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华凉》云光淡兮

15、皇后

　　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她没有再开口，我也一直跪在那里……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沙哑地开口，“毓明，你长大了。”
　　我心头一跳，抬眸望着她，发现她微红的眼眶中竟含着的是欣慰。她扶起我来，笑中含泪，温柔地抚上我的脸颊，“毓明，为帝王者，要的就是这样的狠辣无情，母后为你感到骄傲！”
　　这一刻，我感觉到胸中万千欣喜的情绪，更有几分为母后产生的伤感和无奈。曾经的她，也是那样的深爱过先帝吧，否则也不会在夜半暗自垂泪，任凭红烛燃尽，却依然靠在楠木柱边遥望着紫宸宫的方向。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痴痴地等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地将温柔隐藏，对着那个男人的时候变得跋扈肆意。直到此刻，她这样悲哀的对我说，为我的狠辣无情而骄傲……
　　可是她忘了吗？曾经我也依偎在她怀中等着父皇温柔的一眼注视，曾经我也深情款款地爱着一个女人，曾经我也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亲近的弟弟……
　　“毓明，你将衣环那个婢女册为常在，现在母后也明白了你的意思。只是贵妃……”这话说到最后，嘴角扬起了昔日我最为熟悉的阴冷和算计的笑容，“她这个吃里扒外的女人，我们要慢慢地教训她才是。”
　　她口中所说的贵妃正是董清语那个女人。她曾是我的侧妃，给她个贵妃之位也并无不可，反正不过是虚名罢了。她这一生，是再也不会得到我的宠爱了……
　　我一直知道，董清语害得我被禁足，险些失去太子之位，母后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我思衬间，母后突然开口道，“如今余毓和回宫，你打算如何处置？还有……”她停顿了一下，深深的盯着我道，“董清画那个女人……”
　　我轻笑一声，手指撩拨着身边那一盘棋子，“还不急于这一时，我已决定让他过几日封他为王，迁出皇宫，以后的事情，慢慢再说。”
　　我的语速很慢，这其中蕴含的深沉母后自然听得懂。
　　“还有一事。”母后斟酌着开口，“如今你刚登基为帝，后宫空虚，母后打算为你寻几个美人在身边时候如何？”
　　我的手指一顿，抬眸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庞，“母后，华雅是我的妻子，她刚刚入主中宫，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让她难堪？况且……黄河那边灾情才刚有所好转，我也没有心情顾及这些。”
　　我的话刚一说出口，母后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且哀伤起来，良久之后才缓缓覆上了我的手，声音婉和哽咽，“好，好……毓明，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华雅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应当好好待她，不要让她像母后这样，受尽委屈和苦楚。”
　　我颔首点头，思绪不免又回到了当年，好在我即使回转了过来，省的让那些陈年往事扰乱了心情。“华雅是我的妻子，我必不负她。”
　　母后的嘴边透出一丝笑容，含泪颔首，“很好，你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若是你将来负了华雅，我是不会依你的。”
　　从母后的永安宫离开后，我便打算摆驾凤仪宫。我纳了衣环为常在，华雅的心中也会不舒服吧。我脑海中想起当初在东宫时对董清语的宠爱，那个时候华雅的神情……
　　深秋的宫中，虽不似外面那样落叶遍地，却也凉风飒飒，我踏入凤仪宫外院的那一刻，远远地便望见了华雅独自一人站立在风中，身上只披着一袭雪白的锦缎长袍，背对着我的倩影显得孤寂，乌黑亮丽的秀发梳成高鬟望仙髻，簪着一支凤凰步摇的坠子垂悬在脑后，我缓步朝着她走去……
　　“雅儿。”直到到了她的身后，我才轻声开口，她回眸望着我，平静的眼眸中透着点点的欣喜，“陛下。”
　　我微笑地看着她，或许是站的太久，红润的脸颊上已微微泛了苍白之色，我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柔声喃喃，“怎么这样在外面站着？”
　　她微笑低眸，目光间流转着几分柔情，“臣妾无碍，这秋风凉爽，吹一吹也并无不妥，反而会觉得心情舒畅许多。”我牵起她的手，垂眸看着她的柔荑，内心思虑着开口，“雅儿……”
　　我的话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她却淡淡的笑了，声音如春风般落入我的耳中，“臣妾明白，陛下想要说什么。”
　　我神情一怔，她继续开口说着，“衣环虽是个婢女，但既是得了陛下的宠幸，理应给个名分才是。”这一刻，我的胸口仿佛像被堵住一样酸涩，皱眉辩解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她微笑着摇了摇头，脚步也向前迈了一步，正好与我的视线错开，“之前陛下让臣妾传信给衣环，还有先帝的驾崩……现在臣妾都明白了。”
　　“所以……你想对朕说什么？”我深深的凝视着她的侧脸，嘴角扬起一丝自嘲的笑意，“是不是要说朕逆伦背德，大逆不道！”
　　此后我们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任周围秋风阵阵吹拂着衣衫，我紧紧地攥住身上的锦袍，心一点点变凉……
　　“陛下。”身后传来的温热重新让我感受到了暖意，她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手臂拥在我的腰间，软语呢喃，“陛下忘了吗？臣妾曾经说过，不管你将来变成了什么人，唯独不变的是我的夫君。夫唱妇随，雅儿都会陪着你。”
　　我缓缓地闭上双眼，压制住心中阵阵涌来的酸楚，双手揽住她的手臂，声音喑哑地开口，“雅儿……”
　　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或许是我对她亏欠的太多，只有像现在这样，拥着她，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
　　三日后，我下旨，封先帝二皇子毓和为景王，于帝都自立王府。
　　“陛下，景王妃求见。”
　　陈公公恭声提醒着我，彼时我正在紫宸宫中小憩，听罢微微凝眉，“董清画？她来做什么？”
　　“让她进来。”我站起身来，声音冷淡地开口，她如今还有那个心情敢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