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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捡到一只叽 ...

  •   昆仑冰原地处西北极寒之地,终年冰雪,寒风凛冽。
      “这鬼天气!”叶飞羽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他已经在这条望不见头的山路上艰难行进了大半日,背后的重剑似乎越来越重,每迈出一步,精致的小牛皮靴就陷入齐膝深的雪里,拔出来要费好大力气。藏剑武学并不修内功,所以他运功御寒的可能性也为零,如今一个人跋涉在茫茫雪原,饶是叶家少爷天不怕地不怕,也禁不住微微有些后悔。
      此生虽黯,但若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在这连只鸟都看不见的雪原,实在是一点也不好笑的冷笑话。
      叶飞羽搓了搓手,咬紧牙继续前进,忽然,前方隐约传来刀兵之声,他愣了愣,努力紧走几步,再侧耳细细听去,确实有杂乱的金铁之声透过肆虐的风雪微弱传来。
      有人!
      在这荒郊野外有人厮杀,叶飞羽心中一喜,又是一惊,喜的是此地既然有人,那么离给养地也不会太远,惊的是在这样险恶的暴风雪里,这些人有力气厮杀,那必定是生死之斗。
      他想了一想,终究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勉力运功,拖起重剑奔了过去。
      好不容易爬上半山的冰坡,只见数条人影正激烈缠斗,细看之下,却是几个恶人谷装束的江湖人围攻一名白衣剑客,他们身手不凡,但那白衣剑客的动作更快,突刺挪腾间快如疾风,剑似闪电,恶人谷那几人被他的快剑冲得阵脚大乱,渐渐不支,其中一人手持重剑,看来是藏剑山庄的弟子,那藏剑弟子似乎也一眼瞄见刚刚爬上山坡的叶飞羽,喜出望外,急忙大叫:“那位师弟!快来助我杀这恶贼!”
      叶飞羽虽属中立,但见同门遇险岂有不救之理,立刻毫不犹豫地抡起重剑冲上去。
      冲过去才发现脚下一滞,叶飞羽低头看去不禁大吃一惊,在这方圆不过十数丈的雪坡上,竟铺满了剑客以剑气化形的阻敌气场,难怪那几个恶人的行动如此迟滞。
      眼见那藏剑弟子已被逼到死角,叶飞羽大吼一声,一记鹤归孤山砸过去。白衣剑客察觉脑后风来,立即提气纵身,身形仙鹤一般凌空飞起,避过这记重击。然而,还没等叶飞羽回身,那抹白影已如鹰隼般再次凌厉击下,长剑挟卷风雷之势,直逼叶飞羽眼前。
      叶飞羽来不及抡起重剑,急忙拔出轻剑一挡,两剑相交,“戕啷”脆响之下,一股巨力从剑上直击胸臆,震得他踉跄后退两步,胸口一闷,接着便有丝丝甜腥涌上喉间。
      不过一招,他已受伤,对方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然而叶大少的秉性是输人不输阵,他一咬牙将嘴里的血腥咽下去,猛然抡起重剑,巨剑擎风,赫然是风来吴山之势。
      与此同时,那几名恶人的也动了,刀□□剑同时击向场中的白衣剑客,眼看就要将他剁成肉泥,谁知那白衣人不闪不避,撮唇清啸,对方兵刃尚未近身,场中大大小小叠了十几个的气场,突然同时引爆!
      剑气纵横,鲜血飞溅。
      叶飞羽只觉得仿佛有万千根针刺入肺腑,剧痛下一口血雾喷出来,整个人也随着气场爆炸飞出去,重重跌落在雪地里,轻剑重剑都被甩到一旁,他拼起残存力气想要去握住剑,却只是徒劳地抬了抬手,又落回地上。
      那几名恶人谷之人也受伤不轻,有的倒在地上,有的勉强还能挥起兵刃继续抵抗,白衣人走上前,也不废话,直接一剑一个。
      叶飞羽躺在地上,耳闻杀戮之声,咬牙闭上眼睛。他并不惧死,但毕竟是第一次见识这等江湖血腥,当那名藏剑弟子的惨叫声响起时,他心中一痛,又骤然睁开眼。
      那名剑客已经走到他面前,沾了血的长剑斜指,叶飞羽勉强抬起头,这才看清他的形貌:一身寻常的白色短打,身上满是血迹,也有不少伤口,肩膀上一处被化血镖射伤的血洞还在不停流血。剑客头上戴着一顶大斗笠,但叶飞羽从下面看上去,刚好可以看清他的面容——线条刚毅,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剑眉星目,倒也颇称得上英俊。现在那双眼中,正带着几分审视意味,打量着自己这剑下败将。
      叶飞羽把心一横,厉声道:“你要杀就杀,看什么看。”
      那名剑客看了他半晌,长剑却从叶飞羽脖子上挪开,收回鞘内。
      “你不是恶人谷的人。”剑客道,这句话的语气显然不是疑问。
      叶飞羽浑身痛得很,懒得理他。白衣剑客又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一会儿,脚下这藏剑少年一身金色锦袍,身上还披着上好雪貂坎肩,脚上这双靴子精致是精致,但怎么看也不适合在这昆仑雪地中行走,这里方面数十里杳无人烟,亏他还能走到这里——这般看来,多半是个没出过远门的世家少爷。
      剑客叹了口气:“你既然只是路过,那我何须杀你。”说着,竟也不管他,自己转身离去。
      叶飞羽眼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方才一直支撑着自己的一根弦仿佛忽然绷断了,瞬间脱力趴在地上,他低低呛咳了几声,星星点点的血珠洒在洁白的雪地上,甚是刺目。他伏在地上,身上虽冷,胸口却如火烧般地痛,叶飞羽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告诫自己不可晕过去,缓了一会儿,感觉稍微好些,才摇摇晃晃站起来,慢慢走向地上那名藏剑弟子的尸体。
      那几个人都是一剑封喉,那名藏剑弟子脸色青灰,双目紧闭,在这极寒的天气,血流出来立刻就凝结了,是以也没流多少血。叶飞羽用力抱起他,走到雪坡边,用重剑挖了个大坑,把人放进去,他轻轻理顺这位同门的头发,又给他整了整衣服,鼻子一酸,又急忙抹抹眼睛,弄了些雪将人掩埋了。
      接着对其他几人也如法炮制,他其实并不认得这些人,但同为江湖飘零客,若眼睁睁看着他们暴尸荒野,被豺狼虎豹啃了去,未免太过残忍。
      干完这一切,叶飞羽体力几乎耗竭,一站起来眼前金星乱冒,撑不住单膝跪倒,他拄着重剑,大口喘着气,好不容易又能站起来走几步,忽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让他不得不坐下来。头昏眼花间,叶飞羽苦笑着想:“看来这回是我自己要暴尸荒野啦。”
      只是求生的本能还在,他挣扎着又战起来,拖着重剑往前走,风雪依旧肆虐,他觉得五脏都烧得疼痛,身上却越来越冷,好不容易爬过一个小丘,叶飞羽几乎已是匍匐着向前爬行,最后他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冰渣似的雪花扑打在他脸上,也感觉不到疼,只是默默地闭上眼睛。
      思绪飘回千里之外,楼台上,西湖边,灞桥烟柳,碧波云霞。
      父亲在院中督导自己练剑,母亲在屋内绣着花,从敞开的窗子里含笑看着他们。
      比自己大三岁的姐姐扛着重剑,指着他的鼻子大叫:“你作弊!换轻剑再来过!”
      他嘴角微微动了动,一抹笑意浮现在嘴角,又渐渐凝固。
      恍惚间,似乎有人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一只手在摩挲他冰凉的面颊,另一只手按在他后心,暖热的真气通过经脉,缓缓流进来,疏通着冻得快要凝固的血管,血液开始流动,麻木的感觉稍有消褪,针刺般的疼痛复又苏醒。
      叶飞羽神智略微清醒,抬起眼,竟是那名白衣剑客去又复返,那人抱着他,正在为快要冻僵的他输送真气。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嘶哑地说不出话,剑客笑了笑,将他更抱紧了些,嘴唇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话,湿热的气息喷到他颈侧:
      “别动,少爷。”
      “不想死的话,就乖乖的。”
      “听我的话,不会有事。”
      叶飞羽实在没有力气再推开他,只好闭上眼睛,任由那人揉搓自己的手脚,又解开自己的外袍,接着,温热的躯体覆上来。
      感觉很奇怪,但也很暖和。
      于是他在那人怀里沉沉睡去,一如身在江南。

      叶飞羽是在一阵肉汤的香气中醒来的。
      人生乐趣,莫过于困了有觉睡,饿了有肉吃。他现在睡是睡饱了,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温暖的屋子里,对面看见一大锅肉汤,在火炕上咕噜噜冒着热气。
      真香,他想,如果没有坐在灶边那个人,这世界就完满了。
      他动了动,手脚俱在,身下用木炭烧暖的土炕热烘烘的,有人替他治了伤,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白衣剑客坐在他身边,身上的血衣已经脱下来,换上一身蓝白相间的道袍,原来是纯阳宫的道士。
      察觉他已醒,道士扭过头,温和道:
      “你醒了。”
      叶飞羽抿着嘴瞪着他。
      道士歪过头:“少爷,我饶了你一命,又救了我一次,虽说大恩不言谢,你也不必这样仇人似地瞪我吧。”
      你才少爷你全家都是少爷。
      见叶飞羽半晌不吭声,道士也不以为意,凑过来握他的手,叶飞羽急忙缩手,但道士的动作比他快得多,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怕,给你诊个脉而已。”
      叶飞羽全身的毛都竖起来,活像一只炸毛小黄鸡。
      道士却恍如未觉,他按了一会儿叶飞羽的脉搏,放开手道:“你内伤已无大碍,不过气血虚弱,仍需调养。”说着他弯腰揭开锅盖,添了一碗汤:“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递到面前,肉是雪山的羚羊,汤汁是浓而清澈,香气扑鼻,叶飞羽摸摸咕咕响的肚子,在接与不接之间挣扎,最后还是决定留此有用之躯,忍辱负重待明朝,接过肉汤呼噜哗啦。
      一口气吞下一碗羊肉汤,叶飞羽抹抹嘴:“你是浩气盟的人?”
      道士接过碗:“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叶飞羽沉下脸:“那你为何要杀他们?”
      敢入阵营,就要有死的觉悟,那名藏剑弟子若死于阵营厮杀,叶飞羽也没什么可说的,但若是别的什么缘故,他就要计较到底。
      道士淡淡地转过身去舀水洗碗:“因为他们要杀我。”
      “为什么?”叶飞羽不甘心地又追问一句。
      道士并没有回答,洗了碗擦干净手,又回到炕上:“江湖事,哪有那么多理由。”他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到叶飞羽身上:“你呢?少爷,不远千里赴昆仑,有何贵干?”
      叶飞羽闷声不响,道士注视了他半天,淡然道:“你年纪轻轻,只身从余杭赶到这里,甚至不惜涉险深入雪岭,必是有要紧之事。你不说,我也无法帮你,不过你现在这幅样子,若再走出去,也只是送死。”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叶飞羽才闷闷出声:“我要上逍遥峰。”
      道士若有所思地皱起眉:“逍遥峰是昆仑派举派隐居之地,昆仑派向来藏踪隐迹,少涉江湖事,你去那里做什么?”
      叶飞羽有样学样地扬起下巴:“江湖事,哪有那么多理由?”
      道士无奈地笑了笑:“好吧,道爷我好人做到底,等你能下地了,我就送你上逍遥峰。”说着,他拉过被子,就在叶飞羽身边躺下来。
      叶飞羽眼睛都直了:“你你你、你做什么?”
      道士十分无辜地看过来:“睡觉啊。少爷,你是睡了一天,我可是整整伺候了你一天,你不困我可困了。”
      “小爷有名字的,小爷大名叶飞羽!”小黄鸡再一次炸毛了:“还有,你干嘛跟我睡一张床。”
      道士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你看看这屋子里,难道还有别的床?”
      叶飞羽一眼扫去,北方民居确实向来只有一张土炕,冬天全家老少一起捂在烧热的土炕上,节省柴火。这些他曾听庄里的先生提起过,原来果真如此。
      “那、那你也不能……”叶飞羽结结巴巴地还想挣扎,道士直接一指弹熄了灯火,抱住他的腰拖下来躺好:“好了少爷,都是男人计较些什么?难不成你是女扮男装?”
      叶飞羽恨不得抡起重剑砸他脸上:“你才女扮男装!你全家女版男装!”
      “唔,我是不是女人,少爷你要不要摸摸看?”
      “滚!臭道士!来决斗!”
      “你打不赢我的少爷,还有,贫道也是有名字的,贫道谢晓元,初次见面多有冒犯,现在还是睡觉吧。”
      “我不睡!你放开我!”
      “啧,刚醒就这么好精神,乖……”
      屋外,风雪依然,室内,一只羊和一只小鸡的战争,还在继续。此时的他们尚未知晓,所谓宿命纠缠,至此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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