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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七 ...

  •   十七
      九月初九。
      园子门口一派喜庆,两只大红灯笼坠金色穗子挂在飞翘的屋檐下,檐上一对麒麟兽,簇花的红绸绕烫金匾额短短垂下一截,匾额上书“楚园”二字,笔锋刚劲有力。门下立着不少人,以一个中年男子为首,奴仆管家候在一边。他看着年过不惑,身着广袖对襟藏青长衫,圆绣福禄寿,耳廓嘴厚,将军肚高高隆起,满脸喜气,一一与客人寒暄,声如洪钟笑声缭梁,我猜此人便是王喜财了。
      轿子马车络绎不绝,排队人多,他们只在门口稍做停留便另拐进后院巷子,贵人们或递帖子或奉礼单,自有人带了入席。
      我在对面徘徊许久,却没办法入内很有些焦急。正待把五师兄骂他第五十三遍,却见远处有人翩翩骑马而来,我定睛一看,喜上眉梢!
      林彰平是得了帖子,但如何让他带我进去?
      他此时已下了马,把缰绳交给马童正待向前,我提了裙子一刻不等便朝他奔去。
      “表哥……表哥!”见他不应,我只好拉了拉他的衣襟。
      林彰平撩了下摆正欲跨上台阶,此时扭过头,细看我面容,狐疑道:“姑娘叫我?”
      “表哥,你说好带我来,怎么说话不算话,撇下我就走了,叫我好等。”说着递上一个褐色钱袋,“呐,东西落了也不知道,人家还特地给你送来。”
      林彰平低头看手里的钱袋子。正是月前听书那会儿,他以为阿九死了,赔我钱时硬塞给我的那个。
      林彰平眼神一闪显然已经认出来。
      “姑——”
      “表哥,你不要丢下我,我也想去~”娇嗔的声音自己一阵恶寒,咬咬牙,再接再厉捏了他的袖摆使劲摇。
      他终于抵受不住我的九阴白骨爪,“好好好!真拿你没办法。”面上红了红。
      我心想这才高八斗的文弱书生不仅实诚脸皮还薄,撒个小谎就心虚成这样,啧啧啧。
      周围两个对我们留心的侍卫也笑了。

      终于进得门,我长吁一口气,低低说了声谢。
      他扭头,抿嘴与我笑了一笑,临近傍晚,我们正经过一处水榭,晚霞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映得他脸上泛起金光。
      园子十分开阔,几处院落也隔得开,倒不似一般院子房多景少。随处可见桂花海棠,山茶芍药,相映成趣。
      旁边一座两层的六角楼阁,每个角连着绳子绑在墙角桩子上,错落有致地挂了许多灯笼,叫楼阁变地像个迎风而舞的女子,旋转间带起红色裙裾,尽显妖娆。
      “至今还不知道姑娘名讳……”
      “我姓宋,名二十。”
      “宋二十?二十是指兄弟姐妹的排行?”
      我笑,“是生——”
      正待回答是生辰,就看见这一片灯光下,有一方汉白玉的水台,水台上立着三个人。
      我直愣愣盯着其中一个,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前。
      引路的小厮急忙出声:“小姐,宴席设在前面,此处是姑爷特辟给巫山师徒讲道的地方,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我似乎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脚下不停。
      就听得身后林彰平与小厮周旋,大意总是想去楼阁看看,自行入席尔尔。
      师父穿一袭素色常服,头上一方青玉冠,如今他头发胡子已全白,几乎叫人辨认不出,苍老的面容挂着一丝笑,正与一个背对我的人交谈,大师兄远远立在一边。
      我跌跌撞撞走过去,快到近前,踩着裙子脚下一绊,要摔倒,纵然身后有人来扶,我仍是直直地跪跌在地。
      一双手上来拉我,熟悉地声音在头顶响起:“姑娘,你没事吧?”
      我抬头看他,久别三年,师父已老成这样,眼里渐渐泛起泪意,嗓子被什么哽住。
      像是疼痛难忍,我俯身弯腰,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头。
      手臂上力道一紧,再抬头时,师父盯了我眉间朱砂,眼里已蓄了泪。我要低头再拜,他却紧紧托住我的手,低声道:“为师明白。”
      我落下泪来。
      有人在看,我不能久留,可心中不舍,这一离开,又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便长跪在地不愿起来。
      林彰平见我疼地落泪又起不来,以为我摔地不轻,又碍于男女大防,表妹,表妹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正神伤,大师兄已快步过来,帮着师父扶起了我。
      大师兄眼中再没了过去三分稚气,全由沉稳代替,他如今也蓄起了胡子,此刻也正望着我出神。
      “这处风景虽好,姑娘切莫耽误了入席。”师父看着我,手渐渐松开。
      “是。小女子宋二十谢过师父。”我退后两步,恭敬行礼。
      师父与师傅同音,我不怕钻这个空子。
      临别低头又与大师兄揖了揖,他眼里显出几分惊讶。
      转身之际,听得他与师父说,“声音也一般无二,若不是这张脸,知道不可能,几乎要以为是小七回来了……”
      我心里一阵苦涩,相见不能相认。
      行的一路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巡视一番又不见有人留心。皇上眼线众多,怕是刚才已惹来关注,心里更告诫自己此地不亦久留。

      本想观礼,奈何到得正厅,颗颗人头早已挤得满满当当想塞只蚊子进去都难,只得找位子坐下等开席。
      五师兄大约特别高兴喝地有些高,来敬酒时老眼昏花居然没认出我,叫人十分高兴。
      我以为这一趟很圆满。
      十万八千里的赶过来,无非是想看看他大婚时的快乐,如今见到了;既便不能相认,师兄妹今天能有个团圆,师父是高兴的;连带着给他老人家磕了个头,虽然未尽三叩大礼,但我的心意师父领了,不虚此行。
      席间心情变得十分惬意,遂拿起酒杯来与旁边的林彰平碰了碰,此番要多谢他。
      他边上一位员外爷得知他是金榜提名的状元郎,正纠缠着问他年方几何?高堂尚在?可有家宅马车?就差要批生辰八字。
      林彰平不甚酒量,喝了几杯有些上脸,见我动作转过头来。
      我手里擎着油绿的杯子对他浅浅地笑,酒杯里映出个月亮,林彰平心神领会,仰头先干为净。正待效仿,他却拉住我的手,觉得失礼又松开,“表妹莫要贪杯”。
      我以为这读书人实在鸡婆,好在此时李员外又叫他,他不得不应付去了。
      仰首,嘴里的酒正待咽下,就见明月当空,头顶一只黑雕盘旋高处,见我抬头,还好死不死招呼了一声。
      我一口酒不上不下呛进了气管,咳地死去活来。
      林彰平也顾不得其他,急忙为我这冒牌表妹顺背。
      我偷瞄不远处,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五师兄,如今那厢正黑着脸看天上的雕,手里骨节捏得咯咯响。
      我叹了口气,暗想这人呐就是不能太得瑟,太得瑟了人神公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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