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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去死吧天然呆 ...

  •   我挂水的时候姓毕的银毛拿了盒马卡龙来探病了,他说他代妹妹来看望我生病情况,我却觉得蛮奇怪,毕竟连续两次,那个女孩子都没有露面。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我不由自主地焦虑起来,挂水瓶的分液装置里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落,我没有扎针的左手抱着马卡龙礼盒,透过半透明的盒盖,能看见里面的口味,分别是咖啡、蓝莓、巧克力、白巧克力、椰丝、樱桃、抹茶和树莓。我经常吃,所以每个颜色都特别熟悉。

      “你妹妹还好吗?”

      果然还是按捺不住地问了。

      “还行,活蹦乱跳的。每天还是照例抱怨课多实验多。”

      “咦?对哦今天是周一……可是周六的时候呢?”

      “在做实验。”

      “唉…… ?什么实验呢,我大学的时候都没做过什么有趣的实验……”……原来不是出事了啊……还好还好。放心多了……

      “……焊板子。”

      “额…………………………”

      “你妹妹……学的是什么可怕专业啊……”该不会是电工之类的……女孩子不能学那个呀……

      “通信工程。”

      银毛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在我身旁躺椅上发呆,然后慢慢地回答出一个听上去很高大上的专业名。
      虽然我着实学识浅薄,没听过。

      “额……这个专业这么可怕么?”

      “嗯。基本上全天满课吧,双休也有实验。况且那家伙……唉……”

      “?”

      “翘了一周的课……”

      “………………………………”

      现实中来看银毛,一直是学霸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其实是个妹控么。

      ……

      脑袋上悬着的这瓶溶液得两个小时才能吊完,右手臂已经冰凉冰凉的了,吊完溶液之后还要再换一瓶继续吊,看这架势,晚饭是要在医院解决了。我和银毛聊着些日常的话题,暂时忘记了我被免去三周双休的不愉快。

      在天使的餐厅里发生的事,好像我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默契地选择了不再提起。起初,我是这样认为的,没想到聊了一会之后,银毛忽然很严肃地问我:“后来你们怎么样了?”

      我在脑内反应了几秒,这才意识到他是问当时屠宰场里发生的事。

      我用左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应该是没多久就死干净了。”

      “我死的比较快,剩下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不过保守估计应该是都死了……”

      我没和他说实话,但也不算撒谎,迪亚应该是把人都杀光了,至于为什么这么做,谁都不清楚。以及他杀我前对我说的话,我到现在也没能理解。

      其实也不愿意去理解。因为每一次试图深思真句话的时候,总会觉得头疼。就像在研究讨人厌的高数竞赛题一样,步骤写着写着就觉得头疼。

      ……快点醒来吧,我的睡镰。

      在说谁?我吗?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好好的醒着好么。分明是跟我说话的那家伙才害的我在另一个世界里长眠啊,害的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角色去所谓的游戏天堂里沉眠去了……

      “……抱歉。”

      没想到脾气倔的学霸银毛居然会忽然道起歉来,看得出他的不甘心,但深黑的眼瞳里看得出他在为自己之前的稍显稚嫩而极度不甘着。

      “怎么能怪你呢,没必要道歉啦。”我不在意地摆摆手,“游戏里的事都是各有各的理,扯也扯不清,不必在意啦。”

      “那天登出之后我就被我妹逼问半天,最后那家伙干干脆脆地吼了我一顿。”

      “…………”

      “不过,”银毛忽然兀自地笑了片刻,“现在理智地想一想,觉得她说的很对。”

      “?”

      我没忍住,还是想拆马卡龙。

      “她说你下手的时候,一点都不疼,很快就结束了。”

      我拆马卡龙的手顿了顿,视线不知道要停滞在哪里,只能盯着包装成十字的礼盒系带。

      “现在仔细回想一下,比起……比起那样的状态,一刀结束可能对她来说会好些。”
      银毛指的状态大概是说半截身子被啃了断口不得不用冰冻止血……我望着一粒粒的马卡龙,想着是不是要骗他说其实冰冻了之后一点都不疼?

      “喂,镰。”

      “啊?哦……”

      听到银毛叫我,我才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双纯黑色的眼睛。

      “怎么?”

      “你第一次玩这种游戏的时候,也是这么狼狈么?”

      我抽了下嘴角,低头开始拆马卡龙礼盒。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我用膝盖夹着礼盒,抽出蝴蝶结的丝带,淡粉的丝带慢慢铺洒开来。

      “前提是这盒马卡龙都是我的。”

      我无耻地对银毛笑起来。

      “………………”

      后者一副看小孩子的无语模样,我看得出他眼里仍旧抹不去的那份不可置信。

      ……大概,终究是对我不懈吧。
      ……反正每个熟悉我的人都会说我是蠢蛋。

      “反正我也没打算吃,况且一点都不好吃啊。”

      “哈哈,那是你不懂。”

      “甜点啊,吃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很幸福呢。”
      ……哪怕只是很细微的幸福。
      ——却也像夜空洒满的繁星,很耀眼,不是么。

      这是我和司机的对话。
      有一次,我们一起下班很晚的时候,那时候他还不是我的司机。只是同事关系的那时候,正好下班的时候碰见了,很不巧的,我还让他看见了我一脸刚哭过的狼狈样。

      不知道是不是我一脸“不要问不许问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我为什么哭啊不对我根本没哭啊混蛋”的表情,司机只是静静的用他那双深邃却让人安心的双眼凝视了我几秒,然后,问我要不要去附近新开的甜点店。

      “……”我狂摇头。
      老子刚哭过啊鼻子眼眶都红的怎么去甜点店啊。

      “那你等我一下。等会我送你回去。”
      司机微笑起来。他的笑总是这样,不张狂,也没有过分温柔,但总是看的人那么……心旷神怡?

      “!!!”我想都没想狂点头。非常的没出息。

      一起回家,好啊好啊!!
      ……我总在针对司机的问题上变得毫无原则和条理。

      我在蛋糕店等着司机,没过多久他提着一盒看上去很精致的小盒子出来了,然后不由把一把看上去像是特意没有放进盒子里的小塑料勺也塞到我手里。

      “店里没有坐的地方,去附近的公园吃吧。”

      “啊?”

      后来我自己去那家蛋糕店买蛋糕的时候,才发现,那家蛋糕店并没有乍一眼看上去那么小,摆满的甜点的玻璃柜边分明摆着几张供客人坐的桌椅。

      我想,这大概就是司机才有的温柔吧。

      ……的确,这个平时上班时不得不戴几百软妹币的假发遮住自己不良少年一般长发喜欢穿潮衣和成熟黑风衣的青年,想象他温柔笑得仿佛空气都融化的样子,果然还是很困难的。

      后来我们一起去路灯点亮的公园长椅上分享一个草莓蛋糕,漫画里描摹的温柔好男子得知女主喜欢草莓之后都会把自己那份蛋糕上的草莓都叉给女主吃,但司机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事实上他说他很喜欢吃草莓,让我别跟他抢……

      然后不知道怎么就聊开了。竟然还笑了起来。

      ……

      “那我来想想这个故事怎么说啊。”
      这么说着,我已经拆开了马卡龙盒子的包装,先挑了咖啡味的拿出来吃。

      说是要讲故事,却得好好思忖一下从何讲起。我自认为自身是个蕴涵了许多精彩故事的人,但其中也有很多部分内容我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就算是要说也是先说给司机听,必然不会单独挑出来给银毛道来。
      我啃着咖啡味的马卡龙,两口把它吞了,思绪渐渐地随着咀嚼飞回了很久以前。

      去Earth面试的时候,并不是我第一次玩大型网游。

      其实确切的说,我对大型网游的接触算是比较早的,不过,由于当时玩的时候真的还是这类代入式战斗游戏刚刚崛起的时代,刚脱离数据流的网游无论是在世界观构筑还是游戏内治安及bug管理方面,都存在着诸多漏洞,而后期大型游戏越发飞速发展的年代里,我为了混口饭不得不一直研习乙女游戏,的确是与这类战斗网游脱节了很久。

      最早玩的游戏,似乎也是Earth出品的,算是现在试玩游戏的最初始版本吧,当然,现在的版本已经无论是从地图还是从副本或者战斗激烈程度上说都已经升级得面目全非,但终究,镰刀这种武器,一直都是存在着的。

      从那个年代起,粉毛黑袍镰刀娘的形象,便已经是我对自己最完满的设定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镰刀,上学的时代就喜欢攒钱去周边店买镰刀模型,也经常在脑海里幻想自己扛着镰刀挥啊挥。自小我就笨手笨脚又蠢头蠢脑(现在流行管这叫“天然呆”),基本上在学校里是永恒被欺负偶尔努力一下可以变得平凡的类型,闹得厉害的时候还因为零花钱用来买镰刀模型了没得上缴,被班里的大姐大叫过混混流氓堵墙角揍过,为此我爸妈似乎到学校里闹过,反正各种乱七八糟的琐事。

      那时候我对自己最大的感慨就是觉得活着很麻烦。

      然后,挨混混揍的时候也有过手里如果有镰刀,就砍了他们的想法。
      后来不知不觉我会脑补砍人的场景,总觉得只有在幻想里,挥着镰刀的自己才是有用的,相比于现实中的平凡甚至废柴,游戏里的幻灭更能吸引我。

      也曾有过一段时间我努力地想改变自己,努力了之后我才明白,有些人就是天生记不住路,走了十几遍还是会迷路,并且总能迷得不同。有些人就是无论怎么对着镜子练习,和男生说话的时候永远都会连话都说不好还狂咬舌头。有些人,永远都记不住公交路线,永远都不会用手机里的导航地图,永远只会傻乎乎地站在路口拿着手机转身寻找箭头所指方向,甚至永远都改不掉上错公交坐反方向的习惯,也有些人,总是会大脑和四肢不协调地在坐公交座椅和巴士座椅的时候都能成功撞到脑袋,然后在其他人的围观下尴尬的红了脸。
      而无论是认识了谁谁谁,跟谁谁谁相处,总能在背后听到他们说,我怎么怎么单纯,怎么怎么天真,怎么怎么呆、怎么怎么傻。
      甚至他们会跟我的父母说,你的女儿以后怎么一个人去外地上学,肯定半路就被骗走了。
      ……连我高中最喜欢最尊敬的物理老师都这么说我。哪怕那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的。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是有多痛恨自己。

      即使很多很多年以后,长大了的我遇见司机,他虽然吐槽我蠢,却会在我真的自卑伤心的时候,很认真地说这样笨笨的天然呆的其实很好,甚至说他很喜欢像我这样蠢萌蠢萌的性格。即使每次都会被他治愈的幸福到飞起来,但幸福过后总会在一个人出门的时候不是被骗就是被偷东西。

      现实就像是一个名为失败的黑洞,无论我怎么挣扎,怎么努力,都无法逃脱。

      然后我才明白,只有游戏里那个扛着镰刀的我,永远不会犯蠢得不行的错,不会走路踩到自己鞋带,不会下楼梯忽然就自己摔下去。拿起镰刀的我,是不一样的。

      我喜欢那个不一样的我。
      因为那个我不会害怕独行,不会害怕一个人出门哪怕只是去超市买一点小东西,更不会害怕一个人会受到所谓来自社会的讥讽。因为游戏里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会有人因为你不会说话、因为你面对生人紧张、因为你找不到路不得不给办公室打第二次电话、因为你戴着耳机不小心挡了身后小区里的车而不耐烦你、嫌弃你、瞧不起你、鄙视你、甚至咒骂你。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我是镰姬,所有人都会知道那把镰刀下隐藏的东西,即使他不知道,我的镰刀也会教会他知道。

      那个时候,我把游戏当成了真正的现实,以至于甚至几乎放弃了高考,即使最后结果算是优异,我却偷偷把志愿填报表偷了出来,把所有的志愿都改成了游戏试玩师专业,并且坚决地拒绝服从专业调配。

      万幸地被录取之后,我收拾了所有想带的东西,背着一个双肩包便离家了。

      那个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

      ……我恨自己。我恨造就了我这样无知愚蠢性格的父母。我恨所有带着有色眼光看我,觉得我只要傻乎乎的活着父母便可以为我提供一切保障,觉得我是大小姐的同学甚至朋友。可能……我也恨这个只能给我讥讽和嘲笑的世界。

      ……

      吃第二颗蓝莓味马卡龙的时候,我给银毛讲起了一个故事。

      我并没有哭。

      过往的心酸和委屈已然不会在伤痕累累的心脏上增添新伤口。也许这就是长大的好处。即使现在想起来会疼,但我已经学会了隔岸观火,带着一种“那不是我”的态度默默地逃避现实。
      真实的我是这样懦弱。

      也许有一天,临近崩溃的我会对某个倒霉蛋撕心裂肺地大吼一通,而吼叫的内容,也许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句话。

      ……我也不想这么没用,我也不想你们都说我傻,我也想当一个不单纯不犯傻不二的人。

      或许如果不那么愤怒了,自己还会再补充一句。

      如果有下辈子,我也想成为一个精明的、不单纯的、不像小孩子的,不会无故迷路、吃东西咬舌头、下楼梯忽然摔跤、找猫都能不小心掉湖里的人。

      ……不过现在的自己,大概连对谁谁谁吼出这些话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那是我最自卑的地方。

      因为,上帝不会强制要求你成为谁谁谁,可他却已经决定了,你能够成为谁谁谁。

      我明白的,现实中的我,什么也无法达成。

      可即使如此,这份委屈,我也不愿意告诉任何人。
      因为这是任何人都不可以碰触到的,我最卑微的部分。

      所以无论游戏里受多少伤,惨死多少次,也无论有多疼,多绝望,多撕心裂肺,我也不会离开这个世界。

      ……谁会去否定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唯一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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