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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山雨欲来 ...

  •   清早侍女慌慌张张禀报倪商的死讯时,萧齐震然一惊,随即眼底浮上了一抹伤怀,可见他对倪商也并非是全无感情,察觉自己情绪过于外露之后,他望向了我,我朝他勉强一笑,低头道:“幽若素来与姐姐交好,请王爷容幽若送姐姐一程。”
      萧齐携着我的手,沉吟片刻方道:“你与我一起前往翠竹轩。”

      倪商静卧锦被中,面色栩栩如生,她的嘴角仿佛还挂着安然的微笑,我知道,是我最后一句:“我也爱他,你放心。”才使她坦然从容,心无挂牵地面对死亡。
      我能做到自己的承诺吗?我揪紧了衣角,茫然且无助。

      若我放弃做卧底的身份跟随了王爷,就是暗风堂的叛徒,而暗风堂又岂能容忍我安心太平地做勇烈王妃,可是如果我继续为暗风堂效命,时日久了难保身份不被萧齐发觉,便算他发觉不出来,如果有朝一日主上要取他的性命之时,我又该如何自处?

      千思百转,我如迷途的小孩,茫茫然找不到出路,我终究是做不到残忍无情,动了情,正是身为卧底杀手最大的忌讳。

      我忽然紧紧握住了萧齐的手,我不想放开他,那怕是欺骗他,只要能遮掩身份一日,我便当一日的勇烈王妃。
      有我在,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分毫。

      萧齐黯然地凝视着倪商,缓缓低语道:“她是个娴静的好女子,是我负了她。”扬手将锦帕盖住了她安静的颜容,对床边地上跪着的一人沉声问道:“你可曾诊查清楚,王妃究竟因何而卒?”

      地上跪着个四十余岁的人,约摸是宫中太医,四肢伏地身子轻颤磕头道:“臣已诊查无误,王妃确是心疼旧疾突犯暴卒。”
      我松了一口气,我出手是极有分寸的,料定宫中太医查不出被害端倪,但想不到倪商果然患有心疾,无疑使她的暴卒更加不会惹人怀疑。

      萧齐神色更见黯然,叹嘘道:“我竟对她忽略至此,连她身患沉疴都不知晓。”
      吩咐了侍女们替倪商更衣,重整簪环,以王妃之礼入殓,萧齐方想携我离开翠竹轩,那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太医忽然大胆抬头看向了我,眼中精光一闪,我心中一动,对萧齐温言道:“幽若有几句体己话要对姐姐讲,王爷可否暂到室外相候,幽若顷刻便到?”

      萧齐不疑有他,微叹着走出了房门。

      太医抬头笑了:“王妃果然好眼力。”这瞬间的他如渊停岳峙,浑身充满了气势,不复方才怯弱谨微的奴才模样。
      聂胜天的易容术向来高明,他要假扮谁,自能惟妙惟肖。

      我轻轻一哼,从他面前走过,将袖中所藏蜡丸掷与他手中。
      “秘文我已经默记在此,主上若有能耐破译的话,幽若自当查明宝藏所在。”
      聂胜天呵呵一笑道:“幽若姑娘办事,我自然信任得过。”

      萧齐在花树下负手望天等我,槐花开得有些颓废了,花瓣如雪般落了一地,他就站在这一地残花之中,清冷的身影里涌动着如层云般挥散不去的落寞。

      我含笑向他走去,他伸手轻拥我入怀,在我耳边喃喃道:“不要离开我。”
      在这瞬间他想的是谁?是他的故王妃还是我?
      他也在害怕失去,我微笑道:“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你遇到多少危难,我愿与你一起面对,同生共死。”

      萧齐抚去我头上的落花,忽然说道:“八年前,我的王妃死在了我怀中,这样的悲剧,我不会让它再重演,那么多人眼睁睁想看着我丧命,我偏偏不叫他们如愿,越是逼迫我,我越要站在最高处,叫天下所有的人,全臣服在我脚下!”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坚定中透着决然,刹那间我觉得他周身充斥着王者的光芒,令人目光不敢正视。
      “叫天下所有的人,全臣服在我脚下!”他是想做皇帝吗?怪不得对七彩琉璃灯与紫玉无双匣,他是这样地势在必得,那么我将秘文流传了出去,对他暗地里的筹措安排,是否会带来恶劣的影响?
      我周身一冷,顿时有了不好的预兆。

      刚刚走出院子,迎面一个小女孩冷冷地看着我,正是昭宁郡主。
      昭宁鼓着腮生着气,小小年纪,眼光竟然也能如此凛冽,她瞪了我半晌,忽然扑进萧齐的怀抱叫道:“爹爹你赶她走,就是这个坏女人害死了娘!”

      我一惊,难道昨夜对倪商动手,竟然被这小女孩发现?
      萧齐皱眉道:“昭宁不要乱说,你不是很喜欢幽若姨吗?”

      昭宁躲在萧齐怀里只探出个头来盯着我,气鼓鼓地说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萧齐眼睛一眯,饶有兴趣地问道:“哦,昭宁且说来听听。”他的眼光似真似假地瞟了瞟我,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大脑里有短暂的空白。

      “她是个坏女人,自从她进了府,爹爹就很少来看娘,大家都说她是个狐狸精,惯会迷惑人,我讨厌她。”她一边说着一边跳下地来,仗着萧齐在身边撑腰,一股脑地将一个袋子兜头一倾,登时骨碌碌的物事滚了一地。

      都是些零碎物件,自制的风车跳棋,手剪的人物窗纸,还有我为她做的荷包挂饰,当初赠与她时,这小女子喜得乐翻了天,如今却在她们的恶意挑唆下,愤怒地要与我划清距离。
      大人的世界,为什么要扯出小孩子的仇恨,我心里起了一阵厌恶,伏低身子对昭宁淡淡地说道:“昭宁,我待你如何你应该知道,你的娘亲与我也素来亲密,我会不会害你的母亲,你自己好好思量,千万别信了旁人的闲言碎语,她们自己想害人,挑唆着你来出头呢!”

      昭宁似信非信地看我:“你真的不是坏人,我娘不是你害死的?”
      我摇头道:“当然不会,我疼昭宁还来不及。”
      昭宁搔了搔头道:“我也弄不懂了,反正我刚才听四姨娘们说,是你夺了我娘亲的宠,害她郁郁身亡,还说只要有你在,府里的其它侍妾都别想见到爹爹的面。”

      纵使我心中再多伤感,此刻也由不得哧地一声笑出来,斜着眼睛去看萧齐,娶的女人多了,后院果然不太平。
      他扬了扬眉,眼底有隐隐的怒意。
      “来人,四夫人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今赏家法二十杖,叫她牢记着自己的本份,以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中要有数。”

      侍候的老妈子带走了昭宁,我朝他笑道:“王爷还是离幽若远些吧,我是狐狸精出身,惹上我可不得了。”
      萧齐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道:“你不是狐狸精,你是闯入王府的惹祸精。”
      我的心咯登一跳,他却毫无异色,难道只是我多心。

      府中的日子却渐渐过得不太平,坊间传言,勇烈王府已然掌握了南疆富可敌国的宝藏秘密,翻雨覆云间便可起兵直捣京师,一举夺得皇位。
      这样忤逆的谣言不知从何处传出,但自古皇帝最见不得皇权遭受威胁,无论此传言是真是假,都会在皇帝心中留下一根刺,从而置疑勇烈王的忠心,而据我所知,萧齐未必不觊觎皇权,一场隐隐到来的风暴,正在整个京师中蔓延流传,导致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岂有此理!”萧齐拍案大怒,萧铭在一旁相劝道:“父亲不必动怒,这一切早经高人设计安排,存心逼迫我勇烈王府谋反,父亲万不可堕入他人彀中。”

      “皇上起初将七彩琉璃灯与紫玉无双匣赏赐给勇烈王府,根本就是扔了一个烫手山芋给我们,表面上看是要我协助他破解其中宝藏秘密,实则将勇烈王府推到了风口浪尖,如今宝藏没有丝毫头绪,而秘文却在江湖中广泛流传,南疆残余和江湖人士无不认为本王已经掌握了宝藏秘密,就连皇上也三番四次打探口风,对我迟迟未能完成任务颇有微词,摆明了对我不尽不信,这不是逼近我勇烈王府谋反么?”

      “既然如此,父亲不如索性反了吧,军权十有四成在父王手中,皇帝体弱多病又无子嗣,以父王的声名威望,只需振臂一呼,响应者当风起云涌相随,何苦做这劳什子勇烈王,辛辛苦苦为他人作嫁衣裳。”萧铭眼睛一亮,口出惊人之语。

      正端茶而入的我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开口道:“王爷如没有十足把握,世子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目前皇上想证实王爷有反心并没有真凭实据,皇上便没有借口对勇烈王府动手 ,而一旦王爷开始策划有了行动,恰恰坐实了谋反的罪名,皇上对付勇烈王府也将师出有名。”

      萧齐吃了一惊,脸色一变沉声道:“谁叫你送茶进来的,军国大事,岂容你胡乱插嘴?”
      我苦笑,不是你亲口叫我送茶过来么?竟然忘记了?也是我情急关心,竟然忽略了以我的身份,似乎不该在此多嘴。

      “对不起,幽若胡言乱语,倒叫王爷世子笑话了。”我心中一凛,敛容致歉。

      仓促数步退出门外,按捺住狂跳的心,阴谋,绝对是阴谋,男人的世界里,争权夺位,无所不用其极,筹谋算计,无不是为实现自己最大的黑心,我早就该想到,萧齐觊觎皇位,而事实上,也由不得他不觊觎。
      皇上无子身子又羸弱,一旦身故,争夺皇位之战将尤其惨烈,其中以勇烈王名望地位最高,便是不争,命运也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由不得他退缩。
      而从皇上此刻的举动中可以看出,他对勇烈王也是极为忌惮,心计也极深,光从他不露痕迹地将七彩琉璃灯与紫玉无双匣这两件烫手山芋扔给了勇烈王就可看出一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富可敌国的宝藏,将惹来多少人虎视眈眈,皇上已对萧齐起了疑忌,萧齐若不争,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而我的存在,又算什么?也许萧齐谋算来谋算去,却绝不会想到阻碍他大业的人,正是我。

      一夜的宿雨初晴,窗外的几株美人蕉被风吹打得花残叶凋,如美人迟暮,只余寂寞凄凉,我怔怔地看着,思绪如游丝,心乱如絮麻。
      秋儿一声叫唤将我从深思中惊醒:“王妃,世子来访!”

      我不由一愕,以我与他目前的身份,他来看我,几乎可算得是逾矩,怔忡间萧铭却已大踏步走进屋来。
      他行动仍有些须不方便,单手拄拐,但即使是这样不便的姿势,亦不能损他风采于万一。

      我淡定地吩咐秋儿倒茶,萧铭看了看我,薄唇涌起一抹浅浅的笑,微微弯起的弧度仿佛犹带着几分讥讽与玩世不恭。
      “父王蒙皇上派遣,不日将前往利州郡查看军防,而宫中传来流言,皇上已然卧床不起,不知皇上在此时派遣父王离京城用意何在?”

      他将这样一个重要的信息透露给我意欲何为?我心如电闪,片刻之间已思忖笃定。
      “幽若一弱质女流,并不太懂宫中情势,世子如此询问幽若,幽若不知从何答对!”

      萧齐挑起了好看的眉头,笑意缓缓在唇角流淌。
      “怎么会?幽若姑娘深藏不露,日前一番话可谓见解极为分明,我从不认为你是一弱质女流,包括父王也是如此认为。”

      我呵呵笑了。
      “幽若虽不懂你们男人之间的倾轧争斗,但自古至今权位之争莫不如此,我不过多听了几句,为王爷情急关心一时失言罢了,世子万万不可将幽若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是胡言乱语么?”萧铭的笑容慢慢隐去,眼神里透出凛冽的光。
      “但情势目前正如你所猜想,勇烈王府如今势成骑虎,恐不反亦得反,否则父王一离开京城,便是死路一条。”

      我的心咚地一跳,接口道:“那王爷还要离京么?”

      “那是当然。”萧齐眯起了狭长的凤眼,这一刻的神态似足了萧齐。他悠悠说道:“如若父王抗旨不遵,岂不正坐实了心有不轨,去是要去的,只是却须筹划好,容不得些许差池。”

      我打断了他的话:“既然事情如此机密,世子便不该将情形泄露于我知道,多一人知晓,总是多一分风险。”

      萧铭大笑着站起身道:“我信得过幽若姑娘待父王是真心,你绝不会害他。”

      萧铭从容而退,留给我思虑不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字字句句透着玄机,是想透露信息给我?还是想再次试探我?
      他比萧齐更难以捉摸,如果萧齐是一泓深潭,那么萧铭就是暗流险滩。

      聂胜天又堂而皇之地进了勇烈王府,当然,还是以他假扮的太医的身份。
      他是以复查萧铭腿伤的名义进府的,其意如何自是分明。

      再不愿望去想的事,如今也变为事实,有人想买勇烈王爷的命,前提是我必须提供王爷的出行路线。
      从聂胜天的口中得知,勇烈王将计就计,借离京的机会调动兵马,意图逼宫夺位,种种筹谋已计划妥当,而他这个几乎万无一失的计划中,偏偏没有计算到我这个漏洞。

      深思良久,我对聂胜天说道:“我知道了,三日后给你答复。”
      聂胜天笑如狡狐:“我对幽若姑娘,向来是极其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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