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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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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陈大夫的诊断之后,大家都安心不少:这个心头大患总算是去除了。只不过时已冬至,北方又是天寒地冻,大雪封路,现在没有办法回瀚沙宫。
崇善立刻就修书一封,着人送到边塞小城勃利——那里是往漠北去的最后一个城市,有瀚沙宫的人常年驻守,在那里养了一种鹫鸟,可用来传递消息。那个时候,雷泽昊依然苍白着一张脸,一个字也没有写,这让本来准备收拾包袱离开的我缓下了动作。
过了几天,就有了回信,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张纸,大多都是吩咐雷泽昊和崇善要做的一些事情,对于他的病愈,不过寥寥几个字“听闻吾儿已愈,甚喜”。这样的凉薄——我放下手中的信,没有再念下去,抬头看向他,他许是早就知道了会是这个样子,根本就没有听,只是趴在窗栏上,手指在窗台的积雪上划来划去。
“念完了?”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他回过头来看我,因为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上是否有难过的表情。
“……你病才刚好,身子还弱着,别冻着了。”我将腿上搁着的怀炉递了过去,“看你的手,都彤红的了。”
他接了过去,合在手里使劲搓揉了一会儿:“别这样看着,好象我很可怜似的。我的几个兄弟都是这样的。”
我慌乱地别过眼,盯着桌上那几张随信而来的请贴。
他继续说着:“爹说了,漠北的男儿是在烈阳暴雪中磨练出来的,过多的关怀只会折断雏鹰的翅膀,他的儿子是不需要的。我……早就习惯了。”
他说得很平淡,但我听来却有些辛酸,总觉得胸口堵得慌,闷闷地,呼吸也有些困难。于是我随手拿起桌上一张看起来眼熟的请贴,翻开了。
难怪我会觉得眼熟——那喜贴的抬头,赫然写着八个大字“正月廿二,顾唐联姻”。那个叽叽喳喳的唐昕,还是要嫁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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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沙宫的生意做得大,应酬也多,只不过雷老爷子也是快七十的人了,早些年马背上刀光剑影的,落下了不少的旧伤顽疾,身体不怎么硬朗了,这几年也就好写江南烟柳、吴侬软语,到了冬天,更是不会车马劳累,多数是在瀚沙宫里养生。应酬之类的,早就交给几个儿子和得力的属下了。
崇善就是这几年来专门负责往来应酬的人,象顾家这样的大主顾,也是由他来负责的。
我离开岭南也快两年了,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回去,而且还有些迫不及待,这还是第一次,岭南对我而言,不再意味着一个牢笼,而是一张稚嫩的小脸。
只是现在运河上已经结冰了,南方也到了枯水季节,只能走陆路。如果舍下马车,倒可以赶个及时。好在瀚沙宫最不缺的就是良驹。于是我们留下了不会骑马的鹭香,一行人匆匆忙忙地上路了。
才离城半天,天就阴沉下来了,四下一片寂静,远远的云层边缘还露出一丝亮光。崇善抬头看了看天,叫我们快马加鞭立刻赶到最近的小镇上去——大雪就要来了。
不想被大雪困在半路上,冻个够呛,大家都加快了速度。但还是晚了一步。才堪堪看见小镇的影子,大风就夹杂着雪团狠狠地砸在了我们的身上。
我别过头,逆着风,好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一点。雷泽昊不声不响地赶到了我的上风处,我觉得风没有那么压人了才回过头来,见他骑着马挡在我的前面,风吹得他的衣服猎猎做响。我张了张嘴,风马上就灌了进去,说不出话来,我只好捏紧已经僵硬的手指,闷不吭声地朝小镇的方向赶去。
其实,我的心里那种被珍惜的感觉,这还是第一次。
小镇很小,连一个象样的客栈也没有,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客人在这里歇脚,如果不是有这场大雪,入夜前我们就可以赶到最近的一个小城。
崇善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在几户人家里借到了休息的地方。唯一的一个四合院,自然是让我和雷泽昊住下了。
夜里,我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糊成了一团,一些过去的片段不停的在我的眼前闪现,惟有今日雷泽昊的背影,让我的心头有一种温热,我握紧的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如掌心——聂冬晴,只是这么一点点的关怀,就让你有了不该的妄想吗?
我起身披上一件雪袍,走到院子里:现在我需要好好的清醒一下。
院子里已经堆满了积雪,房门前的过道上全是雪融化后的污水。今夜星朗月白,照在雪地上明晃晃的,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将雪袍搂紧,就这么蹲下了。
我直勾勾地盯着雪地,脑子里突然也如同这雪地一样,白茫茫的,什么念头也没有了,其实我很清楚,我想回岭南和不想回去的愿望一样的强烈,心里一直挣扎犹豫着,现在在加上他的事情……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来,让我感觉自己象是被冷水淋了个满头。我轻叹一声:还是进去吧,唐半好不容易才治好我的,别又病了。
刚一站起来,两脚就好象有千万根针在扎一样,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摔到了,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我的腰,我有些错愕地回头一看,果然是雷泽昊。夜色中他的脸有些暗晦不明,两只眼睛却异常的黑亮。
“小心点,冬晴姐。”他松开了手,见我一幅站不住的样子,马上拉住了我的手,两只同样冰凉的手相触,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就这么低着头,因为脚随便动一动还是很痛,只好扶着他的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本来就要睡了,听见了冬晴姐开门的声音,怕你有什么事情,就出来了。”我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身上也只是随便加了件衣服,这岂不是说他也在外面冻了这么久。
“你……”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还是赶快进去吧。”
他无声地笑了两下,温热的气息吹动了我耳边的散发:“这么一点冷,我还不在意。漠北比这更冷的时候都有。倒是你,冬晴姐,你是南方来的,可不要冻着了。”
那个时候,藉着月光,我分明看见了他眼底隐含的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