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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尸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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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月行中天,我避过层层官兵,潜入土地庙,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染疾之人多达三四十之众,刺鼻的腐肉气味充斥在这狭小的空间。我迅速拨开几人的衣矜,无一例外,身体溃烂,流出的液体隐隐透着青灰,且心口溃烂程度明显比手脚严重。一些重症患者已经干枯,眼窝深陷,颧骨凸暴,与干尸无异。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我赶紧躲避,缩在阴影里。趁着月光,一群官兵开始将重症的病患往外搬。我偷偷尾随至村中山脚,只见拒戎官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赶来,指挥官兵们将人推起洒上稻草和油,扔下火把扬长而去。
我怔怔然看着那熊熊火焰,热浪似扑面而来,将我吞噬却又让人冷汗淋漓。
再次潜回土地庙,根据心中揣测,用匕首切开一男子的肉放血,洒上三月青蒿粉,果然,一刻之后密密麻麻,发丝大小莹绿从血液中的小虫爬出,蠕动抽搐,最后僵硬。
果然是尸蹩。
我瘫软在地上。尸蹩,产自西域沙漠,僵千年不死,遇血即活,繁殖力惊人,嗜血食肉,一旦沾染不死不休,中原典籍并无所录。我不禁回忆鬼魅时的一个夜晚。
那时我仍是一只还是一只无知无觉的鬼魅,在一片金沙烈日下随风飘荡了不知多久。夜幕降临后,我看到一群干枯的鬼怪随风飘荡,忽远忽近,风中飘荡着似喜似悲、似癫似狂的声音:“咬我,喝我的血,嘻嘻~咬我”。突然,一个干枯的鬼脸陡然在我面前放大,瞪大着空洞洞早无眼球的眼圈,笑嘻嘻的从眼睛里面掏出一条莹绿色的小虫,又嬉闹着飘去。
后来,我问先生,才知道原来是尸蹩,只是,它本红色,且细若尘埃,它喜三月青蒿,却在食后僵硬肿大,变成莹绿色。那时,我忍不住常感叹,如此残忍血腥恐怖的生物,居然飞蛾扑火般的爱喜自己的毒物…
我回到小童住的破旧茅屋,欲待天明便告知官长,安阳村并非瘟疫,而是尸蹩。只是,如此,安阳村无救矣,不是瘟疫,而是不死不休的尸蹩。
第二天,我尚在睡梦中,便被一阵嘈杂声吵醒,门被突然撞开,一群官兵冲进来就把我和小童用麻绳绑了,往外拖,我心中虽惊讶,却并不惊慌。只见,村中其他健康的人也同样被绑了,丢在村中祭酒的祭坛,周围的官兵们手持火把,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坐在马上。
“安阳村爆发瘟疫,席卷之势甚重,为顾大局,本官也是迫不得已。尔等安息,切勿心怀怨念。”那军官状似悲痛地道。
顿时哭声震天。
我拼命呼喊:“我是医士,我已查明病因。”却只能淹没在一片哭声中。旁边一小兵似是不忍,把我拉出来道:“不要再挣扎了,不要怨恨我们,这瘟疫已扩散至军营,军中有贵人染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
我一听,顿时更大声呼喊:“大人,我可医治此疾,大人,我可医治此疾。”那端坐马背上的军官似将信将疑,招人将我带至马前,沉声问:“你会医治?如你不能医治,贻误军情,后果断不会如此刻般干脆轻松。”我坚定的望着他,道:“大人,我有把握。否则,愿受炮烙,愿受凌迟。”
“来人,将他带到将军府,其他人暂且压下。”说罢,扬鞭而去。
我是像扔麻袋一样扔进将军府的,睁眼便是黑压压一屋人。我迅速爬起后,恭敬的朝上首跪下。
“你一个少年儿郎,会治这疫症?”明明是平和带笑的问话,我却隐隐听出了严厉和焦急。
“回将军,我学医已十载,此并非疫症,实乃尸蹩。”此言一出,堂上一片哗然。许多白发医官更是出言呵斥:“黄口小儿,信口雌黄,尸蹩为何物,老朽闻所未闻。”
“哦?你是如何知晓是尸蹩的?”我抬起头,看着他道:“我昨晚曾潜入土地庙查探,且已证实是尸蹩,如将军不信,将军请看此物。”我从怀中掏出一白帕,展开,只见白帕上黑红色干涸的血渍上数条发丝般的莹绿僵硬小虫。堂上再次哗然,一阵交头接耳。
“如此,便有劳小儿郎入内诊治。”只见,堂上的镇国将军依然是一席紧身的闪着寒光的黑色铠甲,方正的国字脸却似有疲态,只是双眼依然神采飞扬,坚毅冷峭。言罢,转身大步离开。
待行入内堂,只见古朴的雕花桃木床榻,碧青的绞纱窗幔后隐隐有人沉睡,而旁边一卧榻上,蜷缩着一个身着铠甲的儿郎。或许是听到响声,那儿郎立马弹起,睁着尤迷蒙的双眼,盯着我。星眉朗目,笔挺的鼻梁,薄而坚毅的嘴巴。真真是一幅好皮囊,如我还是鬼魅,不知品尝一下这肉可鲜甜,我心里恶作剧般想。
就在我以为要一直这样大眼瞪小眼下去的时候,身后的小厮终于打断了这场刀光剑影。 “少将军,这位是前来医治公子琰的竹石先生。”
“你会岐黄之术?”针对此种轻蔑的语气,我挑下眉,一抖衣袍,径自床上人行去。
待掀开窗幔,我尤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一苍白的脸,甚至已枯瘦,然仍难掩其端方如玉的气韵,让人不禁为那悄无声息的人儿感到惊悚动魄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