……”刘邦的眼睛骨碌转了几圈,语气很是平和地问她:“你想不想知道你爱的那个男人的下落……”
      女人的头猛然扭过来,脸上多了几分的紧张:“他在哪?你把他怎么样了?”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我爱的人心里装着的却是别人!”他用力甩开女人鲜血淋淋的手,全然不顾女人面目上由于疼痛而展露出的狰狞。
      “他怎么样了?”女人撕心裂肺地叫喊,声音里带着阵阵虚弱的喘气,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到时候,我会让你见到他……”他站起来,转身走到吕后身边,轻轻拉起她。也许是好久未跪下的缘故,这么长时间的下轨之后,她竟然有些站不稳。刘邦把她搂在怀里,抚摸她白里透红的脸颊。
      “你们这些丫头就扶上官姑娘回房休息,记住,给她找个好点的太医,下次我若去看不见她完好无损的身体,小心你们的贱命!”
      丫头们吓住,在地上磕头答应,战战兢兢地看着他扶着皇后离去后老长时间还是不敢站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扶着回到自己房间去的,她只是依稀记得那阵阵剧烈的疼痛好像要撕碎她身体的每一根神经,她看见人群纷纷散去,她看见吕雉最后瞧她时愤懑的眼神。她闯了祸!她得罪了人!
      尽管她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做。

      眼前飘飘然出现很多雪花,自己好像身处在多年前的幻境里面。
      雪在下,下得很大。鹅毛般的雪花瓣从浩渺的天空落下来,重重叠叠,很密,很密。
      梅花正是开放的好时节,她家一个梅园的花在短短的几天全部由花骨朵变成了盛放的形式。
      有花香的地方,就有沉醉的人。
      她身着大红色的斗篷在漫天飞舞的大雪里翩翩起舞。这是惊觉于世的梅花舞蹈,听说秦始皇最爱的女人夏玉房就爱这舞蹈。
      她一面跳舞,一面回忆,嘴角上竟然出现了很浓的笑容。
      她的面前出现一个男人的样子,他在对她深情地微笑。
      “上官柊儿,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子,我莫晨轩若是能娶到你,当是我一生的福气!”
      她转身跳动,他的身影便在脑海里荡漾开,她的笑容更加灿烂。
      雪地里站着一个人,孤零零的,一直都是,身上不是什么时候积满了雪,他从不要别人来拂拭。他好像习惯了一种孤独,好像这个时代强加在他身上的他一直无法展颜欢笑。
      “哥哥,哥哥。”她高兴地跑过去:“哥哥又在担心什么呢?”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目光在看了不知方向的远方很久很久之后才慢悠悠地说:“柊儿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她愣住,没有料到哥哥居然会问她这样敏感的话题,她的脸颊突然烧红烧红。
      不等她回答,上官穆,她哥哥便说:“找个好人家,乱世里,别害着了自己。”
      雪在她眼前依旧飘飞,白茫茫的一片好像冬季永远也无法到尽头。她看着哥哥的身影越走越远,带着孤注一掷的冷漠,形单影只。
      哥哥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他的心里是不是还有过不去的坎?
      想着,想着。竟然再也没有机会问他这样的问题,哥哥的身影在那场大雪里消失了,说是参加了什么人的联盟起义,说是什么“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在蕲县大泽乡。听说他跟着一个名字叫做陈涉的人。

      “怎么,因为愤怒,你连喘气的勇气都没有了吗?”刀已经磨好,即使这昏暗的地方没有太阳,但还是能看到刀锋反射出的阴暗的光。
      他眼神呆滞,恶心的味道也感觉不到了。他不能说话,否则他一定大声控告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在他身上犯下的重重罪孽。
      他的喘息声没有那么强烈,挣扎也渐渐停止。他此刻,眼睛紧紧盯着头上那片灰灰的墙壁。这墙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了,他看着它竟然都能感觉到它快要剥落的气息。
      “就一刀,一刀下去,你就可以好了。”两个男人同时出现在他面前,站得笔直笔直,一个人手里拿着刀,另一个手里拿着毛巾和盆子。
      两个人互相使使颜色,便有一个人很自觉地按住他。
      他全身突然一阵颤栗,像是被冰水泼醒的猛兽,他努力地扭动着他的身体,眼神中露出绝望而可怕的神色。
      “唔…….唔…….”不管他想说多少个“不要”,最终吐出口里的只是这不能让人理解的“唔”。
      他的眼睛被一块黑布遮住了,他感觉到有一只手紧紧拽住了自己。
      一个刹那,疼痛席卷全身,他身体止不住地抽出,他的眼睛突然放大,嘴唇有要裂开的趋势。
      “怎么这么多血?”一个男人用毛巾使劲压住伤口,但鲜血一个劲地涌出来浸透了雪白的毛巾。
      “快去取些灰来。”鲜血顺着毛巾滴落下来,打在温暖蚕室的地面上,一圈又一圈地泛开。
      两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流血不止吓住,一个男人还在用毛巾按住伤口,另一个已经飞奔了出去。
      寻找土灰的人没有回来,血还在往外溢出。
      “奶奶的,老子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血。”他甩甩脑袋,突然想到些什么。他看着他依旧抽搐的身体,放下毛巾和盆子,使劲撬开他的嘴将口腔里的粪土掏了些出来强硬地盖在伤口上。
      血终于少了,终于少了。

      雪终于小了……
      他的疼痛不足以让他崩溃,但这突如其来的羞耻感却让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从今以后,他该怎样做人?像狗一样?还是连狗都不如?
      那场百年不遇的大雪里,他遇见了她。她穿着雪白色的袄裙站在桥头,身后跟着几个衣着华丽的丫头。他被迷住,就在那个瞬间,他忘记了自己与她的天壤之别,他静静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公子也可是爱慕这纷繁的雪花?”她回眸微笑。
      “爱慕雪花,却偏偏上这桥头,只因美人更难寻觅。”他的目光望着远方。
      站在桥头,果然是好风景。潺潺的流水已经被严寒冻住,稀少的行人在风雪里一路急速向前奔走。没有春天的繁花似锦,没有夏天的柳絮纷飞,没有秋天的红叶漫天。倒映在他眼眸里的这个唯美的世界,一如身后搂住他的她。
      “公子,你的名字真如人般诗情画意。”她与他在酒楼,她替他斟上满满的一壶酒。
      “名字好听,人却不美,真是罪过。”他大喝一口,酒亦上身,满脸通红。
      “我可曾在乎?”她抚摸他的脸颊,突然凑近,将唇深深印在他的唇上。

      冷风吹来,朱玉做成的帘子在风中沙沙舞动,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耀眼的灯光投射着金碧辉煌的宫殿,恍如白日。
      吕雉轻轻褪掉身上厚重的大衣,将冰凉的身子投入到刘邦温热的怀里。
      “皇上,为何不杀了上官柊儿?”吕雉的声音温柔,但目光里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歹毒。
      刘邦细细挑弄着她乌黑的头发,眼神冷淡得出奇:“我的事不用你插手!”
      没有人再去说话。夜,出奇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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