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波不逐流》金鲤

10、第 10 章

　　两人于是各自回去看书了，这段时间苏然的工作不算繁忙，她有时间看书，直到这傍晚下班，她走下公交车，脑子里还满是书里的内容，当她看到手里拎着个袋子，站在公交站牌旁冲她微笑的宋岩，禁不住有些发愣。
　　“宋岩？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啊。”宋岩笑眯眯地说，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齿。
　　“等我？”苏然看了看一旁停在路边的黑色雷克萨斯，想起那天在公交车上碰到他，就是那天让他记住了她回家是在哪一站下车。“有事为什么不去产业园，而要在这里等我？”
　　“不是公事。”宋岩把手里的袋子递到她面前，说道：“放假时在书店碰到你，还有些奇怪你怎么会在大过年的时候去买书，直到昨天你到管委会报名考试，才知道原因。回家以后，我把以前参加村官考试的资料找了出来，除了时政，其它的内容都换汤不换药，你可以作个参考。”
　　“你考过村官？”苏然来不及探究为什么他对自己的事情这样热心，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是，我做了两年村官，才调到开发区的。”
　　苏然恍然大悟，怪不得宋岩这么年轻就当了科长，原来是有村官做跳板。“我猜，你在学校里就是党员吧？”
　　“对，这你也能猜到，从哪里看出来的？”宋岩问道。
　　苏然笑了笑，没有回答。从学生党员到村官，再到现在的科长，短短几年，他的这一步步走得这么顺，背后的力量不小。
　　“这些书我收下了，谢谢你这么费心。”
　　“不用客气，留在我那里也就是一堆废纸，没什么用。对了，我当时看的重点都划出来了，你看的时候可以直接看重点。”
　　“好的。”苏然点点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看了看渐暗的天色：“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家了。”
　　“还有一件事。”宋岩未如苏然预期中的向她道别，把她叫住了：“我和罗瑶是相亲认识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苏然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听他继续说：“但是在相处了一段时间以后，我觉得跟她并不合适，她也有此意，于是我们决定做普通朋友。”
　　“男女之间分手了很难再做朋友。”这句话一说出口苏然就后悔了，听起来好像是一个女人在吃男友前任女友的醋。
　　“我和她只是约出去见了几次面，还未正式谈恋爱，所以谈不上分手。”宋岩却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继续向她解释。
　　苏然心里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异样，而更异样的是宋岩那副没有任何异样的态度。他们两个人什么时候熟悉到可以这样谈论感情经历了？这时又有一班公交车到站，一群人挤下车，有个十来岁的男孩跳下车，速度仍不减，呼的一下冲向苏然，宋岩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她，退到站台边。
　　“你家离这儿远吗？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苏然本想拒绝，车站到家不过是十来分钟的路程，并不算远，可是她看见宋岩已经走过去打开车门，等她上车，她也就不再推辞，走过去坐进了副驾驶室。
　　在苏然的指引下，车子很快就停在了她家小区门口。这是个老住宅小区，早晚都有不少退休老人在小区里散步、聊家常，左邻右舍认识的人比较多，苏然不想被别人看见，到了小区门口就下车。她前脚刚落地，后面就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来：“哟，苏然啊，下班回家啦。”
　　苏然扭头一看，正是她家楼上的王大爷，一手拎一瓶酱油，一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
　　苏然关上车门回答道：“是啊，王大爷。今天家里又做红烧肉了吧，您真有口福，王大妈做的红烧肉，啧啧，那味道真是太正了！”
　　“是啊，这不，没酱油了，老太婆支使我去买了一瓶。”王大爷说着，探身朝车里打量。车上的宋岩在他俩说话时就把车窗打开，听了他们的对话，知道这位老人只是位邻居，便欠欠身打了个招呼。
　　王大爷刚笑呵呵地“啊”了两声，苏然不待他说话，便赶紧对车里的宋岩说：“谢谢你送我回家，天色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一向机敏的宋岩这时却显得非常不善解人意，不但对苏然身后探头探脑的王大爷视而不见，还用低沉的声音温和地对她说：“以后别总对我说谢谢，咱们俩还用这么见外么？”
　　苏然听得有些愣愣的，随即懊恼地看到王大爷用一副了然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进小区。她对着宋岩轻轻一跺脚：“你这么说话要害死人的！”
　　“怎么会？”宋岩一脸无辜的表情：“我说什么不该说的了么？”
　　“你不觉得你刚才那样说很暧昧吗？王大爷肯定会误会的。”
　　“暧昧？不会啊，我和哥们儿之间都是这么说的。”宋岩一本正经地说，“哥们儿”三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显得极其不协调。
　　“可是……可是我又不是你哥们儿，你不知道这些老人家，看见了、听见了什么都会加入自己的想象，说不定会以为……”苏然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宋岩顺势截住她的话头：“会以为我们是恋人？那正合我意，等他们把声势造起来，我就可以正式登门拜访你父母了。”
　　一句简单的话让苏然听了又在心里重复了几遍，刚琢磨过味儿来，宋岩又说：“苏然，做我女朋友吧。”

　　一连几天，苏然都是边工作边看书，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
　　一天，苏然一上班，就发现宋岩给她的种子真的发芽了，看不出是什么植物，只有米粒大的两片细小的叶子。因为有了先前把绿萝浇死的教训，她不敢贸然浇水，用手摸了一下盆里的土，还是有些潮湿的感觉，便放弃了浇水的念头。
　　于是，苏然每天上班又多了件事情，就是去看看那盆小东西有没有长大些。但毕竟是冬季，那盆植物虽然发芽，长势却很慢，直到半个月后，财务部的新进人员方茹来报到上班，它们才各自长出两片拇指指甲般大小的叶子。
　　那天，苏然做完手边的工作，又看了一会儿书，便觉得眼睛有些酸胀，她放下书走到窗边向远处眺望，外面的天空由于雾霾已看不见蓝天白云，连地面上的一切：建筑、道路、树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失去了原本鲜亮的色彩。她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办公桌上的那盆植物，虽然还小，但颜色碧绿碧绿的，在这一片灰色的冬季让人眼前一亮。她凑近了仔细看：小小的叶子已经初见形状，毛茸茸，皱巴巴，很是可爱。
　　“这到底是什么呢？”苏然喃喃自语。
　　罗瑶拎着一个鲜艳夺目的玫瑰红色的皮包从外面走了进来，尖头缀毛的小皮靴踩得“噔噔”响，她径直走到座位上，说了句：“我们的新同事来了。”眼睛却没看苏然一眼。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说话的声音，紧接着赵沐芳领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门口，那女人身材微胖，一头过肩的卷发一看就知道是由发型师打理过的，饱满蓬松，很衬她那张丰满圆润的脸。她身穿一件深灰色大衣，款式经典低调，手中一个浅棕色的皮包也是中规中矩的。此时，她跟在赵沐芳身后，脸带微笑，打量着这个办公室。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财务部的新同事，方茹。这是罗瑶，那是苏然，她也是去年刚来的。”赵沐芳一一给她介绍，她脸上愈发露出谦和的笑容，向她们两个问好。这笑容极具亲和力，罗瑶一改对待苏然刚来时的不冷不热，而是拿出一副标准的老员工迎接新同事的态度，微笑，点头，致意。
　　方茹的办公桌早两天就搬进来了，因拆迁工作还没开始，本该暂时在拆迁办公室进行拆迁款兑付工作的她这两天都还在财务部，虽然没安排具体的工作，但她也没闲着，看见赵沐芳能帮的就过去帮忙，不能帮的就在边上看着，连苏然和罗瑶有什么事，她都能搭上把手帮个忙。旁人碰到一些麻烦的事，她也能出个主意，说话做事无不显出她心思玲珑，处事老练。
　　碰到韩菲菲，苏然忍不住对她说：“你说的真不错，方茹果然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一点架子没有，还挺热心的。连罗瑶对她都挺客气。我觉得我性格也不差呀，办事也挺勤快，为什么罗瑶会对我那样？”
　　“我的情报还能不准吗？告诉你，她老公刘元康能爬得这么快，她的功劳可不小，‘夫人外交’懂吗？她在领导夫人的圈子里人缘很好，帮刘元康搭建了好些人脉呢。”为了炫耀自己搜集情报的能力，韩菲菲又开始爆料。
　　“菲菲，你这么了解官场，消息那么多，你家刘浩不当官可惜了，赶紧去报考公务员，现在还来得及。”苏然摇头叹息，韩菲菲跳起来，作势去掐她，她一边躲一边笑着说：“好了好了，还有个人不知道你清楚么？”
　　韩菲菲停下来问她：“你说的是那个叫孟雨溪的吧？”
　　“对呀，她的录用手续比方茹还早办几天，如今方茹都已经来报到了，怎么她还人影也不见？”
　　“我只知道她是孟市长的亲侄女，其余的就不清楚了。也许人家是市长的亲戚，谱摆得大一点，要晚来些天吧。”
　　果然和孟市长有关，之前因那个“孟”字，苏然就这么猜过，没想到是真的。孟市长兼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往下属单位塞个人是很方便的事。
　　不出几天的功夫，产业园的人都知道财务部的新进员工方茹待人和气、工作勤恳又会做人，大家都喜欢同她结交，年纪小的看见她就亲亲热热地喊“方姐”，年纪大的称一声“方会计”。赵沐芳为人严谨，言辞不多，给人有距离感；罗瑶性子偏冷，说话常带酸，她的工作又经常要往外跑；苏然虽然性格也不错，但因她年轻率真，喜欢和志趣相投的同龄人结交，平时也就和韩菲菲、许静好交往得多，而且她平时工作量比较多，找她们两个基本上都是在中午休息或下班时间，所以先前财务部只有她们三个人的时候是比较冷清的，除了工作原因没什么人来。但方茹来了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她老公刘元康是开发区党群办公室主任，开发区所有下属单位，包括产业园的组织人事都归他管，是个讨喜的职位，大家本就乐于结交；又见方茹并不端架子，待人客气，说话进退有度，很有大家风范，于是谁碰见她都愿意和她聊几句，更有一些工作本就清闲的人，有事没事就上她那儿说会儿话。
　　一时间，原本门可罗雀的财务部来来往往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就连赵沐芳在工作之余也常和方茹聊天，碰上工作上、生活上有些不顺心的，也与她说，让她帮着出主意。
　　苏然要准备考试，本来得空可以看看书，这下子办公室热闹起来，让她静不下心，于是跟方茹说了一下，请他们说话轻点声。方茹欣然应允，但苏然很快就发现，虽然放低了声音，但那种像老鼠啃噬的低语同样让人集中不了精神，而且他们在低声说话时，说到兴起会突然放声大笑或猛蹦出两句话，让她常常回过神来后找不着刚才看到哪儿了。然而她又不能再说什么，为此很是苦恼。
　　罗瑶也和她一样苦恼，虽然她从未对此开口说过什么，但苏然在恼人的声音中抬起头来，时常会看见罗瑶同样无奈的眼神。不经意间，原本疏淡的两个人，竟然由于方茹的存在，意外地产生了些默契。
　　好在这阵热闹并没持续很久，因为不久拆迁工作正式启动，方茹于是每天去搬迁办报到，连吃饭也看不见她。偶尔回到办公室，虽不明说，言语中却无不抱怨拆迁工作如何辛苦，那些生怕吃亏忿忿不平的被拆居民又如何闹腾。说得赵沐芳很感念她工作的不易，连连安慰她说拆迁工作也就这么一遭，全是为了产业园新大楼的建成。苏然和罗瑶反而清静了。
　　不知不觉，苏然桌上的那盆草渐渐长大，仍像普通杂草一般，看不出端倪。苏然看到它，就想起宋岩。
　　那天他突然对她说了一句“做我女朋友吧”，让她猝不及防，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呆立在那。宋岩丢出如同炸弹般的那句话后，自己倒是气定神闲，只是悠悠地看着苏然，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等她点头答应了。
　　这反而激起了苏然的自尊，抛下一句：“我对你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况且现在我要应付考试，没时间考虑这些。”说罢，不再管他，扭头走了。一晃这么几天过去，也不知是被那句“没感觉”伤了心，还是不愿意耽误苏然宝贵的学习时间，宋岩真的没再出现。
　　苏然用手碰了碰那盆不知名的草，感觉它长得很壮，枝叶在她手指的触碰下很有弹性。办公室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阵说话声，里面夹着的一个声音一下子触动了苏然敏感的神经。几个人影从门口经过，其中一个人身材匀称修长，显得特别扎眼，虽然一闪而过，但苏然却看得格外清楚。她一手翻开书，一手拿着手机无意识地转动着，耳朵却竖起来不放过门外的一丝动静。但那阵噪杂声越来越小，最终安静下来。她本该舒口气，但心底却怅然若失，下意识地按亮了手机，屏幕上的金秀贤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嘲弄她自相矛盾的心境。
　　“看累了就休息一会儿。”苏然吓了一跳，说话的正是让她如此纠结的那个人。
　　“我……在心里默记呢。”苏然有一种上课做小动作被老师抓了个现行的感觉，死鸭子嘴硬，不愿意承认。
　　“哦？”宋岩拿过她的手机看了看：“这个人看着有点面熟。”
　　苏然一阵心虚，一把抢过手机，嚷嚷着：“当然了，他是现在最红的韩国明星，网上全是他的照片，你居然不认识？”
　　宋岩显然不是热衷于看韩剧的人，从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对金秀贤一无所知。
　　“宋岩，你来啦！”刚刚去洗手间的罗瑶回到办公室，看见宋岩，眼睛一亮。
　　“你说有东西要我转交，所以特地过来拿。”苏然看着宋岩走向罗瑶，两个人热络地攀谈起来，她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啃书，但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却不住地钻进她的耳朵。
　　罗瑶拿出一个大文件袋：“就是这个了，帮我带给小陆，不过要等一下，还有些东西没准备好。”这时赵沐芳正巧也进来，看见了他，免不了又一起寒暄几句。
　　苏然面前的书平整的摆着，书页却迟迟翻不过去，她眼睛对着书，眼里却茫茫然，只是支着耳朵在听，又不知听了些什么，心绪一阵繁乱。
　　“长势还不错。”宋岩的声音突然响起，她胸口怦怦一阵快跳，抬头看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她的桌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那盆不知名的小草。她沉吟了一下，终于开口问道：“这个，到底是什么？看上去挺普通的，在这大冷天竟然也能发芽。”
　　宋岩的目光移到苏然的脸上，眼里有一丝笑意：“你现在还不知道么？”不待苏然回答，他随手从那盆小草上摘下一片嫩嫩的叶子，见苏然吸了一口气，一副护犊子的神情，他忙说：“别急，它们长势会越来越好，到时候你掐都来不及。”说着，把那片叶子递到苏然的鼻尖前，用眼神示意了她一下。她不明所以，凑上去轻轻嗅了一下，一丝清新爽冽的柠檬气味，带着些许清凉，钻入她的鼻子。
　　“柠檬？”苏然迟疑地吐出两个字。
　　“柠檬薄荷。”宋岩补充道。
　　苏然恍然大悟，接过叶子，又皱着鼻子使劲儿嗅了两下。
　　“洗洗干净可以直接吃，不过闻着清香，吃在嘴里却不太好咽。现在还小，等气温回暖它就会疯长，到了夏天满满一大盆，每次采几片叶子泡茶喝，清凉消暑。”
　　苏然晶莹细润的手指肚轻轻地摩挲着薄荷叶，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没有得到回应，她抬头看宋岩，正对上他一双漆黑温润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她的目光仿佛被拽牢了，和他的纠缠在一起，不觉竟痴了。
　　良久，宋岩喉结微动，打破了寂静：“我现在说咱们俩不用见外，不知道你是不是还会觉得不合时宜？”
　　苏然脸上有些发热，突然意识到他们两个现在身处何地，眼睛慌忙往四周扫了一眼，赵沐芳和罗瑶不知去哪儿了，早已不在办公室，她镇定下来，心底那些模糊不明的心绪豁然开朗，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但却羞于明说，只是低头不语。
　　宋岩顺手拉过一张椅子，大大方方地坐到苏然身旁：“那你说，我们找个什么地方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