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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第十回 ...

  •   十 [寻真望情错识爱伤人害命非慈悲]

      请孙逸到县衙门说明香中毒性之后,张知县当即就下了命令。以昨日秦捕头和几位差人在搜查完何家之后,今日起来出现中毒症状为由,立刻调查何家佛堂内可有毒物。
      这一次带着人去的不是捕头,而是师爷王询。而现在这种需要人给出实证的情况,孙老爷子即便是再不乐意参合这些事,也已经逃脱不开了。
      开棺的事情不能一言定论。无论如何,都得先调查清楚何家是否有人知道毒香。若是有人知道,自然顺理成章。若是人人否认,那就只好用王师爷和孙逸之前看过诊过的细节,来强行验证。死因如何,现在已有九成定论,所以这一次知县张凌没了头一天的犹豫。
      不提师爷王询带着孙逸和几个捕快去何家办案。单说白展二人和秦敬三人告辞了张知县,先去墨纱坊查一查白五爷昨夜探回来的种种线索。
      “秦捕头,你知道墨纱坊是何时开张的吗?”三人便装慢行,没有骑马,也没有带其他差人随行。该在例行公事时查的东西已经入册归档,现在他们要去找的,是两个让他们疑惑不解的人。
      身旁的捕头突然停住脚步,秦敬的反应让白玉堂略微有些意外:“干吗?”
      “时毕不是说要等案子了结之后,才再开门的吗?展大人这么说,意思是墨纱坊已经在做生意了?”秦敬知道展昭话中的意思代表什么。这两位上差对自己的不信任是必然的,而自己对时毕的信任,现在看来却不应该再继续自然下去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墨纱坊报案,那时毕就不该出尔反尔。
      看得出来,秦敬对墨纱坊的事并不知情。然五爷仍旧没有就此作罢:“这几天你没派人在墨纱坊看着吧?否则怎么会一无所知?再说了,你和时毕不是好朋友吗?这件事说公说私,他都没理由不言语吧?”
      偷偷拽了一下玉堂的袖子,展昭接过话茬:“这件事看似不影响案情,实则却可大可小。墨纱坊里的人外出是一回事,外面的人进去再离开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阮乐是死于非命,若是现场被破坏,那时毕有罪,秦捕头你也不好摘除干系。”
      秦敬暗自咬牙,将拳头攥得极紧。“时毕这小子实在是……”顿了一下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儿,最终他将袖子一甩:“二位大人放心,若是这件事真和时毕有关,我秦敬绝对不会因私废公!就算与他没有关系,这等破坏查办的行径,也不能轻饶!”
      展昭轻笑,摇了摇头:“秦捕头不必如此义愤。既然这件事你一字不知,那时毕就必然另存了他念。一会儿咱们前去,问出实情才是真的,气大语粗,并非沟通之道。况且你们多年交情,有话好说也能更为妥当。”
      秦敬点头苦笑:“秦某明白。关于这件事,我一定要让时毕给出个交代!”

      迈步走进墨纱坊,一没有丝竹音韵,二不见客座留人。只是大门并未关闭,倒也看不出是已经重新开张了的样子。
      秦敬的心绪此刻平缓了不少。所以在见到时毕之时,没有表现出烦躁的情绪。倒是从后院儿迎出来的人露着笑脸,冲着三人拱手施礼:“我昨儿晚上还想呢,今天过去衙门问问案子如何了。没想到三位一早就来了。快里面请。”
      展昭同样一抱拳,而后跟着时毕往后院儿走。身旁的白玉堂没有出声,秦敬也难得没有言语。不过五爷心里边有数,一会儿准有热闹看。
      来到二层西院的厅房,时毕亲自为三人倒上茶后,扭脸问秦敬:“我说大捕头,案子有着落没有?这都已经好几天了,再这么下去,我们东家就得给我好看的了。”
      秦敬看着时毕自然的的表情和语气,心里边很不痛快。“你不是都开张了吗?还怕什么东家给你好看?”
      时毕显然被秦敬口中的真相弄得一愣,但转瞬就恢复了常态。“果然还是开封府的两位上差了得!要是你自己,怕是不等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不知道。”说完这个,他伸手拍了拍怒瞪自己的秦敬,而后转身朝白展二人一笑:“做我们这行的,往门口送钱的主儿哪一个都得罪不得。就更别说是我们东家的贵客了。不瞒三位,昨夜墨纱坊的确接待了四位客人。就因为其中一位之前跟婉思好过一晚,所以他想在临离开木皖之前再温存一宿。你们想想,东家说让我好好款待他们,我一个管事怎么能拒之门外?不过事情的轻重我还知道,除了打发几个姑娘到前楼客房接客之外,后院儿我没让任何人踏足。”
      白玉堂一直盯着时毕的一举一动,对于这个功夫不错又曾经在绿林闯荡过的时管事,他一直都是不信任的。但这一次他却能感觉到,这家伙并没有撒谎。否则他不会在明明诧异的情况下还轻易说出实情。而且五爷也一直觉得这三条人命与他无关,对此人的防备之心,不过是出于身份和背景的特殊而已。
      展昭当然也没有另做他想,如果时毕是跟案子有关,玉堂昨夜根本不可能发现那些线索。所以这一次的“秘密开张”,无疑也是帮了他们一个忙。“时管事,不知那几位客人现在何处?”
      时毕一笑:“那些好喜声色的生意人自然没法跟三位比。这会儿还在前楼,估计还没睁眼。展大人,您是想找那几位爷问话?他们都是西边来的客商,绝对没有可疑之处。”
      展昭点头:“展某正有此意。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其中的一位必然是阮乐被杀当晚来点过婉思的那位客人吧?”
      “展大人说得没错,不过这是怎么猜出来的?”看着面前这位展南侠,时毕有些好奇。自己方才没露只字,他是怎么猜到的?
      这个答案,展昭毫不吝啬:“就算没有任何证据,婉思姑娘依然有杀死阮乐的最大嫌疑。所以若非是能保证婉思姑娘并非凶手的客人,恐怕在墨纱坊惯令停业的情况下,不会为了寻欢作乐就来沾染是非。所以既然是为婉思姑娘而来,自然就是那位能为她作证的客人了。”
      时毕点头微笑:“展大人果然心思缜密。时某佩服!既然已经猜到了是谁,我想就不用再第二次查问了吧?”
      展昭点头:“的确。上一次的笔录我看过了。的确没什么可以再问的。至少现在我相信在阮乐死的当晚,婉思姑娘的确不可能杀人。只不过……”
      听到“只不过”这三个字,时毕眉梢一挑:“展大人有话直说。”
      没有直接开口,而是扭头看了一眼玉堂。五爷会意,撇嘴冷笑:“我们来问,当然没必要拐弯抹角。虽然这几天衙门都有派人看着,但你能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没有离开过墨纱坊?”
      时毕不是秦敬那般的直性子,白玉堂对自己的态度他是一清二楚。而且今日这三个人来是存心要盘查自己,他当然也不可能心情太好。所以五爷话一问完,他便笑道:“白大人这话问得奇怪,既然有衙门的人派人看着,有没有人离开,自然是要问衙门的人了。”
      秦敬的心里头窝了一股火,白玉堂和展昭接受时毕的解释是一回事,他自己心里边不顺当就是另一回事了。而且几日的相处,他多少也了解了白五爷的性子,现下里他实在是不想看到这位白大人翻脸。“时毕!你不要扯那些没用的!你到底知不知道最近都有谁离开过墨纱坊?”
      皱着眉看了一眼秦敬,时毕耸肩:“不知道。不过你们可以问问在前堂和后院儿守门的下人。我是个管事不假,可墨纱坊不是监牢。我叮嘱他们不许外出,但也不能把每一个人都看住不是?而且墨纱坊几十口子要吃喝拉撒,怎么可能没有人进出。”
      展昭给秦敬使了个眼色,而后晃了下头,扭脸对时毕道:“既然时管事不知道,那我们就自己去问守门人好了。不过我们今天过来,不是为了问墨纱坊为何会提前开张。而是想来重新搜寻线索。还有,希望时管事能将客单取出让我等再翻看一次。另外如果方便,我们也想看看墨纱坊所有人的家乡姓名的记录。”
      时毕皱了下眉,但并没有出言反驳,自然,他清楚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这些都不是问题。不然三位是跟我去一趟书房,还是在此地等候?”
      展昭起身:“展某一个人跟去便可。”言罢扭头看向白玉堂,“未免耽搁时间,玉堂,你和秦捕头不妨现在就去后院儿再查看一次。”

      且不说展昭奔了书房去看那两份记录。单说五爷和秦敬一同奔了后面歌姬们居住的跨院儿。
      这地方两个人都不是头一次到,可是这一回,彼此二人的心情都大有不同。
      五爷明白猫儿要分开行事,一是想拖住时毕,以防这个来路不明动机不明的人万一有什么行动。二也是真的有事要对照那些记录确认。加上昨夜已经来过一趟,最重要的线索及证据已经到手,所以心里边有底。
      而秦敬则不然,一是因为猛地听到时毕没有言语一声墨纱坊就私下接客。二也是受了白玉堂的影响,开始觉得自己这个多年的朋友是不是真的跟自己藏了什么弯弯绕。几下加在一处,白展二人早上说给自己听的种种线索,就都成了他心里的不安。他从心往外不相信时毕会做这么没意义的事儿,但案子一天不清,谁都不能逃脱被怀疑的可能。窝火是必然的。
      让守在门口的差人打开阮乐的房间,五爷没说二话,直接将秦敬拉倒了衣柜旁边。“事儿我也跟你说清楚了,我想今儿这证据是取走不可了。”说完拉开柜门,直接将那件染了污渍的衣服拿出来转递到秦敬手上。
      找到五爷所说的脏处,秦敬闻了一下。“果然是污沟的泥味儿。不过您是怎么想到去那地方翻东西的?”说完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白玉堂,与其说是对这位爷查案时不计较的态度赞赏,不如说是佩服。挖那些抽泥沟的活计,就是那些差人没有人催着逼着都懒得下手。
      五爷一撇嘴:“抓差办案哪儿能算计那么多。把证据拿到是真的。不过也搭着五爷运气好,那凶手倒霉。刚用树枝挑了几下,就看到有几块石头反光。你看这衣服上只沾的不点儿污泥,想来凶手砸完之后就是随手往污沟里一抛没有过于靠近。而且那玉雕的质地坚硬,也没能被完全砸烂,所以找到大块的还不至于太难。”
      话虽这么说,秦敬却依然佩服:“那也是五爷心细秦某敬佩。”
      “啥佩不佩的,说那些都没用。昨晚我和猫儿思量过了,这个玉雕应该只是杀死一个人的凶器。而且从连带的证据上来看,应该是那赖头和尚的死因。至于阮乐是谁所杀,是被什么凶器所伤,还没有谱。”昨晚虽然来过一次,也查到了线索,但夜晚间又不可燃亮,自然没有现在这大清白日看得清楚。所以五爷一边说,一边继续翻找阮乐的房间。
      秦敬将衣服交给门外的差人,让人看好,然后也跟着翻找了起来。“既然三条人命都有联系,那只要找到一个人的死因和凶手,另外的也就不至于没有头绪了。”
      “说到这个……秦捕头,你觉得时毕这个人如何?”随手关上首饰盒,五爷瞄了一眼在床里翻来找去的秦敬。
      秦敬略微皱了下眉:“要让我说实话,这么多年的交情,我相信这个人的本性不坏。就是有生意人的乖滑世故,有时候对待墨纱坊里的人过于苛厉。不过在他手下,还从来没有一个歌姬或乐师出过大事。阮乐这还是头一遭。”
      “那也就是说,自打时毕接管墨纱坊之后,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失踪或是病故了?”烟花之地最常见的就是“病死、无踪”,若是真的一宗都没有发生过,时毕的治店待人之道倒是有些让五爷惊讶了。
      “是啊。虽然每次都坐不长,但我也算常来。墨纱坊里的人说不上各个都熟悉,可也都混个脸熟。哪怕是无意中听音儿我也没听到过这种事。而且阮乐死后时毕之所以报案,就是因为他在墨纱坊这么多年,还没有出过这种横事。不瞒您说,当天您和展大人离开墨纱坊之后,他跟我唠叨了老半天。说是凭自己的伸手武功,竟然拿连手下的歌姬都护不了,偏偏还是一个现在最能赚钱的台柱子。要是不把这个杀人的凶手抓到,他得在心里膈应一辈子。”秦敬知道白玉堂和展昭对时毕心存怀疑。之前是没得时间,自己也没有资格去替谁辩驳。而且清者自清,他既然相信时毕,就不会多说废话引人猜想。今天若不是白玉堂把话问到这里,加上自己也因为时毕的举动有些窝火,这些话他也是不想说的。
      其实五爷也并非是怀疑这三条人命跟时毕有关,只是第一眼的印象就不怎么好,又搭着之前案子全无头绪,自然不可能对墨纱坊相关的任何人不假深思。现在得到秦敬的答复,对于时毕为何会报案的疑惑也就随之解开。
      并不像自己和猫儿琢磨的那么复杂,只是有些单纯得好笑。“他不是觉得自己功夫不错嘛?怎么不自己去查?那不是更痛快?”从打开胭脂盒再一次闻了闻里面的味道,确定无误之后,五爷调侃道。
      没有在床铺里发现什么新线索,秦敬直起身子:“您还别说,我也这么跟他说过。他当时就说人命案子不找官府,就是自己破了也是给东家惹祸。而且放着我这个当捕快的哥们儿不用,不就成了藐视衙门了么。”说着苦笑着晃了下头。
      五爷这一次是真的笑了。若是一切都没有隐情,时毕这个人的个性倒还算是直率有趣。这个话题就此搁置,五爷将胭脂盒递到秦敬面前:“闻闻这个。”
      提鼻子嗅了两下,秦敬一皱眉。“味儿还真跟那件衣服上的不一样。”结果胭脂在手里掂量了两下,而后道:“白大人是怀疑婉思?”
      五爷耸肩:“不然你觉得呢?”
      秦敬苦笑:“没证据之前一切都不好说。关键是咱们谁也没有证据说她在和尚死的时候离开了墨纱坊。而且仵作验看后,二位发现赖头和尚的地方就是行凶现场。那这么老远的路程,以婉思一个女人来说,恐怕不能像咱们这样来去自如吧?”
      五爷点头:“这一点自然了。所以关于婉思究竟出没出墨纱坊,有没有足够时间去杀人……这些事就得靠秦捕头你来查明了。我和猫儿再上山一趟。”
      正待五爷准备离开阮乐的房间,展昭就迈步走了进来。
      没有看到时毕,秦敬有些意外:“展大人,时毕呢?”
      展昭回道:“前面的客人过会儿离店,时管事现在人在前楼。”说话之时,扭头看了一眼玉堂,而后轻轻地点了下头。
      心中了然,五爷伸手拍上秦敬的肩膀:“秦捕头,这儿可就交给你了。不过方才你的火气不小,哥们儿弟兄之间有啥误会还是解开来最好。你不妨傍晚之时带坛子好酒来墨纱坊找时管事畅饮一番,也免得心里边别扭。”
      白玉堂的脾气秉性秦敬虽然不尽了解,但秦敬可不认为这位锦毛鼠是个会考虑到自己同时毕交情的人。所以这番话必定是意有所指才对。“白大人的意思是?”
      五爷咧嘴一笑,而后招了下手,待秦敬凑过来之后再其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而后直起身子,伸手拽过展昭的胳膊。“猫儿,咱们这就回贵来居。走!”

      之所以打算住到永康堂,除了当时还不知道身上毒症的来因,也是因为二人察觉到孙老先生的医术不俗。那么既然发现有人用毒,就自然是要靠近医馆更为方便。对查案有所帮助不说,也的确可以隐蔽彼此的行踪。自然了,这层考虑在现在来说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牵出坐骑翻身上马。街道上行人不少,所以只能暂且缓着一些。“猫儿,你说这主意能有几分胜算?”
      展昭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拍抚着马儿的脖子,脸上的笑容平淡而透着一股子自信。“至少有八成吧。”话到这里,他略微皱了下眉头:“不过一会儿咱们若是没什么发现……”
      想到晚上的戏码,五爷接着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无论如何,只要秦敬能依计行事,这事儿就已经成了□□。所以也甭担那个心,对付啥样的人咱就用啥样的招儿。好说好话不行,就来硬的呗。”
      见玉堂脸上泛出那么一丝得意和一副明显打算看“热闹”的表情,展昭无奈地轻叹一笑:“一切且看今晚吧。咱们也得快着一些。若是今日能开棺验尸,那是最好不过。”
      五爷点头:“凭咱俩这两匹宝马,来回都用不了半个时辰。这次又不是上一回不知道路。不过倒真得快去快回。我可不乐意再饿到爷的猫儿。”话到最后眉梢也略微一挑。本就没有半分忧虑的脸上此时除了轻松之外,还有隐藏不住的嬉笑之意。
      尽管一切都还是在猜测当中没有定案。可展昭相信自己同玉堂的猜测不会同结果有太多出入。此时此刻本来就是可以放松精神的,怎奈在尘埃落定之前,他都没办法让自己松懈。毕竟死了三条人命,毕竟定案之后杀人者难逃断头之刑。一旦思及这些,即便没有心生同情,也不可能乐呵的起来。
      怎奈有白玉堂这般的人在一旁,展昭便是再重的心事,再多的思结也能被轻易化解。轻笑着晃了下头,抬头看了一眼天,叹了口气:“玉堂,你说天下能否会有再无冤案的时候?”
      平淡地口气,无波地询问。五爷知道,这些话中除了憧憬和希望之外,还有道不尽的疲乏。同样经历着官场沉浮,一同走过生死荣辱。没有人比自己更知道猫儿应该有多累,更不可能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展昭的坚强。除了在自己面前,这傻猫从不言苦累,从不道心酸。可是人……怎么可能生得钢筋铁骨,又如何能有一副不知累与伤的顽石心肠。
      伸胳膊将右手搭在展昭的肩头,轻轻低揉了两下,五爷才笑道:“竟想傻事儿。将来有没有五爷可不敢说,但若是没有爷家猫儿这般的人物在,那样的时候是断不可能出现的。反正不管是有是无,五爷都在你身边一同走一同看便是了。”
      半带着调侃的话,却说出了暖人心肺的词句。展昭向来知道白玉堂的嘴皮子厉害,尤其是对自己说那些明明可气却又让自己窝心的“调侃”。所以扭头看向玉堂微微一笑,心情也跟着舒坦了不少。
      虽然这次偶遇的并非什么江湖仇杀、巨匪大盗那些会祸及一方的案子,可三条人命也绝对不是小事。从一开始全无头绪,到所有人都似有嫌疑,再到一点点摸到线索,后到心中已有九分定论。若说心绪发焦,展昭绝不否认,毕竟人命关天。加上假期已过,虽然已经发书信讲明会晚归的原因,却还是难免担心开封府的情形。毕竟还有一个最奸狡的对手,最大的麻烦没有解决。看来玉堂有句话说得没错。自己……真的是有那改不了的操心病。恐怕这也是自己一直觉得无法彻底放松的原因吧。

      夜入三更,看不出天上有云,却不见明月当空,只有零散的几颗星在忽明忽暗。
      微风刮过,和着午夜最后一抹春寒吹进人的衣领袖口,不觉从从里往外地冷了起来。更不用说鼻息间清晰可闻的焚纸味儿,尤其透着阴凉。
      隐在树冠下的房顶,两个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院外那一簇火光。微弱,格外惹眼。
      即便多加了一层衣服,五爷依然担心夜风冷露,所以将彼此的距离靠得极近不说,还不顾对方反对,将人半搂半靠地揽进自己怀里。将唇靠近展昭的耳边,如此轻声地言语,无需担心被不该听的人听到。“是时候了吧?”
      温热地呼吸打在耳边,展昭却叹了口气。“再等一下也不迟。”若真是个心狠手毒满不在乎的大恶之人,恐怕那若有若无地低泣之声也就不会被自己听见了。
      护着猫儿的手掌,五爷将下巴搭放在爱人的肩头:“我说猫大人,你不会连这个都心存怜悯吧?”
      展昭苦笑了一下,眼神仍旧没有离开那簇火光分毫:“最后一次,总要多留一些时间。纵然悔也无用。也算是对死去之人的安慰吧。”
      紧了紧胳膊,五爷将额头靠在了展昭的耳边:“得了。你这傻猫什么都能往心里琢磨。还不下去?可没剩下多少了。”
      用两指轻敲了一下玉堂的耳鬓,展昭立刻挺直了身子:“那还不撒手!”
      二人跳下房顶,虽说没攒功夫说不上悄无声息,可对焚纸之人来说,却是全无察觉。待到她感觉到身后两什么正在接近自己,向左移扭头,跪坐在地上的姿势正好让他看到了一身白衣。本是被焚火映着的衣摆淡淡地泛着暖光,却让她顿时浑身发麻,慌乱中扬开手中的冥纸,也顾不得火还在燃着,迅速地以膝代足,冲过火堆,向墙边挪去。
      火被登时扑灭,只剩下了零星几点,也都随着纸尽而转瞬消失。四周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一个女子压抑着惊恐和声音的哀求。“曹松,曹松!!你不要过来,我,我……我……我不想死!”
      被女子的动作弄得一愣,但马上展昭和白玉堂就明白了个中缘由。虽然不是时候不是地方,但展昭还是没忍住抿着嘴,忍声发笑。扭脸瞧见玉堂板着脸孔,一副火大却又不能辩驳的模样,心里边的笑意就更甚。
      女子的声音还在不停地重复方才的那句话。五爷突然灵机一动,想了个“报复”的好法子。朝猫儿扬了下手示意对方不要出声,然后压着嗓子,用颤巍巍地声音说道:“我也不……想……死……”
      若不是在查案办案当中,展昭准能笑出声来。没想到这老鼠还真晚上了装神弄鬼的勾当。不过他也明白玉堂的意思。既然她连眼睛都不敢睁,就表示她真的心中恐惧,万分害怕。这个时候的“供词”也是最真最实的。所以他没有出声,只是低头弯腰,将脚下没被燃过的冥纸捡了起来。
      本就以为是鬼魂索命,女子在听到说话之后,顿时也顾不得不能被人发现自己的行动,尖声大叫了起来。“啊啊啊!!你不要再缠着我不要再缠着我!!”
      叫喊声刺耳得很,五爷掏了掏耳朵,并皱了下眉头。“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对……你那么……好……”一想到自己和猫儿找到的那张染了血污的字条,五爷就对面前的女子厌恶了三分。就冲那句“不要缠着我”,他就把这女人杀人的原因猜到了个大概。
      女人依然紧闭双目,可是脑海中映出的,却是那日被自己砸到满脸是血的一副丑陋面孔。所以她的身体在哆嗦,声音也在颤抖。白日里装出的若无其事醉生梦死在此时此刻全都被击得粉碎。“要不是……要不是你杀,杀了富哥,我……我怎么会……怎么会……是你毁了我的日子,你才是杀人凶手!你还妄想把杀死阮乐的罪名加在我身上,我只是报仇!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续续断断地回答变成了压抑在心中已久的控诉。胸中的恐惧也随着变成了缠绕多少年的悲愤和不甘。只是当她猛地睁开眼睛,打算豁出命去的时候,才发现对面站的并非被自己砸死的冤魂,而是两个人。
      不知隐到何处去了的月亮此时重新露了头,这才让她看清楚。那為一身白衣的主儿正是开封府的护卫白玉堂,而另一位护卫老爷展昭也正拿着冥纸,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瞬间明白自己是上当了,可是情绪却没有办法那么容易收放自如。能做的只有瞪大双眼,让眼泪不自主地往下掉落。
      并不是可怜什么人,也不想为难哪一个。只是听完这段话之后,五爷就觉得胸口窝着一股火,很不舒坦。“婉思,哦不对,应该叫你商婉才对。现在能说说你是怎么杀人的了吧?”
      婉思没有回答五爷的问题,而是突然笑了起来。“白大人您玩笑了,婉思一介女流,又与人无冤无仇,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呢?”
      事情依然到了这种地步,这个女人却依然想要狡辩,这一点让展昭不得不皱了眉头。“婉思姑娘,我二人并不想为难你,但你总不会忘记刚刚自己都说过些什么吧?”
      明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可这个历来不愿意服输认命的女人却仍旧咬紧牙关。“方才的话婉思自然不会忘记。不过小女子不记得有说过自己杀人一事。”
      本来就火大,听完婉思的狡辩,五爷就更气了。“你少来这套!五爷问你,那曹松是什么人?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后街烧什么纸?”
      试着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力气。一想到自己也撑不了多久,婉思便放弃了想要起身的打算。就这么坐着也好,最好能永远这么坐下去。“曹松是我表哥,今天是他的周年忌日。”
      展昭拦住玉堂,对这个女人,打骂怕是都没有用处。与其浪费唇舌,不如说几句实话。“今日让秦好到墨纱坊说那癞头和尚死不瞑目,就是为了引出杀他之人。癞头和尚的尸体是我和玉堂发现的。他虽然死相凄惨,却面容安详。想必你不会不知他的心意。展某虽然不曾问过死者,却还是能感到他用情至真。即便用错了方法,使错了心计,对婉思姑娘你却是没有半点歹意。不管你现在承认与否,这杀人的罪过自有父母官当堂审明。展某只是想告诉姑娘,不用担心那癞头和尚会夜半索命,即便是死,他也不曾怨恨过谁。”

      时毕看着差人将婉思押走,长长滴叹了口气。也看不出是早就料到了,还是感觉到惊讶。只是当这口气叹完之后,他斜眼看向秦敬,但是什么都没说。
      多少年的兄弟,秦敬当然知道时毕的想法。若不是当着差人和白玉堂展昭的面,这小子最少能拎起自己的脖领子大骂一顿。不过想到这个他也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老时,啥时候老爷开审,我再来通知你。这两天估计我是没时间了,这顿酒咱们也没喝好。等把案子结了,你去我们家,让你嫂子亲自下厨!”
      时毕撇嘴一笑:“这可是你说的。”说完他凑近秦敬,在其耳边低语了两句。
      秦敬点头:“我回去跟老爷说说看。你们就先回去吧。”
      离开墨纱坊那条街,五爷朝秦敬招了招手:“我说秦捕头,时毕方才跟你叨咕什么来着?”本来旁人的事自己不改多嘴。但听秦敬话里那意思,时毕所言必定跟案子有关。如此一来就不算是私事了。
      秦敬苦笑:“他的意思是婉思毕竟是墨纱坊的台柱子,如今杀人害命被抓自然是罪有应得。但毕竟她多少年来的恩客颇多,且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掖着一点儿能少些麻烦。”
      五爷撇嘴:“他那意思就是别公审了?”
      秦敬点头:“不过也得看我们老爷的意思。”
      “敢情审案还得给谁留脸了!五爷在开封府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还真就头一回碰着这么新鲜的事儿。猫儿,你说可乐不?”五爷当然知道这“脸”并非是留给婉思。但话他可不想那么说。而且杀人犯罪都是婉思自己的事,若真的怕伤了脸面,时毕必然不会报案。说归到底,也都是给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留着的。而且只要一想到类似于何富这样的,五爷就琢磨着给他们些警告也好。
      展昭听后先是朝玉堂微微一笑,而后才道:“万事难以两全,公审固然能让百姓听个教训,可内堂审判也有好处。毕竟何夫人实属无辜。而且无论她是否知情,何富的死都与她有关。事实如何暂且不论,案子公开一审,难免会有无聊之人说三道四。舌头底下压死人,何家的孤儿寡母已经够惨的了。”
      秦敬赶紧附和:“对对对!展大人分析得有理!千不看万不看,也得看着何家的祖孙三代不是。”
      见猫儿站在秦敬的话茬子上讲,五爷撇嘴之余偷偷在展昭的腰间摸了一下。“秦捕头,你这就有所不知道了。这开封府里的猫大人,历来说的都是有理的话!”
      扭头怒瞪了那老鼠一眼,展昭也暗地里用胳膊肘子给了玉堂一下。不轻不重却足以让那人闭了嘴。

      五爷和展昭协同秦敬秦好做的戏大功告成。转回头再说何家那边的情形。
      上午何府之行如预料一般未生枝节。所以过晌之后,师爷王询就带着仵作和孙老先生到何家坟地准备棺验了尸。
      纵然何家老小满心的不愿,可再怎么阻止,也拗不过好几个当差的中毒的“事实”,以及县老爷发下的大令。而且何夫人一听丈夫死因有异,顿时就想起了那晚的噩梦。所以将自己梦到何富如何喊冤的情形告诉了婆婆。何老夫人最后也点了头。毕竟谁也不想至亲骨肉死的不明不白。
      不用多做查验,挖开坟包撬开棺材盖子,在场的人就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与普通腐尸不同的是,味道当中还夹了一股子鱼腥。
      “债”已经揽到了自己身上,再不愿意看到这种场面,也已经推辞不了了。孙逸站在坟边往棺材里一看,立刻掩鼻皱眉:“我看已经不需要深验了。下葬不满半月,在这等上好的棺木中绝无可能腐烂成这样。”说完这句之后,老头儿倒退了两步,又对仵作言道,“若是还不放心,可以取其腹内尸液一验。如无意外,其内脏应该大多化成黑水。”
      听完孙逸的话,唯一守在坟边的何家人何管家顿时胸口发闷,两条腿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诸位老爷……这……这可怎么办是好?”这家中老老小小还没从丧亲之痛中缓过神来,如今又加上了这么一条。自己是个家人尚且难以承受,何况是老妇人和夫人少爷?!
      王询拍了拍何管家的肩头,面带惋惜地叹了口气:“事情已然如此,已然无法隐瞒。你且去告诉你家老夫人和主母。何员外之死官府必定会尽快查清。开庭审案之时再去何府传你们上堂。”

      木皖县衙门从来没像昨天这样从早到晚忙得不得消停。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三路分兵,每一路都未让人失望。
      以至于所有人都一宿未曾合眼,却还是个个精神头十足,就恨不得天一亮就开堂审讯人犯,然后好来个彻底解脱。
      权衡利弊之后,张知县也觉得还是内堂审判为好。因此吃罢早饭之后,张凌便下令升上内堂。
      展昭坐在右侧临时安放的椅子上看着堂下,心里着实不那么舒服。昨日一夜未睡,翻看了所有卷宗和证物。虽然案子是自己和玉堂及木皖县的差人们一点点查出来的。但重头再看的时候,竟还是发觉其中有些段落模糊不清。
      知道了命死者的死因,可就目前所了解的线索和证据来看,杀人的动机却都不那么明显。若说曹松杀何富是因为其抛弃婉思另寻新欢,倒也说得过去。只是烟花之地本就是恩客无情,想必那何富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若没有其他缘由,怎会只杀了他?
      而且墨纱坊歌姬舞娘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尘世上都是一辈新人换旧人,就更别说是墨纱坊这种地方了。若是因为阮乐成了台柱子惹婉思嫉恨,也不至于买凶杀人这么严重。而且从昨夜婉思惊恐中叫喊出来的言语来看,何富和阮乐的死令婉思十分害怕。十有八九不是她的指使。
      将这些里三层外三分的琢磨说给玉堂听之后,五爷做的并非跟着一条条分析,一点点想透。而是搂着展昭坐到客房的床上,轻轻地亲了亲爱人的脸颊。“想够了就眯一会儿,这些个答案明天堂上一审便能清楚了。你这会儿再怎么寻思都还得再问,何必浪费那个精力。别忘了,孙先生可是说咱们不能动气。”
      不能动气跟分析案情有什么关系?本是想这么反问对方,但转瞬之后展昭就放弃了。反正跟这老鼠历来无理可讲。而且仔细想想也是,自己想再多,也不可能比事实更真。不过是开堂审案之前不将案情摸清个大概,难免对问供不利。想必张知县能连任五年,必定自有问案之道,自己也就先听着罢了,不然大堂之上自己二人也不好多开口。
      堂威声把展昭的思绪唤了回来。侧目看向内堂的大门,正见到差人将婉思带了上来。
      昨日还在豪客面前享尽呵护的佳人,一夜过后竟然落得如此狼狈憔悴。真不知道是该觉得可恨,还是该觉得可叹。
      “堂下所跪之人,姓字名谁,家乡何处,多大的年纪?”坐在正位之上,张凌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目不斜视,就想堂上没有坐着两位开封府的上差一样。
      看了一眼正中间的张知县,五爷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抹笑意。其实从这几日的相处中就看的出来。这位县大老爷别看没什么胆魄,却颇为正直。就冲这堂上的堂威,便不是那种势利之人能假装得出来的。原本他还想在审案之时替猫儿多问两句,现在这么一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婉思跪到堂前,并没有抬眼看堂上的任何人。问答如流,却难以控制浑身的颤抖:“小女子商婉,永福县下河村人。今年二十有一。”
      “本府问你,你可认得那癞头和尚?”
      “认得。那人是我的同乡,名叫曹松。”说道这里,婉思突然抬头。先是看了一眼张知县,而后又对秦敬和白展二人微微一笑。“大人无需再问了。我承认曹松是我杀的。”
      昨夜被抓了个现行还死活不说实话的主儿,今天居然一句废话都没有就认了罪。这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既然认罪,那就把你为何杀人,以及行凶的经过细说一遍!”
      像是鼓足了勇气,又似卸掉了浑身的枷锁。婉思回答之前先是叹了口气,而后才说道:“我自小家贫父母早丧,因此从七岁开始就随着舅父舅母在一起生活。舅父家无田无地,只是考虑几个小徒弟卖艺卖唱为生。那时的苦累我已不愿再提。曹松就是我舅父家邻居的孩子。从小就头上生癞,模样不好不说,脾气还古怪地很。即便有人打他骂他他也从不回嘴。只会用眼睛瞪人。那时候村子里的所有的小孩都怕他,大人们也都不愿意理他。”
      回忆起往事,婉思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若是那年我没有在村口里将他救回家,恐怕今天也落不到这等地步。自从我救他之后,他就日日纠缠着我。弄得所有人都笑我。所以等到舅母做主将我卖掉,我一想到能离开这个地方,不再被曹松纠缠,不再看舅母的脸色过日子,心里也就没了怨恨。”
      “后来又被转了几手卖到了墨纱坊,这才算是有了稳定的日子。可是不知那曹松从哪里得知我的所在,四年前居然跟到了这里。幸亏墨纱坊不是他那等人能进得来的地方,所以日子久了我也就当他不存在了。”
      “只是没想到一年过后,它居然穿了一身僧袍到墨纱坊后门,说什么要化斋。还拖人将一个没有脸面的玉雕送给我。我本是厌恶他送来的东西,可见那玉雕还算能值些钱,也就留下来搁在了柜子里。”
      “日子就这么一天过了一天,他不在我面前出现,我也就懒得再去想起这个人。直到后来何员外改宠了阮乐,他才又出现在我面前。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了,说这些话也不用怕丢脸。入我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处境,最大的奢望就是能被哪家的院外老爷赎出去当个小妾。何富在我面前甜言蜜语了那么多年,此次给我承诺,却根本就没想过要给我赎身。我承认自己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所以曹松又一次出现,我就一口气连何富带他一起大骂了一顿。”
      “果然那次之后他就不再出现在我面前,只是偶尔还是能听下人们说他到后门去讨要斋饭。到后来阮乐突然成名,再到何富改宠。我就彻底对他死了心。”
      “一开始听人说何富突发疾病猝死的消息时我就觉得事情不那么对头。跟了他那么多年,他是什么毛病我比他媳妇还明白。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阮乐那个小蹄子下了什么猛药才得了这么个结果。可直到头几天阮乐突然被杀,我才意识到这件事肯定跟曹松有关。”
      “所以怕这好不容易的来的日子被毁,我也不想替曹松背这个杀人犯的包袱。所以那晚我偷偷到了阮乐的房间,拿了她的一件衣服,然后抱着那尊玉雕,趁看门的人不注意,溜出了墨纱坊。”
      “我本来是没想杀他的。但他一见到我就飞要拉着我带我离开。我当时连急带怕,就求他放过我。没想到……没想到……”
      长长的一段供词突然停到这里,五爷急得直攥拳头。他真想开口催促,却被展昭拦了下来。他这边是闭了嘴,可对面站着的那位秦捕头却憋不住了。“没想到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婉思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而诡异,说话的语调也比方才尖锐了许多。“他说他要带我走,你们说他一个又穷又丑的杀人犯凭什么要带我走?爱我?他拿什么来爱我?若不是他杀了人,我也不会被所有人怀疑。若不是他杀了人,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碰到一个肯替我赎身的人。我为什么要跟他走?为什么要跟他走?为什么?”
      看着那双已经充血发红的双目,展昭知道这个跪坐在堂下的女人……恐怕从杀人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疯了。“所以你就杀了他?”
      突然扭脸看向展昭,婉思咧开嘴笑了起来。“是啊!他说他爱我嘛,那我试试他到底爱不爱我啊!没想到我砸了十几下,他真的一动不动。你说,他是不是真的爱我?你看,你回答不了吧。他也没有回答,所以他不过是在说谎。都是在说谎。都是……说谎……”

      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案子。杀人犯居然在大堂之上,招供招到发疯痛哭,弄得满堂众人全都拦不是,打不是,全都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婉思晕死方才为止。
      自打昨日将三条人命审清定案之后,展昭就没怎么说过话。知道猫儿的心里不舒坦,又休息不好。所以跟孙先生要了一副安神助眠的药,自己也跟着喝了一碗。
      本来已经计划好次日启程返回开封的。没想到一觉起来,展昭便说要去一趟大牢。明白猫儿的意思,五爷也没有阻止。谁的心里搁着一件事儿都不会太好受。说出来能舒坦的恐怕也不止是自己和展昭。
      牵着马边往衙门走,展昭看了看晴空万里,长叹了一声:“玉堂,你说值吗?”
      五爷伸出右手拍了拍猫儿的左肩:“这话可不好说。若换成是五爷,就算你这小猫儿不答应,我也会把你捆着带走。像曹松那样,明明心里边喜欢,明明知道喜欢的人过的不是人活的日子还干瞅着,实在是既窝囊又痛苦!”
      展昭看了一眼玉堂,而后摇了下头:“我想曹松必然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婉思。她要的一直都不是粗茶淡饭的普通日子。曹松知道自己给不了。只是放不开,看不开罢了。唉!无论什么缘由,杀人就是万万不该。到头来毁了自己,毁了婉思,也毁了阮乐。最不该的就是毁了何家的老老小小。”一想起昨日带何夫人得知真相后在堂上吐血晕倒的情形,展昭本就窝着的心更加不自在。“玉堂,你还有没有旁的木器可以订?”
      五爷笑着揉了揉展昭的肩头:“成啊!就是把咱家的桌椅板凳都换了都成。不过听孙先生那意思,何夫人的身子骨这次是伤了元气,没个一年两载的很难调养过来。也幸亏何家那老太太明事理,否则还真是活不了了。”
      “最难的便是何家那孩子。唉,何富虽然罪不至死,可一想到这一家老小,便觉得这人着实可恨了。恐怕他现在泉下有知,才能知道谁最为好为重。”
      听完展昭的话,五爷立刻笑脸点头:“说得是!到啥时候啊,专心专情才是大丈夫所为。若是连媳妇都疼不好,还叫什么老爷们儿!你说对不,猫儿?”
      知道那老鼠存心调侃,展昭撇嘴白了玉堂一眼。反正就这个话茬子回什么都是自己吃亏,不搭不理才是胜算。

      将马匹交给看门的差人。二人迈步走进大牢。牢头领路将他们带到女牢的最里面。这才哈腰后退:“商婉就在这间关着。二位大人问着,小的到门口看着去了。”
      展昭看了一眼缩坐在牢房犄角的婉思,低声道:“商婉,我有件东西要交给你。”
      婉思没有抬头,也没有反应。好像展昭的话跟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五爷皱眉:“这是曹松写给你的字条。你要看也好不要看也罢,东西是你的,你不要也得要!”说罢从展昭手中抢过那张染了血污的字条,甩手扔了进去。
      别看纸张飘轻,可叠成数层之后再从白五爷的手中打出。即便不着半分内力也跟旁人打小石头子儿的力道差不多了。所以纸条打在婉思的膝盖上,顿时让她一激灵。
      展昭见婉思没有伸手的意思,不得不再一次开口:“这张字条是夹在他送给你的那尊玉雕里的。若不是你要毁灭证据将其砸碎,恐怕永远不会有被发现的那一天。你若是真想知道曹松待你是否真心,不妨展开一眼。”说完拽了一下玉堂的袖子,不等婉思回应,二人转身离开了牢房。

      待只有她一人的女牢中再一次陷入寂静,她这才颤巍巍地拿起地上的纸条,废了老大力气才将其展开。
      上面的血渍已经发黑,但字迹却没有被掩盖半点。
      「不观世事险与恶,不闻俗尘靡弦音。
      不说伤心伤人事,心眼只惜真情人。」
      将字条团在掌心,然后塞进嘴里嚼烂吞下。
      婉思靠在墙角突然笑了:“要是被舅母卖掉的头一晚没有把你骂走该多好……”

      【番外《无面观音》完结】

      文后话:
      一个故事罢了,大家且看过,笑过,了之。
      于一个故事中计较过多现实,便没了看文看戏的乐趣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如何去爱,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是爱。
      然而,既然每个人都是不同的,那又谁又能说谁的感情是对是错呢?
      那么既然爱无对错,错的恐怕就只有方式了吧。
      毕竟爱情,不可能永远是一个人的事。

      ---------------------------------------------------------------------

      PS:
      本来这个故事只打算在五六万字内结束。没想到写着写着就越来越罗嗦,越来越唠叨。真是感谢大家能坚持看到最后。
      只希望不管是失望的各位能网开一面。我尽力了。
      至于到文中的人啊,很难说得清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9章 第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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