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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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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中指
岛上
回到家,赵梓彗没有开灯,她颓然地倒进沙发中。
黑暗中不知已经过了多久,她拿出手机又拨了那串号码,一次又一次,只得到同一个回答。“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她呆呆地盯着手机,一遍遍重复着:“阿磊,为什么我不能梦见你?”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像是要回答她的问话。
却是林湛佑的来电:
“赵小姐,很抱歉,现在我要用车,麻烦你尽快赶到我这里来。”还不等赵梓彗回答,电话便已经挂断。
赵梓彗驱车来到林湛佑门前,他早已在门口等候。一身浅色休闲装,少了平日里的威严气势,多了一分闲散的气息,神态却不像刚才电话中那般着急。
市区
车在乐士路的一家酒吧前停下来,林湛佑并未下车,他给宋守诚打了个电话。很快,宋守诚便从酒吧内出来,上了车。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林湛佑冷冷地问到。
“具体原因不清楚。刚才我进去看了看,孟小姐像是喝醉了,但听她朋友说,她喝得并不多。现在里面不停的闹腾,喊着您的名字。还有,孟小姐可能听说了您和周小姐的情况。”
“今天里面有些什么人?”
“孙总的二公子和彭厅长的公子刚才瞧见孟小姐了。”
“联系了孟的经纪人吗?”
“给她打了电话,但她人在香港,正在往回赶。”
“换个策略,十分钟后我进去,你确保那两位公子看到我去接孟于兰。”
宋守诚随后下车,只留赵梓彗和林湛佑静静地坐在车里。赵梓彗幽幽地开口说道:
“多整倒几个人,多接几单生意,多挣几个臭钱真有那么重要么?你们这些生意人,有这么多过剩的精力,去做点对国家有益的事儿,多接济一下老百姓不好么?”
林湛佑听罢,不徐不急地冷哼一声:“到底是京城来的人,思想觉悟确实高。知道您这种京城人跟我们这些深圳人的区别吗?您这种有宿命感的京城人,是用俯视众生的眼光看待人的;而我们,本就觉得自己是老百姓。要不,您接济一下我这个老百姓吧,或者您给国家去个电话,问问他老人家需要我们这些老百姓为他老人家做点什么有益的事儿。”
赵梓彗被他一番话噎得直翻白眼,确又找不到反驳的言语,只能恨恨地说了一句:
“商人多作恶!”
林湛佑也不怒,他打开车门朝她微笑着说:
“神仙姐姐,您要不要下来看看商人是怎么作恶的?您也从仙界下到凡间来,找找需要您接济的老百姓行么?”
赵梓彗气极了,恨得拳头痒痒,直在脑海中给了他几记左勾拳右勾拳。
十几分钟后,林湛佑架着孟于兰从酒吧出来。他竭尽全力想控制住她,无奈,她已做好歇斯底里的打算,边哭边奋力挣脱他。可怜她本来身上就衣不蔽体,在几度推搡中便更是显得玉体横陈。路边围观的人渐渐聚拢,孟于兰一边哭闹一边喊着:“林湛佑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抛弃我。”
一个女人怎么可以活得如此尊严扫地。赵梓彗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下车走上前将自己的黑皮外套脱下来套在孟于兰的身上。谁知孟于兰见是个女的,便挥手一耳光向她扇过去。
“你又是他的第几个贱女人。”
赵梓彗一偏头,稍稍抬手一挡。
“我是他的司机。孟小姐,拜托你给自己留点尊严成吗?”
孟于兰本来有怨气在心,又感觉手臂被她一挡后,似骨裂般的痛,一时怒火攻心。她拼尽全力将林湛佑推开,冲赵梓彗撕打过来。赵梓彗无奈地摇摇头,倾身上前,轻易将她两只手控制在胸前。孟于兰见自己双手动弹不得,还是不肯罢休,又用头撞向赵梓彗。林湛佑见状,赶忙从背后抱住孟于兰往车上挪。
上车后,孟于兰仍然不依不饶,哭闹踢打不休。林湛佑的小腿骨上挨了几脚,疼痛难忍,大怒道:
“够了!你根本没喝醉!”
林湛佑的怒火让孟于兰顿时安静下来,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泪水汹涌而出。
“都是假的,你的温柔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她的声音显得有几许悲哀。
“你第一次出来混的吗?”他吼道。
“可是,我真的喜欢上你了,要不是你对我那么好,那么温柔,我怎么会爱上你?”
“我给你钱,是让你来配合我的,不是让你爱上我的。”
孟于兰自顾自地喃喃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突然她探向前排,拼命地拽住赵梓彗的右胳膊。
“停车,停车。我要下去,放我下去。”
赵梓彗努力控制住方向,问林湛佑:“要放她下去吗?”
“不,送她回家。”
“那么你来开车,我来控制她吧。”
“我不开车。”
孟于兰仍然契而不舍地拉扯着赵梓彗。无奈之下,她将车靠边停好,拉开孟于兰一边的车门问道:
“你真的要下车?”
林湛佑极度不爽,“不准下车!”
“放我下去!”孟于兰哭喊道。
“好吧,我让你下车,你把自己的手包整理一下,你看东西都散落在车上了。”赵梓彗放缓声音。
孟于兰抓起手包,低头在座位下摸索着散落一地的东西。林湛佑恨恨地盯着赵梓彗,正待开口,忽见她抬起右掌轻巧地砍向孟于兰的后颈,力度似乎不大,但她直接昏迷过去,趴倒在林湛佑的腿上。
林湛佑心中极度震惊,但仍成功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明明看到赵梓彗只是轻轻地劈了她一下,轻得连声音都没有。她的手掌只在她的后颈处轻巧地一碰,就像弹簧在她后颈轻轻弹跳了一下,孟于兰竟然就这么倒下去了,竟就这么倒下去了。黄旭也曾在他面前显露过身手,总的来说都给人一种勇猛强健的力道美。而她的两下子也真的不可小视,干净利落,又带着一种柔美。
她,到底是什么人?一个大大的问号盘旋在林湛佑的头脑中。
来到孟于兰的家中,林湛佑将她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大概两个小时之后。”
“会留后遗症吗?”
赵梓彗翻了个白眼,径直离开房间。
岛上
车停到林湛佑门前,他并不急于下车。
“赵小姐,我感觉到您有话要对我讲。”
赵梓彗叹了口气,“折磨一个可怜的女孩子真有那么大的乐趣吗?”
林湛佑思索些许,“赵小姐,如果我说,每个人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您会同意吗?”
“同意。”
“那么,您认为孟于兰这样的女孩子是在认真选择自己的生活吗?”
“……”
“她们的可怜不在于ˋ求不得ˊ,而在于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她们的精神已经被这个世界操纵了。时尚杂志告诉她们什么是快乐,偶像剧教她们应该如何恋爱,亲朋好友让她们明白物质是绝对的重要。赵小姐,我这样分析,您一定不会认为我极端,是吧?”
“……”
“她们对生活的选择没有一项是出于自己独立的灵魂的诉求。哭闹不是因为爱,而是不甘心。这个社会告诉孟于兰,一个外表看起来很光鲜,而又财力充盈的男人,是令人羡慕的生活保障,所以她选择在我身上投注感情。赵小姐,您觉得我对于她来说是什么?”
“是什么?”
“我是她心中的道具,将这个道具放在身边,可以满足一切来自外界的幸福标准。她觉得,有了这么一个人放在生活中,她就幸福了。”
“但是,她对生活的任何选择都不应该成为你去伤害她的借口。”
“赵小姐,您这么认为,恕我直言,就显得非常幼稚了。如果孟于兰对生活的选择都不是出于自己灵魂的诉求的话,她凭什么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最终,她都会是痛苦的,伤害她的不是我,也可以是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和任何一件事。”
“这些都是你作恶的借口。”
林湛佑紧锁眉头,开门下车,扔下一句话:“如果她的心不放任他人作恶,谁能对她作恶?”
凌晨,林湛佑来到露台,他饶有兴趣地摆弄了一番新近购来的望远镜。但外环路上不见她的身影。他点烟躺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那个黑瘦的,永动机一般的身影终于出现了。他的内心莫名地涌出一丝喜悦,镜头一直跟踪着那个身影。她的头发现在扎成了马尾,随着每一次的步伐,甩向空中,给她孤单的身影增添了一丝生机。今天的她,显得没那么决绝了。
岛上的外环路大概不到三十公里,她每跑一圈会用到四十分钟。其中的二十分钟他都能尽收眼底。在她跑第三圈的时候,林湛佑感到有些倦意,正要离开,突然望见远远的她,在正对他露台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连忙凑近望远镜,在反复确认之后,他忽然大笑起来。多少年都没这么大笑了,林湛佑笑得好不畅快,惊动了黄旭和几个佣人。
他回到房间,躺到床上,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竟然,赏了他一个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