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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

  •   1、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三千多年前,那时神仙和凡人的界限还并不分明,三清还在开门授徒,昆仑山上爬满了想成仙的凡人,大街上正在给你算卦的老人会突然乘鹤而去,风雨交加的夜晚误入你怀中的白狐是渡劫的狐仙,湖中嬉戏的美人是瑶池仙子偷下凡尘,那年头,妖怪也学道不吃人,如果哪天刚生下的儿子不见了,你也别着急,说不准就是被哪位神仙带上山学道去了。

      在三千里洞庭潇湘,湘君和湘夫人的每月相会是最盛大的节日,湘夫人从洞庭湖上而来,湘君从湘水之源而至,飞龙曳波,浪花如雪,天衣霓裳,容华璀璨。两岸的人们争相竞看,奔走相告,那是潇湘水畔最古老而神秘的美丽的传说。湘君和湘夫人,则是传说最恩爱的那一对仙侣。不论人间多少战乱,天庭多少纷扰,他们的爱情宁静而满足。直至多少年后,蒋诚从盛唐时的街头走过,听那茶楼里说书人说了一句“神仙眷侣”,转念便想到了湘水之神,心头几许羡慕,几许感怀。

      蒋诚一边起床一边感叹,吵架,闹分手,似乎长久以来就是夫妻情人间一种别样的情趣。

      他推开卧室的门,却发现湘君早已经起身,神色间是彻夜未眠的疲惫。

      “你,这是怎么了?”蒋诚有些迟疑的问道,湘夫人和湘君闹别扭,隔几年总有那么一会,朋友间都习以为常,连湘君自己也不会焦急到茫然失措,却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疲惫而凝重的神色。

      “这一次,好像不大对劲。”湘君的神色里是难言的疲惫。

      “有什么不对劲?”蒋诚的精神顿时敏感起来,这个世界,对他们这些从远古洪荒遗留下来的种族来说,实在太不对劲了。

      湘君叹了一口,“也许,是我太过敏感了,这些年,大家一个一个的消亡……”但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蒋诚心下也是一沉,问,“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预见了什么?”

      湘君却说:“如今天道晦暗,就算三清尚在,恐怕也无法算清,我又能预见什么!”只是她,问了一个我以为她永远也不会问的问题……”他目光一凝,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将臣,我大概知道夫人在什么地方了,不用你再去帮我找了。”他又抬头说道,“但我心中始终放松不下,你去帮我请符兮为夫人算一卦,好吗?”

      “你确定你知道湘夫人在什么地方?”蒋诚却看着湘君,仍有疑虑的说道:“你可不要做傻事!”

      湘君勉强笑了笑,摆了摆手,“夫妻间的事情,我自己解决就好,你去找符兮吧。”

      蒋诚有点担忧,但湘君重华却不打算在说什么,而是很快离开了。

      符兮听完了蒋诚的来意,脸色凝重,盖因湘君重华向来是一个性情谨慎的人,能从他口中说出不对劲来,大约就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他取出了蓍草和卦盘,仔细卜算。

      符兮占卜的结果并不如人意。

      诚如湘君所说,如今的天道,便是三清俱在也不能算清,但符兮的八卦图最擅截取一线天机,数万年来为仙凡两界所称道,原以为总该能指明一丝方向,但最终也只是一片混沌,忙茫然不知其所指。

      蒋诚有些忧心,他总觉得湘君走时行情不对。

      符兮仔细收好散落的蓍草,听蒋诚细细说了湘君的事情,思索着说:“我倒觉得,重华他是故意支开你。”蒋诚闻言目光一闪,就听见符兮说道,“看来他是真的遇见了不可见之事,不想让你牵连进去。”

      蒋诚低下头,他脑海里突然闪过很多画面,那些故去的消逝的熟人,那些或严肃或亲切的脸庞,他低着头问了一声:“重华,他会死吗?”

      符兮摇头,“我不知道,天道不让我知道。”

      蒋诚说:“我去找他。”

      符兮却说:“他让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阻止你。”

      蒋诚固执的问了一句,“会死吗?”

      符兮没有回答。

      蒋诚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些茫然,他知道符兮没有告诉他真话,就像他知道符兮的本事绝不仅于此,否则明明与诸天神佛一起应了天劫,却独他能够残存于世,可是,蒋诚也不能责怪他,天道之下,性命攸关,谁能不为自己考虑?更何况,符兮还有苏苏。

      “有很多时候,我常想,你有苏苏,湘君有湘夫人,而我有什么?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定要活下去呢?”蒋诚突然说,“似乎你们都有活下去的理由,我却没有,有时我想,若是当初我便应了那场大劫,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符兮摇头,“蒋诚,你不该这么想。”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事实就是如此,”蒋诚耸了耸肩,“你放心,我没打算自杀,不过湘君夫妇若是能活下来,我想我会很高兴。”

      符兮说:“你真傻。”

      “这不是傻,只是觉得这样活下去总归没什么意思。”蒋诚说,“不如做些有意思的事。”生在这世上,生而无亲,若是连你们这些仅存的故友都不在了,无亲无故,还有什么趣味。

      符兮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目送蒋诚走出去,直至身影消逝在走廊的尽头,良久,他终于眨了眨眼,眼中的情绪掩饰不住汹涌而出,对不起,重华,我从大劫回来,历经千辛万苦,付出无数代价,只求能够守在她身边,我不敢轻言抛却。

      对不起。虽然知道你会理解,但还是,对不起。

      蒋诚没忘了先回一趟家,家里还有个被关了小黑屋的吸血鬼。

      “我要出去一阵子,怕你闷,送你去符兮家里怎么样。”蒋诚拍了两张符。

      初听见蒋诚说要出去,该隐倒是挺高兴的,但一听到符兮两个字,马上整个人就怏怏的,“不行。”

      “我跟你一起出去。”

      “很危险,”蒋诚很郑重的告诉他,“可能会死。”

      “怕什么,小爷我想死很多年了,”该隐却满不在乎,也不知道他打哪部电视剧学来的腔调,“再说了,跟你死在一起,我也不算亏了。”

      这句话让一路上心情忧伤的蒋诚小小感动了一把。想着路上有个人作伴也挺不错的,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嗯好,”

      他二话没说,就取出了那一张古符,以指尖鲜血涂抹其上,将符拍入该隐体内,该隐借符于血盒之外显化身形。

      “这东西……”该隐对突如其来的现实有些怔然,竟不知是悲是喜,双手不由自主的扶着沙发,指尖已经深深的陷了进去。

      “这是一张灵符,可以根据灵魂虚构出身体,你的躯体仍然在盒子里。但对于身为吸血鬼的你而言,身体不腐不坏,放多久都没关系。”蒋诚解释道。

      该隐双目茫然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蒋诚回房间收拾了一下,出来时带了个包,“走吧。”

      “你带了什么?”该隐回过神来。

      “手机钥匙钱,还有身份证。”蒋诚拍拍包,教导该隐小白,“出门在外这些东西一定要带,否则别人会觉得你很可疑。”

      “可是我没有。”该隐小白无辜的说。

      蒋诚顿了顿,“要不,你还是不用去了吧。”

      城市边缘的一排矮平房里,有一家很小的杂货店,已经是正午时分,阳光晒得柏油路都发烫了,一群小孩子在巷子里疯跑玩耍,笑声串成风铃一串。

      杂货店却还未开门,蒋诚带着该隐上前拍门,“起床啦,生意上门啦!”

      “为什么不直接进去?”该隐问。

      蒋诚却说:“我怕魂飞魄散。”该隐还想问,就听见杂货店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出来的店主是一个邋遢的男人,他睡眼惺忪,似乎是刚被蒋诚吵醒,想必是没洗脸也未曾漱口的,头发稍长,不知多久未打理过了,乱得像个鸡窝,白T恤大裤衩人字拖,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本该是该隐最嗤之以鼻的类型,但该隐眼神极厉,仍是从着乱糟糟的外表下看到了一样英俊的面孔。

      本来不错的底子,何苦这样糟蹋,真是暴殄天物,外貌协会会长该隐童鞋惋惜不已。不过也就仅止于感叹罢了。

      那男人见是蒋诚,直接把锁门的大挂锁丢到他手里,自己从架子上随便抽了一条毛巾淋了水洗脸,“找我什么事,说吧。”

      “给他做个身份证。”蒋诚指了指该隐。

      “临时的还是永久的。”男人问。

      “找你当然是永久的。”蒋诚说。

      男人放下毛巾回头看了该隐一眼,“欧洲来的?这个不好办,那儿不归我们管。”

      “总归以后是要待在这里的,”蒋诚说,“你开价吧。”

      男人又看了该隐一眼,才跟蒋诚说,“老规矩。”说着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递到蒋诚跟前。

      蒋诚伸出一只手,手指洁净分明,突然长出三寸的漆黑指甲,指甲在无名指上一划,一滴暗红的血滴落玉瓶中,瞬间剔透的玉瓶变得漆黑。

      男人将玉瓶拿到眼前一看,才叹道:“你的血已经是我这些年看到的灵力最纯净的血了。仅存的几个人也都法力消散,只比那些积年的精怪强些罢了。当年那些笑话你遭遇的人,如今也只好羡慕你了。”

      蒋诚嘴角勾了勾,没说话。

      那男人显然也不想多说什么。转身就进里屋去了。

      该隐没有插话,他一面很认真的听着,一面打量着这个小杂货店,架子上的东西很简单,一些廉价的日用品,毛巾牙刷以及漱口杯,还有几袋泡面,以及孩子们喜欢的棒棒糖,整个环境显得陈旧又阴暗,倒是右手边的墙角里散落着几张纸,隐隐有墨迹,该隐偶尔扫过一眼,竟被撩起了兴趣。

      该隐走上前翻开,那纸上果真是一幅画,纸并非好纸,画却是好画。泛黄的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丰神俊朗的羽衣道人,他立于一树蓊郁之下,一手挽拂尘,一手持书卷,眼角带笑,树也茂盛挺拔,人也俊朗挺拔,相得映彰,或浅或淡的水墨色勾勒出一个清朗飘渺的环境,人与树皆在飘渺之间。

      翻开剩下几张,画得都是同一个道人,或坐或卧,或树下或亭中或田垄间,神态不一,心情却相似。该隐轻轻翻看,发现有一张画旁提了两行字,写的是“闲时阅遍三经,落子棋间,忙时挑担引水,半亩荒田。地仙,地仙,一卷地书看人间”。他正细细品味,却突然被蒋诚推到了一边。

      蒋诚也翻了翻那些画,感叹说,“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啊。”似乎在怀念什么。

      该隐忍气吞声,瞪着眼睛望着蒋诚,对他的野蛮行为表示抗议。蒋诚却只是津津有味的翻看那些画作,偶尔回头看该隐一眼,发表意见,“瞪得像金鱼眼,真丑。”

      该隐就不瞪了,想一拳打歪他的鼻子。不过,也只能想想罢了。

      蒋诚将那些画纸放回原位不久,那店主就出来了,将一张证件并一张纸丢给蒋诚,“从出生,到上学,医疗社保全都有,说明书自己看,”说着打了个哈欠,就要赶他们走,“走吧走吧,我要睡了。”

      蒋诚接过东西,撑在门边问他,“一天到晚的睡,你就不怕哪天真睡过去了吗?”

      那人哈欠连天,“不睡觉又能干什么,”他看了一眼墙角那些零散的画像,“若不是有那么一点念想,你以为我愿意醒过来见你们这些家伙吗?”他要关门。

      “等会儿,还有事,”蒋诚撑住门,“用那宝贝帮我查查湘君夫妇的下落吧。”老规矩。

      “又出事了。”那男人怔了怔,连哈欠也不打了,他冷笑一声,看了蒋诚一眼,“规矩,如今也只有你这么财大气粗,这么爱管闲事。”他转身进去。蒋诚和该隐站在门口等着。

      不多时,那人出来了。“湘君在洞庭,他夫人看不清楚,天道蒙蔽得厉害,多半凶多吉少。”那人一边关门一边说,“这消息不全,就当附赠的吧,好歹跟重华相交一场,若是见到了,你去替我们这些老朋友道个别吧。”他微微怔然,手中动作也停顿了片刻,“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自己好自为之。”

      蒋诚站在门口,点点头,算是辞别。他将证件和说明书丢给该隐,转身就走,“走吧。”

      当蒋诚和该隐终于统一意见,决定乘坐高铁时,有一个身影悄悄的进入了蒋诚的小公寓。
      目标:血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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