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转缘》高辛沐霖

11、百转缘（十一）

　　他们俩在羊房夹道呆了一整个下午，转眼晚上到了，他们必须回去用晚膳，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端宁一边走一边傻笑，两只手掌挤着脸，嘴嘟起来，原本大大的眼睛都笑弯了。她的眼睛盯着地上，脚步轻快，该直走的地方直走，该转弯的地方转弯。五年了，这条路她走了无数次，一切早就成了习惯，即使天再黑，她也不需要去思考。很快她就走进了德妃寝宫的庭院，可是仍旧不看路，乐呵呵地低着头往前走。
　　“咻！”端宁感到眼前的空气被划开，一股强大的气流冲了过来……端宁抬起头一看，枪头正好指着她的鼻子……
　　“十四！”端宁瞪着眼睛，气急败坏。
　　“呆呆的，想什么呢都不看路的，刚刚我要是收不住手啊……”十四收起了枪，嘿嘿一笑。
　　“不去吃饭，黑不溜秋的你拿着你的破枪瞎晃什么呢……”端宁要走。
　　“喂，你自己回来晚了还怪我……我饿死了，虽然额娘要我等你可要不是我不想等……”
　　端宁的手帕贴在了他的脸上……她拿着手帕，轻轻地给他擦着脸上出的汗。屋里的灯光从门里射出来，照在了端宁的脸上，她微微笑着，恬静而美好。十四望着端宁的头发发呆……
　　“喏，好啦！”端宁看着十四那被她擦干净的脸，满意地笑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们去吃饭吧，今天额娘亲自下厨哦，做的都是我们爱吃的菜！不过皇阿玛召见她，走得急还没来得及吃饭呢，吩咐了让我们先吃。”
　　“这样啊……桂花干贝？”端宁歪着头。
　　“冰花雪莲。”十四得意地接下去。
　　“炒榛子酱。”
　　“红烧鹿筋。”
　　“翡翠鱼丁。”
　　“桂花鱼条。”
　　“哇！都是我喜欢吃的耶！好饿哦！”
　　“也是我喜欢吃的！”十四扬起脑袋，“快进去吧！”说着很自然地拉起了端宁的手。
　　饭桌上，端宁不见阿穆奇，于是转过头，对着十四说：“十四，我哥呢？还在屋里吗？我去叫他出来吃饭，这么多好吃的！”
　　“你坐下啦。”十四拉了一下端宁的手，“今天的课结束之后，皇阿玛召见了他。”
　　“啊？皇伯伯？皇伯伯怎么会突然召见哥哥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呀？”端宁一脸紧张。
　　“你别紧张呀……皇阿玛很喜欢阿穆奇的——有的时候我觉得他对阿穆奇比对我们还好……”十四一边往嘴里扒拉菜，一边嗷嗷地说。
　　端宁还是紧皱着眉头……
　　“我记得这个翡翠鱼丁你最喜欢吃了，来，给你，再给你，都给你。”十四不停地把菜从盘子里往端宁的碗里面运。
　　“谢谢。”端宁夹了一个放进嘴里，又夹起一个，转过头来对着十四：“张嘴。”
　　“啊——”十四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嘴张得老大，端宁把夹着菜的筷子放进去。十四把嘴重重地合上：“啊！”
　　丫鬟赶紧过来：“十四阿哥，怎么了？没事吧？”
　　十四一直瞪着端宁，嘴里却说：“没事，你们下去吧。”
　　端宁缩回筷子，边自顾自地吃她的饭，边笑嘻嘻地说：“就知道你会这样，就不把筷子伸出来，哈哈哈咬到了吧，哈哈哈哈哈……”
　　“哼！看我不把你喜欢的红烧鹿筋全部吃光光！”十四咬牙切齿，推开饭碗，把整盘红烧鹿筋移到自己身边来，一块接一块地往嘴里送，还故意嚼得很大声。
　　“没见过你这样的，你给我留点儿！留点儿！”端宁举起筷子去抢。
　　“就不给就不给……”十四拿背对着她，自顾自地在那边吃。
　　“拿来！”端宁的“来”字刚出口，嘴正张着，十四忽然转过身来，夹着一块红烧鹿筋迅速放进了端宁的嘴里，然后迅速地又转回去吃他的。
　　端宁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嚼了起来。十四也“咯咯”地笑着转过身来。
　　“给你。”“这个给你。”屋里充满着欢乐的叽叽喳喳……
　　乾清宫。
　　“阿穆奇参见皇上。”
　　“起来吧。”
　　阿穆奇抬起头，看见德妃也在。心里正想着是什么事，只是不敢问。
　　“阿穆奇，今天，朕让你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见阿穆奇一脸迷惑，皇帝也不绕圈子了：“让阿克敦进来吧。”
　　“传阿克敦——”太监传唤着。
　　阿克敦进来了，拍袖下跪：“微臣阿克敦，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德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世子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喀吧。”皇帝的目光转向阿穆奇：“这是阿克敦，是你父亲生前最得力的部下。你父亲战死后，是他一路护送你父亲的遗体回京的。当年平藩，他随你父亲立下汗马功劳。之后，朕派他带领兵马长年驻扎在云贵一带，此番他回京述职，朕就安排你们见见面。”
　　皇帝的语气很平淡，好像这么做是很自然、没有经过任何考虑的。可是阿穆奇知道，皇上安排的见面，绝不只是单纯的“见面”那么简单……
　　皇帝的话语刚落，阿克敦转身面向阿穆奇，深深地作了一个揖：“世子爷……”
　　阿穆奇赶忙回礼：“叔叔请起。您既是先父的得力大将，便万无需向阿穆奇行如此大礼呀！”
　　“好了，你们就别再客套了。阿穆奇，”皇帝看着他，“此番，朕安排你们见面，是有两件事想跟你说。”皇帝顿了一顿，说：“你长大了，朕想让你沿袭你父亲的爵位。亲王的袭爵本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朕希望，不管是从精神还是从才干来看，你都能真正对得起“裕亲王”这三个字。所以，朕打算，让你跟着阿克敦到云南去。他经验丰富，让他带着你到军营里去实地看看，历练历练。你觉得呢？”
　　在宫里呆了这么些年，阿穆奇早就明白，不管皇上看上去有多亲切、有多像是在用商量的口吻说着一件事，他既然说出口，除非确实有足够充足的理由，否则，他不会容许被拒绝的——有的时候并不一定是因为这件事非这么做不可，而是因为——他很难容忍别人，触犯他的威严。
　　阿穆奇的脑海里突然涌现出端宁天真的笑脸，他心里一紧，赶忙说：“皇上考虑周全，阿穆奇受宠若惊。只是，端宁……她还小……”
　　“这件事，朕早就为你考虑好了，你放心吧，朕和德妃会好好照顾她的。更何况，朕听说，她和十四阿哥关系很好，也不会缺玩伴的。”皇上一脸轻松。
　　其实阿穆奇心里很难过——自从失去了阿玛额娘之后，端宁成了他唯一的家人。他何尝不知道，凭着他阿玛的功绩，端宁可以在宫中得到很好的照顾。可是，皇宫的水很深，端宁又少不更事，他总觉得，有他亲自守着，才会放心……可事到如今，又怎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呢……
　　见阿穆奇不说话，皇上关切地又问了一声：“怎么了，你不愿意？”
　　阿穆奇犹豫了一下，抬起头，跪下：“谢主隆恩。”
　　皇帝微微一笑，继续说：“还有一件事。你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是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皇帝又顿了一顿，“阿克敦的大闺女跟你年纪相仿，朕觉得，是天作之合，你觉得呢？”
　　阿穆奇根本没想过要这么快娶妻，顿时语塞。阿克敦倒是笑容满面：“小女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可以得到皇上的赐婚。”
　　阿穆奇还是不说话……
　　皇帝看了看阿穆奇：“朕是答应了，可是还得准新郎官点头啊，呵呵。”
　　阿穆奇还是不说话……
　　乾清宫的空气好像凝固了……
　　“阿穆奇，谢皇上赐婚……”阿穆奇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好，哈哈哈！”乾清宫里一片欢声笑语。
　　“好！事情就这么定了！择定吉日，阿穆奇先在京城完婚。德妃，阿穆奇自从进宫以来，一直是你带大的，他的婚礼，就交给你来操办吧，婚礼的排场比照皇子来，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皇帝满面笑意。
　　“是，臣妾明白。”德妃也是笑语盈盈。
　　“好了，你跟阿克敦都先下去吧，阿穆奇留下。”
　　德妃和阿克敦跪安。
　　“你们也都下去吧。”皇帝屏退了所有的侍从，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阿穆奇。
　　“阿穆奇，你跟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