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没有个性的社会零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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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倍感寂寞。这大概算得上是致命弱点吧，虽然自己人生百分之八十的部分都是在独处，但偶尔总会有一种叫做“撒鼻息”的心情将懦弱的自己包裹其中。……至少此时，我想我是懦弱的。
……无论是现实中的自己，又或者是游戏里那个弱小的自己。
醒来的时候公司大概已经空无一人了，连走廊里的灯都不知在何时悄悄熄灭了，唯一亮堂的只有我孤零零独自身处的小工作间。只身一人的感觉是那样深刻而清晰地自头顶向下倒灌着，浸泡手背的小盆子不知何时已经扣翻在地，冷水四溢，残留在工作台和地板上，烫伤的手背已经鼓起了三四个红彤彤的水泡。
麻木的神经已经无法察觉到烫伤这样轻微的疼痛了。
司机不在。
我想起来了。
再次被杀掉的那一刻我想起来了。……他还在医院。
这份巨大的落差随着真正的现实慢慢浮现出心田，我猛然地将没被烫伤的拳头砸在工作台上，仿佛这样做就能宣泄自己积累的糟糕情绪一般。
“啪”的一声。在空荡荡的楼层里显得格外突兀。
……
相比于我上班的地方，医院里应该总是灯火通明的吧……走过那充满药水味的走道和一间间塞满病人的病房时，麻木的自己也许就不会像以往那样对这一切产生厌烦的情绪，然后理想地没有迷路地径自找去了司机在的病房。我推开房门，想起自己空着手过来，连捧康乃馨什么的都没买。
司机看上去很好的样子，脑袋上仍然缠着纱布，仍然是伤患的模样，我来的时候他正拿着手机玩端游，抬眼间看到我，露出一个在我看来像治愈一般的笑容。
“怎么跑到这来了？”
“嗯……不介意我来吧？”
我摊手表示自己空着手来的，换作平时按照司机和我之间的交谈模式，他肯定会直接把我打出去买了手礼才给进门，今天的司机却很体贴，他看到我脸上表情的那一刻时唇边的笑容便有些僵滞了，然后他表示床边的柜子里有很多探病的亲友们送来的吃的。
我摸了摸干瘪的肚皮，明白最了解我的，也许还是司机吧。
“今晚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我犹豫地抬头望向天花板，最终还是试图用最平常的口吻将这句话说了出口。
……就像个大胆而美好的梦一样。
所以我只能铆足了劲拼命摇头，将这一系列想法从脑海里甩出去。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仅色胆包天还喜欢胡思乱想，坐在工作台边发呆的当口儿，已经开始幻想着兀自跑去司机病房探望的场景了。
……真是太糟糕了。
我呆愣愣地坐在工作台边，即使思维肆意驰骋，仿佛凝固一般的躯体却依然顽固地维持着惊坐起的姿势，血液在血管里静默地僵滞地流动着，左眼依旧昏昏暗暗地失明着。我心里比谁都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终究只会乱七八糟地瞎想，并不会试图做出任何拉近关系的一步行为。
我是那么地喜欢着他，那么地在意着他，也是那么地鼓不起丁点儿的勇气去靠近他。
……我喜欢司机，但我其实并不希望他知道，因为也许哪一天，我躺下了，就再也没从工作台上醒过来。
我坐在那儿，半天都没从游戏和现实的巨大落差中反应过来，脊背仍然是冰冷的，胸腔穿透的疼痛依然麻痹着神经末梢。独自坐在那儿的自己，很久没有试图去哭过，我低下头看着自己起泡的手背，眼泪忽然就酸涩地涌了出来。
……我想司机。
很想很想。
……
血红的落日之下，潜伏在树丛中的人终于揭下了染着夕阳色的斗篷，兜帽下发灰的银发一缕一缕垂落，一双森林灰烬一般的灰绿眼睛扣在深邃的眼眉下，熟悉的五官上则是映出一道嘲讽的笑意。
我原以为他早已忘了我的样子，毕竟已有许多年过去了，就像我记不得自己杀掉的人的模样一般，他这个站在尸山上的王者必然是不会记起我的。
……那他在这里做什么……
被分尸肢解的回忆被勾上心头，本已经被岁月填埋的记忆又一次清晰而历历在目地在脑海里放映起来，我顿了顿，发不出的声音哽咽在喉咙深处，只唤来一片空白似的寂静。
……
好久不见啊。
他说。
……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止住全身的颤抖，抹干眼泪，摇晃地站起身离开工作间。
……只要你敢回来，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再找到你。
然后把你杀掉。
……
他是这么说的。
……
办公楼几乎是黑漆漆的一片。我步伐僵硬地走出大门，想着要去药店买点烫伤膏药，又心烦地想到那些膏药糟糕的芝麻味，顿时又觉得一阵烦躁。
穿过马路时发现常去的店铺门口停着辆纯白的小宝马，在那一瞬间我有一点难以言喻地心动，以为是司机不知何时出院了，特地在那里接我。
直到靠近看清了车牌号，才明白终归只是自己的妄想太过猖狂。
最后我提了一大捆啤酒和一小管烫伤药，终究是被房间里的芝麻味憋得不行，跑到楼下的湖边坐在石板凳上喝酒去了。
……
越喝……越觉得烦躁不安。
话说，在这一系列行为中有一件事情不得不被提及到，那就是……
“话说如果只是受不了芝麻味的话，也没必要一直跟我到这里吧！……”
我懊恼地想用没拎啤酒的手挠头，才意识到它因为被烫肿而刚刚抹了难闻的烫伤药。
晚风吹散了肿成包子的手背上难闻的芝麻味，逐渐散开的芝麻香气里，我眯起眼睛打量起这个愣是跟着我来到湖边的高个青年。
眼前这个帅的让我不想打交道的学霸摸了摸鼻子，以学霸似的鄙夷态度说道：“这学校又不是你开的，为什么我就不能跟过来？”
我爬上楼梯准备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正看见白毛撑着下巴坐在我身侧的楼梯上，正拿着手机翻看学术网站上更新的代码。
我来到他身侧的时候他似乎还在研究屏幕上显示的那几行代码，我稍微凑过脑袋看了一眼，也就看出了一个简单的for循环，果然学霸的世界总是让人难以理解。
白毛抬头看到了我，于是我也看向了他，而后疑惑地歪过了头。
“你在我家门口干嘛？”
“……我想拜你为师。”
估计是蓄力了很久才说出的这句话，因为没待我好好消化这句中二十足的拜师宣言，白毛早已将脑袋转向了另一边。
……
………………
刚刚好像听到什么惊悚的话了。
我果断地继续进行从包里翻钥匙的动作，当机立断地判断自己应该无视他到底。
……
真不明白他好好的一个重点大学的研究生为什么要放下手里堆积成山的论文和项目不管，跑来找我指导怎么玩游戏。
游戏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学霸最不理解的存在么？
微凉的晚风之下，我坐在湖边的石椅上，掏出一罐啤酒。
银毛挨着我也坐下来，他顺走我手里的啤酒，用食指勾住拉环轻易地拉开来还给我，自己又开了一罐，然后咕咚咕咚地喝。
我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喝酒，不知道这货是不是心情不好还是怎么。
“想不到你还酗酒。”
我还没发动吐槽技能，银毛倒是率先来吐槽我了。
我抽了抽唇角，才一提罐装啤酒，哪里算酗酒。
“整天玩游戏，酗酒，夜不归宿……”
又没等我反击，银毛就继续絮絮叨叨地说起了我的坏话。
“……单身，还随便住脏乱的小公寓，如果我不认识你的话，真的会以为你是那种夜店里满地跑的随随便便的女人。”
“……”
“可是了解了才发现，原来很多事情，都和自己看上去的表象不一样。”
“如果按照一直被别人强加的价值观来看的话，像你这样的人生应该算社会底层的吧……糟糕，混乱，又不稳定，也不光鲜。”
……得，你今天来就是专程来打我脸的吧。
我抓着手里的啤酒犹豫着要不要直接甩银毛脸上，虽然他说的都是事实，但我真的不怎么爱听。
“……可是，和你，还有游戏里认识的其他人相处的时候，我一点也没觉得哪里糟。倒不如说……”
银毛顿了顿，转着手里的啤酒罐。
“倒不如说，我觉得像我这样一直以为自己活得光鲜的人，很羡慕这样的你们。”
“……”
我不知道回答什么。但他也并不需要我回答什么的。
“……学业，分数，成绩，排名……”
他每提及一个名词，都会沉思似的顿一顿，仿佛在感受着那两个字的名词背后深深深深的压力和恶意，“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圈子里盲目的竞争和比较而已吧……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优秀的，优等的分数，优等的成绩……”
“……可是这些都有什么用呢？”
“——都是没什么用也没什么意义的啦。”
我不在意地挥挥手打断银毛的话，想不到这种我初三就思考的问题这家伙居然研三了还没考虑清楚。
“人都是一直在盲目地奋斗，而且从来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而奋斗的生物啊。”
“学生时代为了老师不批评为了和同学比拼为了升学奋斗，初中学习为了高中，高中奋斗为了大学，大学奋斗为了保研，保不了就奋斗为了考研，人啊……都是习惯性往上爬，习惯性和别人攀比的生物啊……”
而有多少人，在攀比中早已经遗失掉了自己呢。
终究是在比啊比，爬啊爬，这么压榨着自己，也许根本就没有哪一天能停下来思考思考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因为社会正是由这些人组成的啊，他们不需要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因为环境和家庭会帮他们决定，他们要做的，只是低头完成手里的事情而已。
就像是构成社会的，最为量产的、没有任何个性可言的零件一样。
我猜测银毛应该是今天思考人生的时候觉得压抑所以来找我解闷的，便不再计较他之前打我脸的那番话，反正是事实，他说不说，那些事实都像电线杆一样难以撼动地杵在那里。
“所以说重要的是奋斗了之后自己开不开心，满不满足而已。如果只是别人强加的事情，哪怕是付之于行动和努力，无论结果再好，都不会开心的吧。”
“想不到你还挺懂我的。”
银毛晃了晃啤酒笑起来。
“明明只会五大三粗地挥镰刀乱砍，没想到心思还挺细腻的。”
“你不也就是个码农，帮老师跑代码写论文做ppt，好意思来说我。”
“……”
啧啧，好像戳中心事了。
“所以说你到底哪里抽风了啊，还跑过来抢我酒喝。”
“我等会还你酒钱。”
“……算了算了，几罐酒的钱我还是有的，我是工作党怎么能让你请呢。”
我看着白毛喝空了一罐，附身去拿第二罐。
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怎么好，可我也不是什么知心姐姐，况且我心情也不好，而且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我烦恼的问题比他的烦恼不知道严重多少倍。
“我想当游戏试玩师。”
“哈？”
对不起风太大了我没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
这句吐槽在我脑内循环了无数遍都没能脱口而出，紧接着“哈？”一声感叹之后脱口而出的是一句没有任何恶意地感叹。
“你疯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没有个性的社会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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