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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患难与共 ...

  •   车窗被风吹开的瞬间,我看到了萧铭冷冷的笑,那抹玩味的眼神意味分明,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恨不得将此刻快要刺到面前的这两把剑,转手送入他的胸膛。

      “当”的一声,斜刺里飞来一把剑,撞在我面前的两把剑尖上,激起一溜火花,车窗外铁家侍卫之一铁风焦急的呼喊:“王妃小心!”

      刺客的剑蓦地里收了回去,我立刻从马车上跳下身子,再呆在马车上,我怕会被人捅成马蜂窝。

      跳下马车时,我如愿地看到了两名刺客疑惑的表情,他们彼此对望了一眼,低声道:“点子竟不在车上?”随即他们的目光向四周扫望,渐渐锁定在萧铭身上,他们都认出了萧铭的气度不凡,即使是穿着这样一身平常的衣衫。

      其中一人竟然还向我拱了拱手,客气而淡漠地说道:“我们兄弟剑下素来不伤及无辜,惊吓了王妃,还望莫怪。”

      我心中直想笑,这二人虽是杀手,但还挺讲江湖义气,面上却装出惊骇莫名,身子也颤抖着语无伦次地喊道:“你们是山贼吗?要钱财的话我们有,千万别伤人性命。”

      萧铭哧地一声笑出声来,意味深长地朝我看了一眼。
      那二人不答,眼光只盯着萧铭,其中一人沉声道:“世子好辣的手段,承恩寺内血案料必是你所为吧?”
      他的同伴粗粗地打断他的话道:“大哥和他多啰嗦什么?一把了结了他,我们拿他的人头祭奠师父便是!”
      “二弟,事情还是要问个明白,到底他为何逼死师父,还有待查问清楚。”二哥皱眉向鲁莽的二弟解释。”

      萧铭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双手交抱在胸前镇定地问道:“你二人是虚尘长老的关门弟子吧,他是死于自杀,你们找错人了。”他摆明了事不关已。

      二弟“呸”地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恨恨地说道:“放你妈的屁!初时我师父只当你是礼贤下士来求他入王府谋事,他不过婉辞拒绝了你,你竟然掳了王秀娘母子二人为质逼迫师父就范,害得王秀娘母子二人自尽,如若师父不是万念俱灰,存了宁为玉碎不可瓦全之心甘愿一死,凭师父的武功,一掌怕不拍死你这小子。”
      他说得义愤填膺,满脸悲愤之色,他大哥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道:“二弟,你的话太多了。”

      萧铭大笑,笑得肩膀一耸一耸地,脸上的神情更见惫懒,良久他才眯缝着眼睛慢条斯理地开口。
      “真是好笑,虚尘大师看破红尘四大皆空,早已一心向佛胸中不萦一物,漫说我不过掳了王秀娘母子二人,便是杀了她们,又与这德高望重的虚尘大师有甚相干?我倒要问问你二人,为什么王秀娘宁愿一死也不愿受我要胁?为什么虚尘大师会在王秀娘母子死后万念俱灰散功自尽,莫非他与这母子二人之间,有甚瓜葛不成?”

      他虽是疑问的语气,其实却是早已得知答案,把这些话说出口,只不过想堵住那二人的口而已。
      果然那二人成功地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二弟跺着脚,连连气结地说道:“你,你,你明知...”
      “明知什么?”萧铭故作好奇地挑眉反问。

      我却已听出了个大概,想必虚尘大师并非当真四大皆空,那王秀娘母子二人正是他红尘中的软胁,萧铭好言请他出山遭他拒绝,便想出了绑架王秀娘来威胁虚尘大师就范的计策,想不到王秀娘刚烈之性,竟宁可一死也不让虚尘大师为难,终至于造成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结局,虚尘大师慷慨就死,他的弟子痛心师仇,一路前来寻萧铭的晦气。
      前段时间听说萧铭游兴大起,禀明了勇烈王萧齐出门浏览江南旧迹,却不料是去做这件缺德的勾当。

      “废话少说,你纳命来。”为首的大哥一抖剑尖,泼洒出漫天剑雨,如急雨骤光,直卷向萧铭扑来。
      萧铭的手下和铁家侍卫迎剑赶上斗成一团,我觑眼看去,那二人果真不是范范之辈,在众人的夹击中竟然还有攻有守,应付得绰有余裕,但他们缠斗间也抽不出身来攻击萧铭,所以萧铭只笑眯眯地站立观看。

      看了片刻,萧铭的一个手下肩膀挂了彩,缠斗的圈中便出现了一个空隙,铁家侍卫咬牙奋力补上,刺客二人隐隐有反扑之势要脱围而出,萧铭皱了皱眉,身手利落地跃上马车,朝我看了一眼冷声道:“王妃还不上马,莫非你还有兴致观赏争斗不成?”

      他要逃跑,竟然还想着要带走我,我心中暗暗一笑,慌忙往马车上爬,他不耐地伸手拉了我一把,随手将我塞进马车,扬鞭向马臀上抽了一记,回头冲我喊道:“坐好了!”
      马儿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奔跑起来。

      “奸诈小人,竟然想逃?”隐隐听得为首大哥喊了一嗓子,嗖嗖风声传来,眼前一片银光乱闪,萧铭扬鞭击落面前的暗器,口中呼喝着只催促马儿快跑,两旁树木不住倒退,登时将缠斗的众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马儿跑得竟是出奇地快,双蹄如风,地上尘土滚滚,在车轮后扬起灰蒙蒙一片,我极目向后方看去,自言自语道:“不知铁家侍卫能否敌得过那两位刺客?”
      萧铭驾着车,语气里的嘲讽竟是丝毫不减。
      “王妃果真体恤下人,区区侍卫也值得王妃如此挂心?”

      我大怒,面上却淡淡的,萧铭,你时时刻刻在考虑我的耐心,可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世子家世显赫身份娇贵,自然不把这些下人的性命放在眼内,莫说是下人,便是无辜百姓,生死也不过在你手掌翻覆之间,幽若不过怜悯侍卫们舍生忘死忠心护主,却忘了在世子的心中,他们的性命原也和蝼蚁一般,不值得世子忧心挂怀分毫。”

      “好利的一张嘴。”萧铭微微冷笑,“看来你还对同伴的死耿耿于怀,不过——”
      他拖长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字字冷诮。
      “父王留下你的性命,便是最大的失策,你最好循规蹈矩,莫要犯在我手里,否则凭父王如何宠爱你,也保不住你的性命。”

      “哼!”我轻轻撇嘴,语气中有着轻微的不屑,“怀疑,威胁,利诱,妄杀,除了这些,你还会什么?”
      他蓦然回首,俊美的容颜不怒反笑,那笑容充满了邪气,比春风里的三月杨柳还要妖娆动人。
      “想不到当日腼腆羞涩,连舞步也踏不好的舞姬,骨子里竟然如此倔强,我对你是越来越有兴趣了,真要杀死你,还有些舍不得呢?”

      他到底还是认出了我,我微微垂下了头,这张脸宠,这副笑容,毕竟曾令我魂牵梦萦过无数次,我无法做到不动容,因此也不敢面对,但我却深深厌恶他此刻略嫌轻薄的语气,与我想像中的他大相径庭。
      我正色道:“请世子说话再斟酌些,幽若再怎么身份低微,好歹也是王爷亲封的侧妃,名义上是你的庶母。”

      这句话的杀伤力是惊人的,他面容一僵,笑容也凝滞在了唇边,脸色阴沉得可怕,不发一语地扬鞭在马臀上重重一抽,马儿发出凄厉的一声长嘶,如发疯一般地向前奔跑。

      奔了良久,前方陡然出现一个陡坡,萧齐老远就开始勒缰绳,按理说训练有素的马匹应当立刻停下脚步,但这匹马真如着疯着魔般对着斜坡直冲过去,我从车窗里向外望,见到马嘴里慢慢地流出白沫,喘息声大得惊人,只听得萧铭大叫道:“马脑中了银针。”

      原来从树林里逃跑时马儿就中了暗器,银针细小马儿初时还感觉不到,但随着马儿奔跑血行加速在脑中移动,终于令马儿发癫发狂以至失控。

      我立刻钻出车辕,萧铭果断地转身拉住我道:“快跳车!”
      晚了,马已经长嘶着奔下了山坡,车厢重重地沿路撞在树木上,很快便散了架,说不清是萧铭紧紧抱着我,还是我紧紧抱着萧铭,总之两人是一路相拥翻滚着,从高高的山坡上直跌到数十米深的山涧下。

      沿路的灌木枯枝刮得人手脸生疼,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七上八下地颠覆翻腾,四周的一切都在眼前旋转,嗓子眼里血气翻涌直想晕吐,上次的伤口还没好,经这一番折腾痛得我直吸气,我心里暗暗咬牙骂萧铭是我的克星,每每遇上他都没好事。

      萧铭一声都不吭,他的手臂一直牢牢地箍在我的腰间,翻滚的力道也因此减缓了好多。
      身子蓦然一阵惊凉,我们俩竟然跌进了一涧山泉里,水不深,腐臭味却大得惊人,无数的枯枝腐叶淤泥沾染了我二人一身,冲鼻而来的异味终于令我忍受不住,搜肠挖肚地大吐特吐一番,几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才渐渐止歇。

      萧铭还是一声不吭地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脸色青白,额头上全是大滴大滴的冷汗,双目紧闭宛若死去。
      我定下神来推了他一把,毫无反应,我这才惊慌起来,他不会是跌死了吧!连忙又大力拍了拍他的脸颊,悄悄用手探他的鼻息。

      他缓缓地睁开眼来,竟是一脸的愠色,有气无力地哼哼道:“慌什么,我还没死呢?”
      他想坐起,却忍不住痛哼一声,伸手摸向自己的腿,大汗又开始淋漓,看起来伤得不轻,我叹口气将他身子扶正,靠在我身上坐好,问他道:“你伤到那里了?”

      萧铭斜睹我一眼道:“腿好象断了。”
      我轻轻在他腿上按压问他道:“是这里吗?”
      他摇头,我又往小腿处轻按,他大叫一声,痛得恣牙咧嘴,叫得毫无形象。
      “你轻点不成,痛死我了!”他怨怪地看我,桃花眼里水波荡漾。

      老天,我目瞪口呆,这还是他吗?还是那个杀人如草芥,冷冽如寒冰的萧铭吗?

      “你先别动,我去找两块树枝来固定你的伤。”观察到他的腿真的断了,若不好好治伤的话,将来说不定会瘸。

      “喂!”他叫我,“你会不会治伤?”
      我摊开手坦言道:“我从来没有给人治过伤。”眼看他眼里飘过一抹失望,我又笑了笑道:“不过我曾给家里的小狗接过断腿,人和狗,大致的原理应该差不多吧。”
      “你!”他指着我怄得气结,俊眉朗目里蕴藉着丝丝尴尬的怒火,我早已轻笑着走远,看他吃蹩,心里竟是说不出的痛快。

      沿着谷底走了一圈,我悲哀地发现,我竟然迷路了,找不到回城的方向,没有食物,萧铭又受了伤,我们该怎样离开这个山谷呢?
      事到如今着急也是无用,我索性放宽心,除了树枝外,又寻了许多野果摘回,不管怎样,先过了今夜再说。

      我走回原地的时候,萧铭正靠在树上养神,借着星月微光,依稀辨出他脸色有些苍白,淡布着星星点点的伤痕,使这时的他看起来分外地脆弱,全没了平时的潇洒风姿。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蓦地睁开眼,透露出一丝惊喜,不过他掩饰得极好,那惊喜的神情只淡淡地转瞬即逝。
      “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出谷了呢?”他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痛得皱起了眉,但咬牙并没有哼出声。

      我径直走到他身旁跪坐下,取出拾来的两枝较为结实的树枝,先比了比长度,然后用力拗去多余的枝叶,再将他的腿轻轻扶在我膝上放好,萧铭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做这一切,下意识地缩了缩腿叫道:“你要干什么?我可不要你这个只会给狗治伤,半吊子的蒙古大夫给我接断腿。”

      瞧不上我的手艺?我只抬头冷凝地扫了他一眼,双手上下一托,只听得骨节清晰地移位声,他爆发出哇的一声惨叫,额头上登时冷汗直冒。

      “我的蒙古手艺如何?”我继续睨他。
      他连连吸了几口冷气才道:“看来还有点门道。”
      我快速麻利地将树枝在他腿上绑好,用撕下的裙带牢牢地打了结固定,头也不抬地说道:“小时家里贫穷,养的猪呀狗呀摔断了腿又无钱治,爹爹便用上这土法子,我在一旁看得久了,也学会了两招,包管不会把世子的腿治瘸。”

      想必萧铭曾对我的过去多方打探,应当知道我所说的是实情。
      久之我自嘲似地一笑,勉力压下对往事的回忆凝思,将剩余的柴火堆成一堆,然后用火刀火石升起了火,在火光的映照下,萧齐的神情竟是出奇地温和沉静,那种眼神里对我的试探怀疑鄙夷厌恶等情绪似乎统统消失不见,这样的他,看起来恍恍惚惚竟有着无比的魅惑。

      我忽然就想起了萧齐,相对于萧铭的霸气邪痞,萧齐要成熟稳重得多,就连戾暴的神情也是隐忍的,举手投足间王气逼人。
      我又想起了聂胜天说过的话。
      “萧齐更适合当皇上,当今圣上没有子嗣,健康状况也堪忧,若一旦驾崩,皇位必将为萧齐所接替。”
      永定王朝这二十七年来,边疆纷乱一直不断,大大地伤了国家的元气,国库空虚民生沸腾,皇上之所以倾全国之力攻克南疆,除不堪其扰外,恐怕有更大的目的是为了夺取七彩琉璃灯与紫玉无双匣之中蕴藏的宝藏的秘密。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皇上竟然会将辛辛苦苦得到的七彩琉璃灯与紫玉无双匣,轻轻松松便转手送给了萧齐,所以聂胜天才会猜测皇上有意传位于勇烈王。

      想起了勇烈王,跟着便想起他对我的好,以他的身份肯如此小心讨好他的嫔妾,想必我在他心目中地位已渐渐稳固,而此番我又救了他惟一的儿子,他对我肯定只有更加宠爱,那么夺取七彩琉璃灯与紫玉无双匣也将更为容易。

      我展眉微笑,往柴堆里添了柴,火光哔剥哔剥闪动,淡淡的火星悄悄升腾在半空,我的脸也被火光映红,晕上了隐隐自得的光彩。

      “你在想什么?”一直闭目养神的萧铭忽然问我,狭长凤眼微微眯起,神情说不出的意态风流。
      “没什么,我在想王爷什么时候会派人来寻我们回去。”

      萧铭又闭上了眼睛。
      “若是铁家兄弟未死的话,定当会来寻咱们,若是连他们也死了,就等着王爷给我们收尸吧。”

      我也沉默,一时除了火光燃烧的噼啪声,便只有啾啾虫鸣此起彼伏,夜没入黑暗之中,暮春的夜风竟缕缕沁凉,寒侵罗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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