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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五(未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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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星月预示的今天的好天气,一早大伙就胡乱塞了点东西,匆匆上路了。
我是半梦半醒熬过了一夜,现在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自然就落在了最后。
崇善特意落后了一个马身,走在了我的旁边。他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了些话:“少爷自小孤苦,我们这些下人都看在眼里。这次少爷的病,真是多亏了聂、夫、人了。”他把“聂夫人”三个字重重地顿了出来——昨晚,他是看见了的。
我转过头,他的眼神里透露出警惕,再看远一点,那几个护卫交错挡在我和雷泽昊之间,我低下头:“我明白的。”
崇善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就快赶几步,到雷泽昊身边去了。
马蹄踏在雪地上“啪沙啪沙”做响,我看着地上的马蹄印,一个又一个惨白得刺眼的坑。告诉自己:聂冬晴,你就是一个寡妇。别以为现在还是人家要巴结你的时候。
从这天以后,我再也没有和雷泽昊独处过,就是说上两句话,也会被这个那个人给支使到别的地方,或者是把雷泽昊带走。
毒蛇猛兽——他们也许就是这么看我的。
马队从怒澜江边急弛而过,我想象着那天的惊为天人,想象在那天的相视莞尔,然后,想起了那双冰冷的扶着我的手——我只要那么一点点的怜惜,也是这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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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廿二,阴贵人,宜冠笄、嫁娶、上梁,不宜开光、动土。
岭南的雪远没有北方那么大,但是那种湿冷是很难受的。
我们到达的时候,酒席已经开始了。但是新娘子要到半夜才过门,所以现在来也不算太迟。瀚沙宫也是顾家很看重的客人,立刻就有人出来迎接。
是顾瑶轩,他的身后跟着的两个女人,同样的雍容华贵,同样的大家风范,我依稀觉得其中的一个很眼熟。然后,有人说,那个是顾瑶轩的妾陈氏。
那个曾经栀子花一般清雅幽缈的女人,现在果然还是成了一朵艳丽牡丹吗?王府世家,哪里容得下清高孤傲。在席上谈笑的那些唐门中人,见了现在的这个女人,只怕也不过赞一声长得真俊,然后又轻蔑地横扫一眼——只不过是个妾,也决计不会想到这就是那个素仙子的。
坐入席间,隔着一张大圆桌,过道对面的那个小小的背影就是睿鹏,那个曾经折腾了我半条命的小人儿。
我捧着一碗汤,小口小口慢慢地喝着,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他始终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偶尔抬起头来和身边的素仙子说话,那个时候,我可以看见他红润的小脸告诉我,他现在很好。
我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碗,刚刚滚过的汤烫得我的手心生疼,提醒着我,不要冲上前去——我不能给他好的生活,就该让他待在合适的地方,而不是和我一起受人白眼。
吃过了酒,送过了礼,就该告辞了。瀚沙宫和顾家不是特别亲近的朋友,不适合在这里一直等到新娘子过门。
顾瑶轩和他的妻一起来送客,素仙子则依旧留在那里陪睿鹏。透过闹烘烘地大厅,我看见素仙子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睿鹏,一只亮晃晃的金步摇遮住了她的表情。
也许,当年是我做错了。
所以,现在我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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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山门,遇到了很意外的两个人。
崇善冲着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鞠了一躬。
我的眼睛有点模糊,耳朵里隆隆做响,只有那个曾经决然离去的背影现在俏生生地站在了我的面前,梳起了妇人髻。
二姐……
在山脚下那个他们过去偷偷幽会的客栈小院里,我见到了天真烂漫的三姐。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清澈的眸子里象是从来不知道世事,那黑屋子里的疯狂和眼里的死气沉沉,再也找不到迹象。
“我们在她的眼前杀了个恶人,她就变成这样了。”二姐哽咽着,“聂大夫,你治得好吗?”
我嗫嚅地抖动了嘴角:三姐,你的孩子,叫君展眉,是个别样美丽的孩子,你知道吗?知道吗?
我艰难地伸出手,抚了抚三姐的长发,深深吸了口气,回过头,微微一笑:“她定是遇到过极悲惨的事情,现在这样,不好吗?”
说完,我没等他们的回答,就走了出去,我的眼前已经糊成了大团大团的色块,跌跌撞撞地不知往哪个方向去。
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冬晴姐,冬晴姐?”
他转过我的身体,声音很惊讶又着急:“冬晴姐,你怎么了?”
我没有办法说出没什么,只有眼泪不停地掉,那些从十四岁以来从来没有流出过的泪,从紧紧封住的地方全部流了出来。
他似乎微微叹息了声,抬手拭去了我脸上的泪水,然后,他温热抖动的双唇贴上了我紧闭的双眼,嘴里低低地呼唤着:“冬晴,冬晴,冬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