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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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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状若无意地扫落两只鸡腿,偷偷拿帕子包了塞进衣袖,起身离席。
只道喝地有些懵,欲找个僻静的地方散散酒气,丫头便领着来了这处莲花池上的八角亭子。
天色已暗,亭角上摇曳着几只红灯笼。石桌上放了盏灯,灯罩画嫦娥奔月图,旁边备了壶茶,碧色荷叶行薄釉的杯盏,倒是应了景。
我说想静静,丫头行了礼便下去了。
坐在石凳上,抬手倒了杯茶,还是热的,我环顾四周也不见有人,心下便佩服五师兄,找得到这般周到的好管家。
月圆之夜,荷塘里泛着银色月光,此番时节花已谢了,但张张荷叶长得正茂,硕大的莲蓬摇曳池中,露珠时不时滚落,激地池中红鲤跃起,塘边有不知名的小虫啾啾叫着,也不吵闹。
远处一只黑雕飞掠过来,扑扇着翅膀落在脚边。我从衣袖里掏出帕子,防他打翻灯台,搁在旁边凳子上。
阿九飞到手边亲昵地蹭了蹭,我轻轻揉他脖子后面的一撮毛,他微闭着眼睛十分享受。
“这便撒起娇来,鸡腿也不吃了?”
他瞬间睁开眼睛,蹦跳着跑过去。
“唉,没带着你就是不想让师兄知道,谁知你不听话,还是现了身。如今他一定派人四下找我,只得赶紧回去。本想多呆两天,娘亲碑上的字怕已淡了,多年不曾去描……”
正转着茶杯发呆,就听“哗——”一声,凳子上一根骨头还在打圈,阿九已一头扎进水里。
我愤愤地站起,不出所料地看见他正在水里扑腾,一尾鲜红的鱼尾巴不停甩来甩去。
此时没有网兜,唤人也来不及,我只得朝他奔去。
好在离岸不远,我急忙脱了鞋袜,提了裙角下水,水立时没了小腿,我一惊,这塘子不知有多深。阿九此时叫唤了两声,嗓子已有些哑,想是喝了几口水。我一咬牙,返身折了根树枝,探着深浅便往前走。
水渐渐没过膝盖,等快要到时,树枝探下去却再碰不到底,试了旁边几处均是如此,我有些慌了,企图用树枝把阿九拨过来,几次险些跌进水里,可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正打算斜了身子再试一次,一个黑影突然飞掠过来,连鸟带鱼一起提了起来,带到岸上。
阿九躺在地上咳了几咳,爪下却仍是不放松,死抓着鱼。
我知道他没事,也放了心,又淌着水回去。
岸边立了个金冠黑袍的男子,面容恰由一枝海棠挡着看不真切,脚下丝毫不见水渍,轻功了得。他出现的悄无声息,也不知是几时在这里的。
近了些但见这人头略低,竟毫不避讳地盯了我小腿处。
本有心上前道谢,此刻却略有迟疑,地处偏僻,若碰到登徒子……我放下裙摆将脚掩在裙裾下。正踌躇该如何全身而退,见他身后灯笼由远及近,先前那丫鬟正领着林彰平过来。
暗松一口气,我这才赤着脚,拖着裙裾上前几步,矮身行了礼,一个谢字正要出口,抬头却呆了。
男子脸庞俊秀鼻子挺拔,嘴唇殷红饱满,眉眼深邃浓密,一双桃花眼以前总莹莹泛着笑意,现下却沉淀地辨不出情绪。
我生生咽了口口水,结论下早了,今日颇有些不顺当,这该见的不该见的都来了。
“表妹,这……”林彰平到了近前,扫了眼地上鞋袜,关切道,“你没事吧?”
我摇头示意无碍,又咳嗽着指指自己嗓子。
“你刚才喝了酒,莫非现下嗓子不舒服?”
我点点头。
脚踝上留着梁晨羽当年去蛇毒时亲手划的刀疤,只盼夜色昏暗他看不清,容貌虽变嗓音难改,若刻意说话更令他起疑,我只得闭了嘴,让他无从辨起。
“表妹?”
“梁将军?”
四目对视,一人狐疑,一人惊喜。
小九大约是看见林彰平心虚,早拖着鱼跳进不知道哪个草垛闪了,我由丫鬟扶了穿鞋,两个男人背着身子在一边聊天。
大约男人骨子里都有种类似英雄主义的情节,连林彰平这般身无三两肉的瘦弱书生都不例外,委实让人唏嘘。他个性腼腆不善撒谎,而梁晨羽却心思缜密,此时两人有说有笑,叫我心下更是忐忑。
思来想去还是走为上策,抬脚就溜。
背后却响起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宋姑娘莫急,天色已晚,约莫此刻宴席也该散了。”
宋姑娘?我脚下一顿,随后咬了咬牙,“这书呆子!”
一行三人并排慢慢往大门走。
离门口越来越近,我眼睛也越来越亮,只要出得府门,便可与林彰平分道扬镳,借机脱身。
“不知林大人兄妹在何处下榻?”
“小生与表妹到得匆忙,等出得府门准备寻处客栈皆住一宿。”
“此时?”声音几分惊讶,“知府大人远道而来有所不知,楚明兄今日大婚,因往来宾客众多,燕京大小客栈三日前早已客满,恐怕难有空余。”
“啊?这可如何是好?”
都快到门口了,我暗道这是要糟。有破庙便可将就一晚,我断不能去梁府。
侧了头暗自与林彰平打眼色,示意他快走。
他眼中疑惑,显然不明就里。
此时梁晨羽诚恳道:“大人与我一见如故,若不嫌弃,你兄妹二人便到舍下将就一晚吧。”
我暗暗对林摇头,却说不得话。
“这……怎好打扰到将军府上。”林彰平半推半就。
“大人不必客气。”
我急了,正想伸手拉他衣袖,梁晨羽一道冰寒地目光突然射过来,我动作一滞。
“楚明兄今日大喜,难免有招待不周之处,大人与他是旧识,既未安排住处,那便由我这‘妹夫’代劳也是一样的。”
“妹夫”两个字梁晨羽说得掷地有声,我心上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