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前世 中 ...
-
床上躺着的男子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紧身黑衣，睡在的床上，面色还苍白着，神色却是平静。
云壹突然梦到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姬泠的场景。
在那个时候，他服了药物消除了所有记忆，然后被带到了一个男人面前。
那个男人一身紫色的华锦，面冠如玉，媚眼微挑，眼下一颗楚楚可怜的烟色泪痣，堪称风华无双。
而他要认的主子却不是他，而是他怀里“啊呜”乱叫手脚扑腾的尚只有几个月大的女婴。
那个时候云壹也不是多大的年纪，就是五岁刚刚懂事的时候。同他一批的一共是十三个人，与他一样是男子的却只有加上他两个人罢了。
男子的身体素质比不上女子，而却能选上，他们根骨必定是极好的，但为了弥补体质的限制，他们在被选定之后都会被灌下一些秘制的汤药。这种方式无疑能够添补先天的不足——通过透支天分来强行提升，这种揠苗助长需要付出代价，代价就是，他们将失去生育的能力。
当然，这对于影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这时那个紫衣华裳的男子微微抬眼望向他们，轻轻的从鼻子里恩了一声，道：“就这些吧，看上去还算过得去。”
“抬起头，让你们的主子看看，”他重新低头看着怀里面的女婴，温柔的笑开细语：“泠泠，他们以后就是你的影卫了，做你的耳目手足，做你利剑与盾，做与你共生死的影子，这是阿爹送你的满岁贺礼，你开不开心？喜不喜欢？”
女婴似乎听懂了男子的话，“啊啊”着奶声奶气的叫唤了两声，伸出短短的小手指握住了男子的指尖，然后就眨巴着眼睛转头看他们。
那是和男子相似的媚眸雏形，眼睛还是清澈的琥珀色，虽然五官不甚清晰，却似乎能看见日后会长成一个怎样艳丽的女子。
而她日后确实就是这样一个艳若桃李，袖转翩然的女子。
一双桃花眸，明媚又风流。
姬泠漂浮在庭院的半空中，入了这个人的梦，没想到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幅的场景。
眼见着那个小云壹没忍住的抬起头看了看那个女婴，待得到的是一张双眼弯弯的笑颜时，又忍不住收回了目光。
唔，这是在……害羞吗？
姬泠摸了摸下巴。
而她的父亲，紫衣的男子，也发现了这一幕，却是狐狸般意味深长的眯眼笑了起来。
看见这个笑容，她愣了愣。
在姬泠懂事之后的记忆中，经常看见的就是父亲郁郁望着窗外发呆叹气的场景，何时见过他这样温柔开怀的笑过？
忍不住想要凑近去看看，而就在这时候，梦境的边缘像泛着黄色的纸页一样被燃烧着迅速飘散开，在空中化成灰烬，转眼满目火光。
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想要冲进去，却撞上了什么屏障，水纹状散开。她被阻挡在外，只能无措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一点点烧尽。
姬泠扶着那层屏障，望着里面父亲逗弄自己轻轻笑着的场景，眨了眨眼，模糊自己视线的水珠就这样掉落下来。
云壹醒了，在他的梦里的姬泠自然就被弹了出来，魂体漂浮在他的头顶。
正悠闲的躺靠着，却突然看见云壹一副心口痛捂胸发呆的场景，忍不住垂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没有反应，才想起来他现在是看不见她的，于是撇嘴悻悻的收回了手，眼神继续在房间乱飘。
这里和她的卧居比起来可以称得上是简陋了，虽然这样整个房间看起来也是利落整齐，但仔细看去不仅没有多余的饰物，也是硬卧薄被，光线昏暗，很难想象此间主人过得是怎么一种苦行僧般的生活。
姬泠在房间绕了一圈，才发现连男子基本用来梳妆的铜镜都没有，不经有些奇怪却又觉得理所应当，毕竟这个人是影卫出身，和平常男子是不一样的。
这样想着，不禁从半空中飘到了他的面前，就着他伸直的腿坐了下来，细细看着眼前这个人。
从前好像未曾仔细打量过他，只是记得他的面貌不是时下女子喜欢的那一类。
女子大多喜欢那种白皙秀气，腰身纤细，身材娇小的，或者是温润斯文，白衣如画，又或者眼媚，声媚，在床上放的开的那种。像曲翎那样，有自己独特气质，又傲又媚的……
姬泠忍不住苦笑着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嘲笑了自己几句，才回神专注的观察起了面前人的样子。
他的五官其实长得不错，但确实不是大部分女人会喜欢的类型。
眉眼浓如墨，盯得久了，就会发现眼眸深处有一丝锐利泛出。他的鼻梁笔挺而显得眼窝深邃，肌肤不同于白皙，滚着小麦般的色泽，充斥着攻击性。腰身虽然紧窄，但肩膀胸膛却练得宽大结实，有种让她错乱性别想依偎在他怀里的冲动。
唇色虽然还是有点苍白，但是丝毫不影响她想咬上去的冲动，那厚实于上唇的下唇在唇齿间啃咬一定很有……
咳，她在想什么不知不觉就……
恩？
云壹忽然匆匆忙忙的下了床跑出门外，她好奇的也跟着飘了出去，一路穿过几个地方，看见的都是白色的各种东西飘荡，府里面也是零零落落只有几个仆人在打扫，这个平常热闹的王府一下子空荡寂寥了起来，眼见着云壹拉着一个仆人在问些什么，姬泠在另一边又开始发起呆来了，就是一晃神的功夫，云壹已是不见了踪迹，只留下姬泠和那个扫地的仆人欣赏秋风扫落叶……
姬泠：“……”她茫然的飘上半空，终于发现了他的踪迹，可是能看见的就只有凌乱的马蹄印以及飞扬的一溜尘土……
谁能来告诉她一下他是怎么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骑马跑到那么远的！
不过……那个方向好像是皇陵的位置，她的尸体已经开始下葬了么？
参加自己的葬礼是不是有点奇怪？姬泠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这可是人生中难得的体验于是准备跟上去。
“阿莱，方才是云侍夫出去了么？”一个语气平淡的男声让姬泠猛然停在了半空中。
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人穿着白衣，面容素净，及腰的发挽成一个简简单单的乌黑发髻，一根木簪固定住。
他的眼狭长而冰冷，淡色的薄唇胭脂未染，面色就更苍白了。
曲翎这个人，像极了孔雀爱惜羽翼，总是爱奢华而精巧的东西，别说这样简约的木簪，就是素净一些的，也是从未有过。
姬泠疑惑的凑上前仔细看了起来。
木材只是普普通通的桃枝，雕工也称不上精致，但是几笔下来，一气呵成，一只孔雀的头倒是栩栩如生，簪身也是磨得光滑，可见是用心做的，在某个地方还小小的刻着两个字：赠卿。
桃枝定情，而且特地雕刻成簪子送出……
姬泠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个女生男相的女人，她那天最后对自己留下的那个阴冷的笑，还带着几分势在必得。
是对谁的？
他么？
“回王夫，刚刚云侍夫听说王爷下葬，便出去了。”
“是么，”听见回答，曲翎垂下眼微微勾了唇角：“他倒是痴心的一个，可惜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庭院。
而姬泠在原空复杂的纠结了一会“为什么今天是我的葬礼但是他身为王夫却没去”的这个问题之后，也跟着那个人影飘了上去，在他后面对着他的头顶发呆。
等到她突然穿过他的身体时才发现曲翎停在了原先她尸体摆放的地方，那里还留着一个专门用来烧纸钱的铜盆。
他去角落拿了一沓纸钱和一个火折子走到盆边，那个盆子的边缘全部是燃烧过的痕迹，却是已经凉透了。
人都死了，能用来拜祭的其实就是块碑牌和一叠纸钱。
可是谁又知道死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呢？
不过花开花谢，人走茶凉。
他点燃了纸钱，整个房间瞬间明亮了许多，橘黄色的暖光和着青灰色的烟霭飘散开来。
姬泠飘在铜盆上方，看着那簇火光，一点风拂过，那些燃尽了的灰烬便化成一只只飞舞的黑蝶，扇动还带着火色的磷翼，随着风飘散，直到火星消散微风尽，它们也就慢慢的落入尘埃。
他一直在烧着，她也就一直看着。
心里面的思绪纷涌而上，复杂又简单，平静又心酸。
突然听他开口叫道：“姬泠……”念完又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闭上了嘴，阖上了眼长长的一声叹：“就这样吧，是我害死了你，欠了你……”
“？”
当初是她的长兄害他家破人亡流落青楼，自己又不顾他意愿强抢他进府，许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又在之后违背了承诺，现在他有了喜欢的人，却因为他的身份不能够在一起。
姬泠不明白，为什么是他欠了她？又为什么是他害了她？难道……
再睁眼，曲翎又变成了平时那样冰冷骄傲的神情，仿佛刚刚的叹息软弱都不在，仍然慢条斯理的一张张烧完了所有的纸钱，然后看着那一盆灰烬，跪了下来认真的磕了三个头。
她看着他动作，抿了抿唇，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看懂过他，这个男人身上似乎全部都是她不明白的东西。
她只知道错了就该道歉，觉得亏欠就要补偿，觉得心动就是喜欢，觉得想要与他过一辈子就是爱。
但是她不知道有些心动不是喜欢，有些爱情也只是因为冲动。
有些人冷静到可以毫不心软的利用他人情感来达到自己所求，又有些人可以凭着一腔热血毫无保留的付出一切，甚至连结果也不敢要。
这些她生时全不懂，所以过得懵懂无忧。
而现在她隐隐看到，却为时已晚，除了看清一切，就只剩空悲惘。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前世 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