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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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垂了眼帘，九霄拉着妹妹站起身来，看向屠苏的眼中，依旧冷凝却有着淡淡的哀求之意。
“百里少侠，你身负主人命魂，便是我和佩儿的半个主人，主人的魂魄缺少命魂无□□回亦无法转生，纵然得到了命魂回归长琴本命魂魄也终究是孤独之命，不得解脱，若是让我选择，我宁可让主人一世幸福安宁，万物不扰，末了烟消云散，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在下知道，渡魂一事定然让身为天墉城弟子的百里少侠有所抵触，我和佩儿也会想些办法，寻到一个尽量不会伤及旁人的法子，只是到时候……便得由百里少侠从旁相助了。”
听闻九霄如此一说，也知道眼前的两个琴灵是顾忌自己的感受，屠苏点点头，没有回应却也没有反对，只是将目光定定的看向暖玉上的魂魄光晕，许久，忽然开口。
“若是我肯帮少恭渡魂……那……我又要做些什么？”
微微一怔，九霄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看向百里屠苏的神情也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其实……无需做什么，只是……千年来主人凭着一股执念，才能强行渡魂，也时常遇到反噬，造成记忆的错乱及流逝，如今，主人心中执念已消，也无存活下去的意图……这一点……就只能有少侠来弥补……若真的能够为主人温养仙灵并找到渡魂之躯，我们兄妹两会以自己为媒介，由少侠承担主人渡魂时的记忆载体……就是不知少侠，愿意与否？”
微微一怔，屠苏看着九霄的表情一时有些茫然，虽然不甚明白，却也觉得无从反对，如今离那个目标似乎还很遥远，也没有多想，点点头算是应了。
见他应了，九霄再度看了他一眼之后，也不知事怎么了，拽过自己妹妹两人再度化为古琴，再也没有说话了。
却不知，琴身之中，两兄妹却开始说起了悄悄话。
“九霄哥哥……你，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代替主人的意念承担渡魂的风险的话……那……主人千年来的经历不是全都会被他看到？而且……而且主人渡魂之时承受的痛苦，身为承载着也会分担走一半，不说清楚就哄他答应，这样真的好么？”
佩儿成灵的时间比九霄要晚得多，平日里也没有九霄对世情看的透彻，此番言语也是出自担心和纯粹，却没看到九霄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冷厉。
“不要多想了佩儿，百里屠苏愿意代替主人承受此番渡魂之痛你应该高兴才是……有的时候，不亲身经历一番，如何真的明白这个世界上哪有纯粹的黑与白，他说他心中无恨？便真的无恨？不让他将心底的恨意磨灭干净的话，纵使主人复生，他们之间也永远不可能做到彼此相生相伴，既然如此，还不如由我来从中做一次梗！将他心里的那份恨，用更深的绝望压制下去，永不复醒！”
见九霄环佩已然重新化为古琴，百里屠苏轻轻摩挲了一下黄色暖玉的玉身后，将玉石小心翼翼的放进怀中，转身背起焚寂，又将九霄环佩斜跨在肩头后，起身出门去找方兰生告辞。
面对屠苏的辞行，方兰生也有些怔怔不语，几月之间，他家遭逢大变，到如今物是人非，却连一起生死与共的故友，都终于一个接一个的离去了。
一日之间，曾经的故友就这样告辞了三个，方兰生自然心中悲伤，目光静静停在百里屠苏肩上斜跨着的古琴上，看着那样式一时也是有些惊讶，心中虽然奇怪，却也没有多问。
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兰生的心性较从前稳重了很多很多，遇到事情也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冲动易怒，此时见屠苏也要离去，心中伤感虽多，却没有再多挽留。
琴川遭此大难，百废待兴，方兰生作为实力最雄厚的方家唯一的继承人，自然得身先士卒的担起照顾琴川百姓们的责任，也不再方便跟在屠苏身边。
走出方家之前，屠苏看着方兰生此时此刻已经变得坚强而稳重的面容，看着对方那纵然心中悲苦却终于懂得收敛自己情绪坚强起来的样子，许久，忽然轻轻开了口。
“兰生……你，还恨少恭么？”
再次听到那人的名字，方兰生第一时间皱了一下眉，可脸上的神情，却没有百里屠苏想的那样那般抵触和憎恨。
他只是缓缓低了头，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很久很久，忽然轻轻点了点头，顿了少许时间，又轻轻的摇摇头。
“或许吧，一想到我二姐，我还是恨他……可是——”
慢慢抬头看向天空，方兰生秀气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淡淡的苦笑。
“可是蓬莱一战，他所承担的那些过去，到底是让我恨不下去了，换种方式想想，其实如果我是他，恐怕根本没有那样的毅力坚持着活下去，屠苏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呐，又怕吃苦，又怕受累，若我经历他那些经历的话，怕是早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吧……”
“小的时候，他是个病秧子，成日里就被困在家里，就像……对，就像从前的月言一样，那时候我最爱去找他，在他身边玩，最喜欢干的时候就是拿着他写的字画去送给我姐……他却从来不生气，明明身子比我弱，却总爱教训我。”
“现在想想，有些时候，他的感情未必不是真的，无论是幼年时的他还是之后的他，所表达感情的方式未必没有真实。又或许在他心里，二姐其实也很重要，只是他的世界观，让他认定了重要的人就要用那种方式留在身边吧……”
话到此处，却又顿了顿，手指轻轻拧了拧衣角，似乎是不甘的，又似乎是解脱的。兰生看向了眼前的屠苏，一双眼睛依旧如以往清澈，却多了许多看透世事的伤感。
“更何况……如果我二姐……我二姐真的在天有灵的话，她定然是不会怪他，也不会恨他的，她爱了少恭那么多年，爱得自己都绝望了，爱得连自己的生命都能交付到他的手里……她对他的爱，未必比巽芳少上多少，所以……如果她真的还能感知的话，她只会为他难过，只会为他心疼，却决计不会恨他的。”
“更何况……他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一切都结束了，不是么？”
见向来开朗的兰生用这种表情说出这样一番话，百里屠苏只是点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后，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依旧淡淡的开口，语气平静。
“你这样，挺好的。”
话罢，屠苏也不多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熟悉的方家大门后，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去。
一路顺着琴川行来，所到之处哀鸿遍野，哭声骂声此起彼伏，可是这些声音，出奇都没有引起百里屠苏过分的关注。
心中带着微微苦笑，直到此刻，屠苏才真真正正的明白，在不知不觉间，就算是他，也早已经被改变。
曾几何时的百里屠苏，天真善良，纵是成日面目寒霜，却只是怕伤他人。
曾几何时的百里屠苏，想要关爱，却不懂没有那么多的人能毫无理由的关爱他人，将一颗真心付诸于他。
曾几何时的百里屠苏，在终于得到那一份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温柔笑容和关怀时，他畏惧，他抗拒，明明心中留恋，却总是不敢靠近。
曾几何时的百里屠苏，在遇到欧阳少恭的那一刻，才真真正正的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是那人在他注定的命途上留下的轨迹，绚烂得如同中秋佳节时那一闪而过的烟火，还有那个明明亮亮却最终熄灭与河水中的浮灯，万千繁华，尽在那人一眸一笑中散得尽了，虚幻飘渺得仿佛跟那个人一样，从来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不……也许，并不是不真实……又或者正如九霄所说，那人所有的温柔和雅致从来都不是假的，只是经历的痛苦太多，经历的绝望太多，经历的背叛太多，那些真实的东西上早就披上了一层坚硬的壳，连那人自己都分辨不出，那些不经意展现出来的温柔和他最后足以撼动所有人的疯狂，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人，都是会变的，正如现在的百里屠苏，对这个世界上的人终究看清了不少，也终于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有着怎样残酷的一面。
不是所有人对你好的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待你好，更多的人，更倾向于在你付诸信赖之后，一刀扎向你的心口。
教会他这个道理的人是欧阳少恭，可是偏偏，狠狠刺了他一刀，又为他疗伤救他一命的人，也是欧阳少恭。
少恭……少恭……
你这个人，果然是这个世间最难解开的迷，让人心死成灰的同时，却又对你……欲罢不能。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