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落 两生约》凉风习

8、叶落秋风

　　那晚，蓝衣女子又出现在竹笙的梦里，只是她的身边还多了一位白衣男子。
　　“慕辰，如果我能让这长出花来你答应我一个愿望好不好？”
　　“好。”
　　梦境到这里就陷入了黑暗，竹笙猛然睁开眼，妖气弥漫了轩府的每个角落。

　　夜明珠铺成的小路发出淡淡的荧光，一抹淡黄的身影立于其上，青发如丝，倩影如霜。
　　“我说过不杀你，你还约我来这做什么，是嫌活得太久了吗？”
　　“你不杀我，我可没说不杀你。”竹笙身形一动便到了银杏身后，却不想银杏周身射出数以千计的银杏叶。竹笙忙换了剑招抵挡，大量的叶子被剑身反弹，但更多的叶子马上扑了过来。竹笙被逼到墙角，身上的衣服已被割了好几个口子，连脸上也出现了几道血痕。
　　银杏看着竹笙一身狼狈，不由冷笑“阮宝，如今你只是个凡人竟还妄想杀了我，真是不自量力。”说完，银杏一挥袖子，几道凌厉的气劲夹杂着银杏叶射向竹笙。
　　在这危急时刻，只见竹笙单手舞剑，另一只手飞快地结印。
　　“现。”
　　随着一声低喝竹笙身后的墙发出光芒，结成一道淡蓝的屏障将其围在中间，任何靠近的物体纷纷化成灰烬。
　　“雕虫小技。”银杏刚想有所动作，只听竹笙喝道“破”，四道绳索从花丛中射出，缠上了她的手脚。
　　竹笙脸上显现一丝嘲讽“你当我留在轩府这么些日子是为了什么，单论道行我自是不敌你，可我早在这布下阵法，这次你逃不了了。”
　　“就凭这些？”银杏漂亮的脸上满是轻蔑。
　　“就凭这些。”
　　竹笙话音刚落，只见那四道绳索开始发出红光。
　　霎时，银杏变了脸色“束心锁！”
　　束心锁乃天界之神器，为历代战神所有。银杏第一次见识束心锁之神威时不过百来岁，彼时，天界和妖界的关系十分紧张，战火不断。在一次关键的战役中，战神用它控制了妖界大将的行动，勉强将其消灭，此后妖界就逐渐败落，退居一方。相较于其他神器，束心锁有个特点——伤人者自伤，即使用者会受到反噬，但这反噬的程度则是视使用者而定的，法力越大受到的反噬越小，反之亦然。
　　想到这，银杏暂且恢复了镇定“光是我吞下的妖类内丹，加起来少说也有上千年的功力，以你的那点功力能伤我多少，倒是你，下半辈子只怕要成废人了。”
　　“那如果加上这个呢。”竹笙手中，一个小瓶子闪着红光，映得她的笑容有些诡异。
　　“凤之翎！”
　　“不知被火焰将体内一切焚烧殆尽是个什么滋味，树妖。”
　　眼看竹笙就要打开瓶子，银杏想到她并无先前的记忆，开口道“竹笙，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如此，若是借用凤之翎之力，我不过是被打回原形，而你只怕会魂飞魄散！”
　　竹笙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下银杏，眼中闪着仇恨“无冤无仇？树妖，你可曾记得临水镇竹山上的那个道士。”

　　那日是竹笙十五岁的生日，师父第一次允许她去市集。市集里满是新奇的物件，竹笙数着手中的铜板，不知买些什么好。毕竟是到了爱美的年岁，竹笙逛了好一会选中了根价钱合适的朱钗，眼看天色渐暗，临走时竹笙还给师父打了一壶他最爱的竹叶青。
　　哪知竹笙满心欢喜地回到家中却见一人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走近了才发现地上躺着的哪里还算个人，皮肤干巴巴地贴在骨头上，顶多算个“干尸”。
　　“师父！”竹笙抱起地上那人，眼里满是惊恐。
　　那干尸睁开眼睛，干裂的嘴唇开开合合“笙儿，你哭得太丑了，师父都快死了你还来祸害我的眼睛。”
　　“呸呸呸，师··师父··不会··不会”那个死字竹笙怎么也说不出口。
　　“师父，我带你去找大夫。”竹笙抱起那“干尸”，就往山下跑去。
　　“明知道大夫医不好还要花这冤枉钱，我的精明你都学哪去了。以前叫你好好练习法术你也总是偷懒，又傻又没有一技傍身，今后怎么行走江湖？咳咳，都叫你不要跑了，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巅散了！”
　　竹笙蓦地放慢脚步，抹了把眼泪“师父，你不要说话了，留点力气，我给你找大夫。”
　　“都说用不着了。师父说的话你记好，虽然你学艺不精，不过放心，作为你的亲师父我给你留了把剑，拿去唬唬一般的妖够了，要是碰到大妖怪记得逃就行了。”师父的声音越来越弱。
　　“师父，是谁，是谁害的你，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竹笙紧紧地抱着师父，惨白的脸上满是血和泪。
　　“笙儿，记着师父的话，不要去找她。师父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最好找个好人家嫁了，多给师父烧点纸钱。记着不要···”
　　“师父！”竹笙的喊声惊起了几只飞鸟，寂静的山中整夜回荡着女子的哭声。

　　“原来我杀了你的亲人，你很痛苦？早知道我会让他死得更惨！哈哈哈哈。”银杏仰天大笑，身体兴奋得颤抖，扯得束心锁不断摇晃。
　　竹笙一皱眉，掐了个诀，束心锁越收越紧。
　　“师父虽然没有告诉我是谁害的他，但我查阅了师父留下的记录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这几百年来不断有男子以与师父相同的方式死去，我终于找到了你。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人的精气于你这样的树妖有什么用。”
　　“为什么，呵，你竟然问我为什么，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我会变成树妖！”银束挣扎得愈发厉害，“就算有凤之翎我也不会死，你呢，只怕是灰飞烟灭！”
　　竹笙用力一捏凤之翎便化成了粉末，她将这粉末洒于束心锁之上，束心锁红光大涨，一滴滴红色的液体滴入泥土，花园里的花愈发妖艳，银杏的黑发从上到下一寸寸地变白，曾迷倒众生的容颜失去了光泽，变得干瘪，金色的眸子黯哑浑浊。束心者，灭生也，这法器本就是以时间为媒介，任凭被缚者在时间的长流中老去，失去法力，那倾国倾城终抵不过流年。
　　竹笙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疼痛，心仿佛被几道大力拉扯，她痛得蜷缩成一团，鲜血自七窍溢出，看着甚是吓人。
　　“砰！”束心锁突然松开，红光黯淡了下去，银杏失去绳索的牵拉猝然倒地，一切又恢复了黑寂。
　　“别动！”轩游严斥。竹笙却一把推开他提起剑走向银杏，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突然喷出一口血倒了下去。轩老爷及时出现，一把扶住了竹笙“你放心，这丫头有我照顾，你去看看银杏仙子吧，唉。”

　　“你先看到的永远是她。”银杏倒在花丛中，像一片衰败的叶子，干黄，脆弱。她本想在轩游靠近前遮住自己衰老的脸，无奈连这力气都没了。轩游扶起银杏靠在自己身上，黑色的夜，看不清他的表情。
　　“慕辰，你恢复记忆了吧，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景象？”
　　银杏第一次见到慕辰是在三千年的天界盛宴。当时他还是七八岁孩童的样子，穿着件月白的衣裳，眼中是那个年纪不该有的落寞。明明还是个孩子，风姿却丝毫不逊于眼前那些活了千万年的仙人，不少大仙感慨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将来定能担当大任，天帝眼中是掩不住的欢欣。银杏顿时明白了，原来，这个小孩便是天帝那在人间出生的孙子。银杏从来没见过这么俊逸的小仙，不觉就看呆了。等她回过神来，慕辰正拿着个桃子站在她面前，微笑道“小仙姑，你的桃子掉了。”
　　不等轩游答话银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天界的仙子中天帝最喜爱我，便让我带你熟悉天界的环境，你知道其他的小仙子有多么羡慕我吗？你最爱看那些星辰，看一整天也不厌烦。有时我觉着无聊便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身上披着件月白的衣服，而你仍站在那，宽大的袖口在风中飘动，在我眼中，你身上的光芒远胜过众星。你总是对着每个人笑，但是我知道我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
　　银杏的语气突然激烈了起来“可是她出现了！她喜欢蓝色我便像她一样穿蓝色的衣裳，她天真烂漫我便像她一样整天笑嘻嘻的，我甚至找到了那根该死的簪子，整天将它簪着。当你因着那只簪子而注意到我时，我有多惊喜就有多嫉妒。为什么她要出现，如果她不出现你就是我的！”
　　“抱歉。”
　　银杏颤巍巍的手摸上了轩游的脸“慕辰，我们都变了，只有你，仍是这么温柔。”
　　“我说抱歉，只是想纠正你方才的话，即使没有阮宝，于我，你也只是天界再普通不过的仙子。”
　　银杏突然睁大了眼睛，似是不相信这个抱着她的男子，这个会对着每个人露出温暖的笑容的人，会讲出这样残忍的话。
　　“哈哈，哈哈”银杏笑出了泪水“慕辰，我放弃仙籍堕入妖界只因为妖能凭借吸取人的精气延缓她对我下的咒，让我容颜永驻，我不想你下凡受罚归来时我已老得失去了形状。没想到我等了这么久，等来的竟是这么一句话。她已经忘记一切了，她不再喜欢蓝色，不再那样傻地相信每个人，她甚至不记得你了，如果你是妖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在这件事中阮宝何其无辜，无论是你或是我对她都有所亏欠。”
　　“亏欠？殿下可曾看到阮宝右手手背的印记，那是我诅咒的源头，她的记忆也被封印在那里，如果我不存在了，诅咒解除封印自然也就不在了。既然殿下觉得我亏欠于她，那我就送她一份大礼。我，树妖银杏自愿毁去妖丹助阮宝恢复记忆。”银杏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殿下，你觉得她会原谅你吗？哈···哈哈···”
　　月光落在轩游身上，四周的空气似乎也散发着点点银光却越发显得他的怀中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