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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行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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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鹊尚需‘望闻问切’,吾不知竹石先生竟能仅凭远观便可断症施医。” 少年变声期特有的粗噶夹杂着刻意的嘲讽,我心中感叹果真只是一少年儿郎啊。
纵有美于前,奈何身旁如狼似虎让人如芒在背,实乃大煞风景。我从医囊中取出一粒药丸,交予小厮,“用温水化开,让公子服下,准备一坛高度白酒。”行至窗下书案旁,只见书案凌乱,半掩的兵卷和行军地形图草草的卷在一旁。
“可否借笔墨一用?”我抬头再次打量眼前的少年。那少年朝小厮示意,小厮迅速的收拾整理好,道:“先生请用。”
狼毫笔,徽墨,绢纸上印着浅浅的梨花,可见其讲究。我提笔写下药方,交予小厮道:“速去照此药方准备好药浴抬至房中,另过一个时辰按这张药方熬好药端来。”
言罢,行至床榻前,故意挑眉憋笑对那少年道:“可否请少将军代为宽衣,以免小人唐突了公子?”只见那少年瞬间憋红了脸,那双朗目因为羞愤而愈加熠熠生辉,狠狠瞪我一眼后,笨拙的替公子琰宽衣。
白皙似玉的胸膛,已可现骨骼,多处已经溃烂,我心中默默叹息,情况比我预想的更重。
“先生,白酒已准备好,药浴得再等一刻。”小厮恭敬的回禀。“无妨。”我头也未抬地取出一个布卷展开,上面大小长短的银针整齐的排列,闪着光芒。每当我的手指在它上划过,心中便有如将军检阅士兵一样充满骄傲和亲切。
我取出一根银针,浸泡过白酒后,沾上三月青蒿汁后,缓缓将针旋膻中穴,顿时血流如柱,我飞快洒上百草露。那暗红色血渐渐止住,源源不断的尸蹩从针脚处爬出,然后僵硬,我飞快用浸润了三月青蒿汁的棉帕擦拭去除尸蹩。如此,依次在各大穴位针刺,足足行针四十多次,我的手指捏着银针的手瘫软的颤颤发抖,衣襟早已湿透,终于,留出的血渐渐成鲜红色,再无尸蹩爬出。
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对小厮道:“伺候公子服下熬好额药后将公子放置药桶中,浸泡一个时辰足以。
“你…且休息。”我才发现我行针的时,那少年竟然一直在旁守候,此刻是什么情况?良心发现么?
我虽不愿摧眉折腰委屈自己,也断不是人礼我兵之人,于是淡淡地浅笑道:“多谢少将军关心。”
明明只是寻常的客套,眼前的少年儿郎却突然脸红似血,满脸局促尴尬,好生有趣。
“我先去照看公子琰。”然后一阵风而去。
连日的奔波与担忧,再加上今日的行针,早已疲惫不堪,且接下来自有其他医官照料不必我费神,便起身趴在书案上晕晕睡去。
我飘飘荡荡不知多久,漫山的梨花如织如云,累累簇簇,欺霜赛雪。我焦急朝天空飞去,满目的莹白,似无边的幕布,挣不开、捅不破。隐隐传来陶埙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和着一个女子清灵、婉转的歌声:“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我欲寻声而去,突然被一声“先生”惊醒。
我惊魂甫定的望着来人,那小厮一脸尴尬焦急道:“先生怎么在此睡着啦?公子已泡好药浴,还请公子过去施药。”
我这才发现时屋内已掌灯,公子琰已被安放在卧榻上,而那少将军正探究的望着我出神。
我迅速起身,取出百草露,均匀的涂抹在适才行针之处,又取出白药散敷在溃烂之处。待一切妥当,细细切脉,虽不强健,却已平滑。面色尤如纸白,却不再透出青灰。便道:“尸蹩已去,然尸蹩曾伤及心脉,且还有余毒未清,仍需细细将养,我且开张方子,不日余毒自当肃清。”
那小厮唯唯诺诺,恭敬的准备好笔墨。待我写完药方交予小厮,便转身对那少年道:“少将军,公子已无大碍,只是,安阳村及军中病患尤自深受苦痛,命悬朝夕,可否请少将军代为通传,我想面陈将军?”
我不卑不亢,静静的望着他。他略作沉凝道:“我自当禀明父亲,然父亲刚才去了大营,晚间方归。先生也已劳顿半日,不如先进些餐食,想来等父亲归来还有许多需要先生的地方,还是养足精神的好。可好?”我自是颔首。
一行人走出房间,才发现外面已夜深露重,一轮明月高悬空中,院中树枝梨花白蒙蒙一片,惟有余香乍入衣。恍惚中,我又忆起方才的梦境,似有歌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