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落 两生约》凉风习

7、夏末秋初

　　“小竹，小竹，醒醒，你怎么了？”
　　“思锦，一大早的你就不要扰人清梦了。”竹笙趴在桌上仍旧闭着眼，小声嘟囔。
　　“都这个时辰了还早！我一进来便见你满头大汗，嘴里还一直念着我没有，吓死我了，你做噩梦了？”
　　经思锦这么一说，竹笙想起来了，刚刚她的确做了个梦，只是被她打断了。
　　“没，你们家少爷呢？”
　　“少爷在书房，他今天心情似是不好，你们昨天进行地不顺利？”
　　什么不顺利？哦，我知道了“挺顺利的。”
　　“那少爷怎么一大早还阴着个脸？”思锦低头沉思。
　　“哎，思锦，像你这么温婉美丽的姑娘，应该多赏赏花、看看水，就算是看看蚂蚁打架也是极好的，别折磨自己，从你们家少爷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看出他心情不好真是···想太多。”
　　“你少拿我打趣，定是你惹少爷生气了。”
　　竹笙闭着眼睛，神智在醒与不醒间徘徊“怎么会呢，昨晚我成功地解除了你们家少爷和王小姐之间的误解，他感谢我还来不及。王小姐还说要送荷叶粥来，你记得到时给我送点，上次她做的蜜渍雪梨我可一直念念不忘，能娶到她，你们家少爷真是好福气，恩，真有福气。”
　　思锦默然，少爷，苦了你了。
　　“不要再睡了！银杏回来了！再不起来少爷就要挂到银杏树上面了！”
　　“我昨个就知道了，无妨。”房间里安静了一两秒，竹笙突然想到了什么，跳了起来。
　　咯咯
　　“我的脖子！”

　　而此时，书房里。
　　“轩哥哥，这是现下最时兴的装扮，我穿着好看吗？”
　　“这是特地为你挑选的”银杏打开一旁的檀木盒，将其放于轩游面前“这只毛笔的笔身可是用上等的羊脂玉做的，你喜不喜欢？”
　　“轩哥哥，不要看书了，看看我送你的礼物嘛，你喜不喜···”银杏拉着轩游的一只袖子撒娇。
　　“少爷。”门口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银杏的话。
　　“进来。”
　　“思锦适才要了瓶药酒，我见她腿脚无碍想着许是竹姑娘受伤了。”

　　“痛痛痛痛痛，我的脖子都要断了，思锦，你轻点。”
　　“好好的床不睡，偏要趴在那桌上睡，痛了你才能长记性！”
　　“我只是想透透气，哪知道会睡过去，说到睡觉我又有点困了，我再养会神。”说着，竹笙便合上了眼。
　　轩游赶到竹笙门前，看到的便是思锦给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的竹笙揉脖子的场景。
　　原来是落枕了，好在不是昨晚躲避那马时扭伤了，轩游不由松了口气。
　　竹笙觉着思锦的手劲顿时大了不少，但竟挺舒服的“好舒服，你之前肯定是故意下手这么重的，一点都不怜惜人家是个弱女子。”
　　“弱女子？”
　　竹笙猛地转身正好撞上轩游含笑的双眸，不由一怔，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怎么不说了？”
　　“小轩轩，听说你又带了位姑娘回府”轩老爷一阵风似地直奔竹笙“又是个俊丫头，啧啧，你这样小银杏会伤心的。”
　　“等过几日找到了林姑娘的家人，我自会派人送她回去，这件事就不用爹操心了。”轩游不动声色地收回帮竹笙揉脖子的手。
　　“你怎么能把你的媳妇送走，送走了你娶谁” 轩老爷一指竹笙“难道是她？我不依，我不依。”轩老爷说着便要在地上打滚，轩游拎起他便往门外丢。
　　“砰”门被关上了。
　　门外，轩老爷真是哭笑不得，他不过是离开几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娶她？这想法倒是不错。
　　苏城曾把轩游比作臭石头，总冷着张脸，又不会怜香惜玉，时间久了，轩游自个也觉得这比喻非常恰当。自轩游冠礼之后，轩老爷时常将成亲二字挂在嘴边，一催便是四年。这四年间媒人频繁出入轩府，可媒人都快和轩老爷成一对了，轩游对那些小姐却始终无意。可那日偶然落水，不断自耳鼻口灌入的水仿佛将他的七情六欲疏通了一般，他竟也开始留意女子，只要竹笙在场，他总会不自觉地看向她。竹笙不像古人向来推崇的那般仪态端庄、贤良淑德，可对于轩游她有些特别。也不知为何，轩游近来总是会看到幻象，幻象中的小女孩虽是一副稚嫩的模样，却与竹笙十分相似。
　　竹笙见轩游沉默，迷惘、震惊、疑惑等各种情绪在他脸上交错，便开口“你没必要把你爹赶出去啊，我知道比起那位林小姐你比较中意王小姐。若是你不知如何跟你爹开口，我去，毕竟在这白吃白喝这么多天，这点小事怎么能不帮你。”说着便要去追轩老爷。
　　手臂被一道力扯动，等竹笙反应过来，轩游的脸近在咫尺。
　　“竹笙，我的心意你当真不知？”
　　竹笙挣脱开，将被轩游弄皱的袖子捋平叹了口气，心想，你们这些人真不让人省心，就剩这么几天了，我本想就这么装傻下去。
　　竹笙抬头，直视轩游的双眸“轩少爷，你可知我活了多久？”
　　轩游觉得这问题有些可笑，可被这样的眸子注视着竟什么也说不出。那是他见过最清澈的眸子，一望见底，却也清冷无比。
　　“我也忘了我活了多久，该是有两百多年了吧。也许再过两百年、三百年甚至上千年我仍然是这个样子，不老不灭。你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些，却从不想去回应，你可曾想过百年之后你已不再，而我却仍在这世上游走，那时我该作何感受？轩游，有什么能跨越时间的鸿沟，可偏偏横隔在我们之间的除了时间别无其他。所以，我不愿也不能对你有所回应。”
　　轩游沉默了许久，递给竹笙一物“竹笙，我知道，于你，不在意的事物便如尘土，只是你何必编这样的话来羞辱我。”留下这话，轩游便走了。
　　竹笙手中是那根缀满夜明珠的发带。
　　虽然那日只是随便诌了个谎，可这发带竹笙却是真心喜欢。

　　那日，竹笙如往常般在书房看书，看到有趣的地方不由笑了出来。
　　“看什么？”尾声轻扬，竹笙第一次听到轩游的声音里带了冰冷以外的感觉。
　　“这书上说，我们的武林盟主因着不小心扯了他夫人的半截袖子被当做采花贼，这才与他夫人结缘，他将这半截袖子视为定情信物日日供着，所以世称‘断袖姻缘’。”竹笙双眼含笑，似一轮弯月。
　　定情信物，轩游默念，忽然抬手抽走了竹笙发间的一根发带“拆一颗给我。”
　　“不行。”竹笙听了这话便要去抢轩游手中的发带，可折腾了半天发带仍稳稳地握在轩游手中。
　　“最小的。”竹笙只好妥协。
　　“最大的。”轩游黑夜般的眸子深深地看了竹笙一眼“竹笙，我配得上最好的。”
　　之后轩游找了城中最好的绣娘重新编织这根发带。

　　最好的是指我吗？此刻再想起轩游的话，这个念头在竹笙的心里不断膨胀。
　　竹笙忽觉得有些伤感，毕竟哪个少女不怀春，虽然以她的年龄，可能担不起这“少女”的称谓。轩游很好，可她只能装傻，否则，若是与树妖的一战自己能侥幸活下来，等着她的将是千百年没有轩游时光；若是如意料中那般死去，那轩游可能还要痛苦个几十年。终究要痛苦，要失去，还不如从不曾得到。
　　“早知道说真话他也不信我便编个谎话了，起码听着比较感人。”
　　竹笙起身走出房间，日光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却无前几日那般毒辣。
　　“秋天快来了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竹笙仍是像往常那般在轩府里四下乱逛，难免会遇到不少人。
　　轩老爷见到她难免会酸她几句，字里行间都是希望她尽早离开轩府的意思。
　　银杏对她是视而不见。
　　思锦则仍是在她面前少爷长少爷短的。
　　而轩游她是再也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