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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卷一·结局 ...

  •   中原营地,任何人都知道,今晚亥时,中原将派出三分之二的人马潜入匈奴营地偷袭敌方大将。
      已是酉时三刻,宫泠站在城墙上观望远方。为防止其他人发现他的眼睛,身后只有林琅作陪。
      宫泠已经可以勉强看见,只是暗淡一片,仅能区分出物体的形状及颜色。他有点后悔没有老实吃药,算着时间,涒妜也该来送药了。
      宫泠趴在城墙上望着夜空。今夜无风,皓月半隐在薄云后,繁星似锦,静静闪烁。如此良辰美景,怎能虚度?
      只是这般宁静,怕是不久后将会有暴雪吧。
      “林琅,来唱首歌。”
      林琅想了想,开口唱道:“......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听了这么久,琳琅的歌声还是这般耐听,百听不厌,不久,宫泠就有些昏昏欲睡。
      “林琅,你唱歌真好听。”
      “大人过誉。”琳琅住了口,缓缓走向宫泠:“大人,已是亥时。”
      “这么快啊,”宫泠支起身子眺望远方:“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唔!”
      话未说完,就被林琅用手从后捂住。他看着宫泠的眼神一改往日的柔善,只剩满眼的淡漠:“宫大人,好好睡一觉吧。”说完,一掌击在宫泠后颈。
      宫泠直到昏迷前都不愿相信,那个被林威带来军营、会唱好多情歌、眼神柔善的林琅,竟是匈奴派来的细作。
      林琅横抱起宫泠,看了眼他身上单薄的白衣,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系在他身上,然后取出绳索沿着城墙跳下,消失在夜色里。
      ——————
      “你干什么?”涒妜看着赤玄正要施法就问到。
      “去找宫泠。”赤玄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等等我,我也去!”涒妜跑到无力拿了个小包裹出来,站在赤玄身边:“走吧。”
      赤玄指了指涒妜手里的包裹问:“那是什么?”
      “药。”
      “宫泠的?”
      “嗯。”
      赤玄叹了口气道:“走吧。”
      有些事,他不想你知道,你便装作不知道罢,只要将心中的关切之情悄悄付之行动。
      ——————
      林威站在城内,拍了拍身边的大型攻城器械,唇边勾起一抹笑:“万事俱备,只欠匈奴这一袭东风。”
      ——————
      “所有人可都撤离营地了?”宫泠在混沌中听到有人这样问。
      “全员都已撤离原营地处,留有多数精英人马前去围剿,剩下的足以对付中原城内的三分之一。”回答那人的声音竟如此耳熟。
      ——是琳琅的声音。
      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宫泠意识到自己被林琅敲晕了,现下手脚还被绑在椅子上,着实不便。
      宫泠睁开双眼,眼前还是有些昏暗,但因所处之地烛火明亮,所以稍微清楚些,营帐里只有两人。
      “你醒了?”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宫泠闻声望去,一位面容俊逸的年轻男子正看着他,眼角微微上挑,令人沉醉,眼底缺额有着凶煞之光。
      “匈奴王。”那人正是当今匈奴之王,中原之强敌。
      匈奴王赫连决听了呵呵一笑,让林琅去给宫泠松绑:“宫大人不必见外,叫我的名字就行。”
      “那你的名字是什么?”
      决愣了一下,随即笑意染上唇角:“决,我名赫连决,决绝取前者。”
      宫泠对这个匈奴王也心里也有好奇,索性不与他废话,直言道:“决,你这匈奴王可与别人不同,在敌人面前也不自称本王,还与敌人套近乎,可是想好该如何对付中原、对付宫泠了?”
      决拍手称赞:“泠泠好胆量,可我从未想过要对付你,至于让你叫我的名字,我也没想到泠泠竟不叫我赫连氏而是问名字,这普天之下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都称赫连氏,即使有人问,我也从不相告。唯有你宫泠,非但问了,而我也答了。泠泠,你可有感到荣幸?”
      一句句‘泠泠’叫的那是一个亲切,宫泠心底恶寒。
      “你让林琅把我抓来又不想对付我,那你是想做什么?”宫泠避而不答。
      决敛下眼中流光,走到宫泠身前单膝跪下与他等高,言语中竟有一丝悲切:“泠泠,我今日是第一次见你。从前听说中原有一不凡之人,智慧绝顶、风华绝代,如今的皇帝承辰也是他一手推上龙椅。他所治理的中原百姓安居乐业,好一派的欣欣向荣。当时我就在想,有朝一日我一定不惜一切代价见到他,将如此优秀之人据为己有,陪我一生。”决单手覆上宫泠搭在椅子上的一只手,眼中真情流露:“泠泠,为了见你一面,我不惜与中原一战。然而,我没料到的是中原竟如此不堪,我不但得到了你,还得到了中原。这一切都归功于我对你的执念啊。”
      “得到中原?哼,笑话。有我宫泠一日在,就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你以为把林琅安插在中原军营就可以无所不知?你可知我宫泠从不相信任何一人。”宫泠对决浅浅一笑,蛊惑人心:“想必你已从林琅那儿听说今夜中原将派出三分之二的人马前去偷袭匈奴,我猜你应该派了不少人去围剿,然而你可知真正情况?”
      决面如死灰。
      “我只派了小小一支不足百人的队伍潜入匈奴营地去毁坏你们的攻城器械及你们那些花花武器,还顺道烧了粮仓,然后回城一同抗敌——这本无事,还有一个你不知道的,这一切的完成时间是亥时,而不是出发之时。此时所有人应该均已在城中等你那剩下的兵马攻城,待灭了他们,那被骗的多数人再折返时,看到粮仓被烧、武器被毁,不知此时谁胜谁负?”
      一旁的林琅听后错愕不已,懊悔自己轻易相信了他们的话。二决则恢复神态说:“泠泠真是聪明,可我本就无心关照匈奴将士,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我也不愿当这匈奴之王,匈奴是生是灭又与我何干?泠泠,我只要你这般聪慧的人陪我,我已经知道你的病了,放心,我可以医好你,匈奴不乏神医,泠泠,跟我走吧。”
      决握住宫泠的手,目光虔诚。宫泠看着他单膝跪地的样子,脸上扬起妩媚的笑容,站起来反握住决的手腕:“你也是可怜之人,坐上了自己不愿坐的位置,可我又何尝不是?承辰又何尝不是?所以我们都别无选择。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宫泠伏到决耳边轻声道:“我是承辰的死士!”
      未等说完,宫泠猛地抽出决的腰间佩剑,狠狠的刺向决的胸口。看着决悲痛的目光,又心软了,未等深刺之时犹豫道:“我不想杀你,退兵吧!”
      突然,宫泠背后倏地刺痛,林琅手持长剑从背后没入宫泠胸口,血染白衣。宫泠喉中一股腥甜,一口鲜血喷出来。
      谁知决一支飞刃命中林琅脖颈,刀深至动脉,直接要了他的命。宫泠没有看到林琅倒地时的表情,自己也已握不住剑柄。
      “既不能同生,同死又有何惧?”说完,决握住宫泠的手,向自己身体一送,将他手中长剑贯穿自己,眼中流转着不可琢磨的光彩,释然一笑:“能死在泠泠手里,我赫连决死而无憾。”
      宫泠看着倒下的决,心中五味杂陈,只能无奈骂他一声“痴儿”,不知自己还能支撑几秒。他忍痛拔下背后长剑,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妖娆血丝顺着洁白的面庞流下。他已摇摇欲坠,却又耗尽自己剩下的力气翻出窗外。
      外面果然下起了暴雪。
      宫泠挣扎着在及腿深的雪中奔跑,没走几步就轰然倒地。
      他知道他快死了。
      鲜血从背后汩汩涌出,血色红了白衣艳了白雪。
      他想回家。
      宫泠仰面看着雪从天穹纷纷落下,掉在他脸上的雪片也没有融化——他太凉了。
      “没想到我宫泠最后竟是这样死的......”
      “都说......死前可以看到一生的走马灯......为何我的眼前......只有赤玄......”
      “我想回家......”
      “赤玄......你来看看我吧......我想见你......”
      “赤玄,我怕......我不想死......”
      泪水从宫泠眼角溢出,他这一生未曾流过泪,此刻落泪也不是畏惧死亡,而是因自己见不到他最后一眼。
      那把折扇还在城内,他自知今夜有变,不想那雪色无瑕的扇面沾染血色。
      赤玄不能染上血色,他送予自己的物件亦是如此。
      “赤玄,你可知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都在宛城那山中小屋......我多想再回到那时,与你不再分开......”
      宫泠向夜空深处僵硬的手臂,唇上扬起嘲讽一笑:“除夕夜,我的愿望是......我不在的日子里......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要好好的......”
      手臂垂下,宫泠眼角滑落最后一滴泪。
      他也是害怕孤独的啊。
      ——————
      赤玄最后还是找到了宫泠。
      涒妜给宫泠的药里惨了法术,吃一点即可追踪行迹。
      当时雪还是吓得那样惨烈。
      宫泠脸上挂着如薄冰般的泪痕,雪色白衣也染成红裳。
      不管赤玄如何喊他的名字,他就像睡着一样安静不答。
      宫泠身体的冰冷超过了当初在浮鸿殿时触上他指节的温度,当时是凉,如今是寒。
      “宫泠,你对我真狠。”赤玄把宫泠拥到怀中,脸埋在他颈窝里,闭上眼睛:“你看看我吧,我们一起回家。”
      赤玄摸着宫泠背后的伤口:“你这里很痛吧,我给你治好。”说完单手覆上伤口,一片光芒闪过,伤口已消失:“你看,伤口已经不在了,你起来看着我啊。”
      “宫泠......”
      “我们回家。”
      “你起来看看我啊......”
      “宫泠......”
      赤玄紧紧抱着宫泠早已冰冷的身体,一遍一遍的唤着他的名字,以为他会应自己一声,然后睁开那双如水潋滟的眼眸看着他。
      然而,没有。
      涒妜在一旁站着,静静的看着赤玄,心如刀绞。当年的自己在小青蛇魂飞魄散后也是这般悲痛欲绝吧。
      果真,人妖殊途。
      后来,有人说那夜在漠北城边,看到一只金色的凤凰在悲鸣,久久盘旋于飘雪的天际。
      ——————
      那一仗打的很成功。匈奴驻守的多数军队苦等三个时辰也不见中原的三分之一人马,直到漠北城边传来攻城失败、中原所有人都在城内的消息,他们才发觉自己上当了。等回到营地时,粮仓被烧、武器被毁、君王被杀,他们士气大减、人心惶惶,中原就此将匈奴一举歼灭。
      宫泠的死讯在第二日凌晨传入漠北,承辰下令不顾一切的寻找宫泠遗体,却在自己营帐中见到一红衣男子。
      “你是......浮鸿殿的那位吧。”承辰见他一袭红衣妖娆,又是生面孔,想来便是了。
      “宫泠在我这里,但已被我华为一捧骨灰了。你若是要的话,可以分给你一些。”说完,赤玄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他,那里面确实是宫泠的骨灰。
      承辰有些不敢相信的接过来,前一夜还神采奕奕的与自己讲解对策的自己爱的人。现在只剩下一捧骨灰,而且还不是全部,任谁能接受?
      “骗人的吧......”承辰喃喃道。
      赤玄没有回答。
      “......我要全部......”
      “什么?”赤玄有些轻蔑的看着承辰。
      “我说,我要泠儿的全部骨灰!给我!”
      赤玄终于嗤笑出声:“就你,配得到宫泠吗。”
      “你给我!”
      “妄想。”
      承辰咬紧牙关怒视赤玄,卯足力气一拳朝赤玄挥去,赤玄仅是一个侧身就闪了过去。承辰一拳落空,不甘心又毫无章法的挥去拳头,直至体力不支,而赤玄毫发无伤。
      “你伤不了我,别做无用功了。”赤玄说完就要走出营帐。
      突然‘咣’的一声,赤玄回头看到承辰跪在了他身后。
      “我......我求你了,把泠儿给我吧......”
      那是承辰,堂堂中原的君主,却为了一人的骨灰向一只妖怪下跪。
      这是何等的屈辱,承辰却咬牙接受了这一切。
      赤玄看着他隐忍的样子,叹了口气:“你是真爱他的啊。”说完,一个稍大一点的琉璃罐出现在赤玄手中。
      赤玄轻轻地抚摸着罐身,将它递给承辰:“如果没有你当初的命令,我也不会和他相见,拥有了珍贵的回忆,终归是要感谢你的。”
      承辰紧紧的抱着琉璃罐泣不成声,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个命令,如果自己的伴读不是他,如果自己从未出生帝王家,或许如今结果会不同。
      可惜,没有如果。
      ——————
      第二年冬除夕
      偌华帝承辰宣布退位,将皇位禅让誉王承辰。
      “承辰退位了。”涒妜把两壶酒放到热水里温着,去年除夕他也这样温过酒,只是那时宫泠还在。
      “嗯,知道了。”除夕把玩着手中折扇,就是那把他送给宫泠的风华绝代。
      如今,绝代风华之人已去,徒留风华绝代。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涒妜问他。
      赤玄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涒妜笑了笑:“他不像青蛇儿,魂魄俱全,自是会轮回,你可以去找他的转世。”
      赤玄愣了下:“我找他的转世做什么?转世又不认得我。”
      “那你爱他吗。”
      “我爱他。”
      “那他爱你吗。”
      赤玄踌躇道:“我不知道。”
      “那就好说了,你去找他的转世,去问问他的意思,省的你成天在我家游手好闲。”
      赤玄仿佛醍醐灌顶:“我......我现在就去问阎王他转世时间!”
      “嘿嘿,知你者莫过于我涒妜。”涒妜咧嘴一笑,一脸的嚣张:“我已经打听过了,一百四十六年后。具体在哪个地方,只得你自己慢慢找了。”
      “好!”赤玄合上折扇,眼中又充斥着曾经的神采。
      一百四十六年后,我就去找你。宫泠,等我。
      ————FIN————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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