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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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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地平线,林间到傍晚时分果然起了雾。
往往走了十来米后,回过头,便再也看不到来时的路。
又过了一个时辰,雾气越来越重,林间偶有惊鸟从树枝上飞起,伴着远外传来的狼嚎,亦有风吹树枝摇动,晃得暗影重重。
见此情景,任胆子再大的人,也难免会有些心惊。
夜晚林中多有野兽出没,不利再往林中深处行走,他们适时放慢了脚步,不再急于出林,两人商量着,需尽快寻一处可避风的山洞。
走了一段路,山林仿佛无止尽的大,幸好他们是一直顺延着山脉行走,不至于迷失方向,只是树林丛密,偶有小兽从林中窜来窜去闹出些动静,两人自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以防不及。
经过一片低树丛时,忽听得里面仿佛传来低低的呻吟声,两人止步打算看个究竟,又恐会是只受伤的野兽,于是赵康横身挡于梅凌欢前,抽出身侧墨龙长剑,拨开树丛。
原来是一只受了重伤的花鹿,伤口由脖颈和脊背处划开,流出的的血液溢满了一地,发出浓重地腥气。
此刻它下惊恐地瞪大着双眼,只剩下了浅浅的呼吸。
“这是——”即使在外闯荡多年,依然不太习惯血腥,梅凌欢看了一眼,别过头去。
赵康走上前细细察看那花鹿的伤口,说道,“单单只凭利爪所伤便可断命,可见这只野兽体大凶猛,但看那抓痕,又不像是熊。”
梅凌欢稳了心绪,这才走到跟前,看着那只鹿,幽幽叹气,“听大哥说过,此山中有一群野狼,形体要比寻常同类大上一辈,杀伤力可同熊比。”
“如此说,那便当真是狼群所为,只是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奋力逃脱,藏于此处,当真不可思议。”
“人遇危险时尚且懂得偷生,何况兽类。”
赵康则是轻声哼笑,“可往往有些时候,人——并不如兽。”
梅凌欢默默地侧目看了赵康一眼,不语。
赵康执剑起身,凭着直觉和经验道出,“这里的血腥气很快便会招来群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应速速离去。”
梅凌欢点头应和着,可心里却放不下另一件事。
此时,低低细细地呤吟声由他旁传来,似一声声求救的低唤,拉紧了他心头的那根链子。
那双黑黑圆圆,充满无辜和天真的眼睛正注视着两人,满目的恐惧的让人不忍弃它而去。
梅凌欢未动,而那小鹿似乎也存着灵性,睁着眼向着梅凌欢。
梅凌欢看着那鹿儿摇头,面容露出难得一见的一抹温情,一边用手抚着它的头,一边安慰,“我知道你很害怕,也很痛苦,放心!很快就会过去!”然后,冲着赵康悲悯一望,“凌欢想求侯爷一件事?”
这一望,看得赵康心头一震,好一会才缓回了神,回道,“三公子请讲,本侯一定竭尽所能?”
只见梅凌欢抚着那鹿儿,,轻轻捂住了它的眼睛,“求侯爷给这鹿儿一个痛快,也让它免多受苦。”
赵康诧异,没想到梅凌欢求的竟是这件事,回道,“三公子真是慈悲心肠,本侯答应就是。”
听到赵康的应允,梅凌欢欣然一笑,“谢谢侯爷!”
不忍心再看这鹿儿的惨状,折了身走出树丛。
只等了一声叹息的时间,赵康便已由树丛中走出,拭去剑上的血,重新将剑收回了鞘中。
看到梅凌欢一脸愁颜,又见他用双手环抱双臂,于是脱下外袍,将它披到梅凌欢身上,“这山林雾重阴冷,三公子身上单薄,莫要受了凉。”
梅凌欢微微侧着头,道了声,“多谢侯爷!”
“怎么?三公子还在为那只鹿伤心?”
“即便是只畜牲,也是一条性命!”
“佛家讲六道轮回,前世因今世果,皆是报应。”
梅凌欢抬头相对,有些难以置信,“侯爷竟懂佛理?”
赵康则是淡淡一笑,“似乎不及三公子,像昨夜三公子所说的八苦,本侯就参不透。”
梅凌欢听闻一怔,欲要说什么,却见赵康已转身离去。
半途中打了只野鸡,也终于在崖壁处寻得了一个不太深的凹洞,两人拾来些干柴在洞内起火,以那只野鸡做了晚餐。
月隐云中,已是深夜。
两人靠在洞中的大石上,看着熊熊燃烧着的火堆。
火红的光亮中,赵康注视着梅凌欢娇媚的面容,那耳间的红珊瑚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显艳丽如血。
赵康伸手摸到了最里怀的那串红珊瑚珠,将它拿出来看。
尔后目光停在那镶了一枚红珠的耳垂上,红珠如血,颗颗与那耳间相映,如没猜错,梅凌欢耳间的珠子应与这串珠子是一样的,而它又怎会镶在了他耳间。
霍然又想起了昨晚,本以为他是耍聪明故作托辞,今日再细看,那枚红珊瑚珠子是硬生生地进了肉里。
梅凌欢回过头,发现赵康手中执着昨晚他送予的那串珊瑚珠子发愣。
“这珠子——侯爷将它带在身上?”
赵康抬眼,将珠子攥在手心中,欣然叹道,“还好,落崖时这珠子贴于内怀,才幸免丢失。”
梅凌欢看了一眼那珠子,垂下眼目,回道,“这串珊瑚珠子并非什么稀世之物,没想到侯爷会如此上心。”
赵康轻轻笑着说道,“三公子的贴身之物,本侯自要重视,更何况这是三公子所赠,对本侯来说已是稀世珍宝。”说着眼中流过的别意神情。
听着赵康的话,梅凌欢的心头一悸,手暗暗地握紧了身侧的碧箫。
似乎察觉到了那一丝丝动容,赵康没放过这个机会,小心探问,“此物对三公子来说可是有何意义?”
有何意义——
梅凌欢长叹,那是母亲在弥留之际,唯一亲手交予他的东西——
眼中微微荡漾,许多心绪翻涌,又忆起了当年母亲握着他的手,奄奄一息,却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要父亲和他指天立誓,此生不许他踏入江湖。
而他却违背了誓言,同时也促使父亲做了这一生,唯一一件对不起母亲的事。
此次回来,看到父亲的状态大不如前,心中更觉自己不孝。
赵康起身来到梅凌欢身前,看着他白衣展展,眉目似画,如雪般净白的肌肤在火光中映出娇红颜色,好似一幅仙间留落人间的画卷。
“三公子——”
赵康抚着他的双肩轻唤,叫回他游走的心魂。
“三公子,你怎么了?”
梅凌欢看着赵康,一双翦水之瞳盈盈闪烁。“没什么,只是一时感触。”很快又转回淡漠的表情,正言说道,“侯爷既然喜欢,便只望侯爷能好生珍藏!”
“那是自然!”露出让人放心的一抹笑容,又说道,“夜深了,你略睡一会,养好精神方可有精力应付突变。”
“侯爷不睡吗?”
赵康摇头,“在这林中夜宿,最重要的是要提高防备,我在洞口守夜,若是有野兽突袭,我们也好应对。”
恍然觉悟,梅凌欢坐起了身,“这种事怎可劳烦侯爷,还是让凌欢来吧!”
梅凌欢还未站起身,赵康已用手扶住了他的肩,制止了他。
“此事无需三公子,本侯行军多年,警觉自然要比常人高些。”而后轻笑出声。
“侯爷笑什么?”梅凌欢不明,诧异地望着他。
赵康只是淡淡地平复他的笑容,带着回忆说道,“想到昨天,三公子对本侯的态度还像是腊月的雪,叫人冷进了骨子里,可今日一同身陷这老林深处,却有机会让本侯的三公子亲近了许多,想到此,这难遭得也值得。”
梅凌欢听到此处,隐隐地皱了下眉,“昨日是凌欢失礼于侯爷,理当赔罪!”
“本侯并未怪罪过三公子。”
梅凌欢顿了顿,又接着道,“今日侯爷舍身相救,处处照顾周全,如此深恩,凌欢日后定当报答。”
赵康听完他这一通感念之辞,心里又是喜又是叹,品着他的话,又觉得五味杂全,“三公子觉得本侯救你,只是图你日后的报答?”
梅凌欢不语,依然低垂着眼帘,此时他无法体会赵康到底存着怎样的心念,隐隐地察觉到什么,于是也不敢妄自去猜测他的心中所想,怕一个不约而同的想法,令自己陷于难退之地。
昨晚还是一个执着剑逼某人迫俯首低头,一个无视剑抵颈项誓死傲不折腰,今日两人却全都变了心思,改了脾性,好似天意安排。
赵康衬着红红的火光,看了梅凌欢许久。
那绯红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令他白皙的皮肤更加惹人垂怜,低低垂着眼目,却更想让人一探那汪秋水里荡漾的是怎样的春怀。
微微一抬手,笑道,“三公子放心,本侯从未想过让三公子做何报答——只需记得本侯就是——””淡笑扬了一下唇,“我去守夜,三公子好生歇息吧!”
赵康背过身走出山洞,梅凌欢这才长叹出一口气。
回想起赵康方才的眼神,炽热得像是要燃烧一切,梅凌欢紧皱眉头,没来由地又是一阵心慌。
他拢紧了那件墨碧色的外袍,闭上眼,慢慢地,稳住了自已的心神。
想要睡,眼前却晃的全是那人的身影,而脑子竟全然是一片空白。
火光熊熊,映红了整间山洞。
梅凌欢闭着眼,朦朦胧胧,晕晕沉沉却不得入眠,辗转反侧久许,山林里时时传来狼嚎鸦叫,惹得人心惊。
猛地睁开眼,忙用眼去寻,环了洞内一周,才猛然记得那人在守夜,瞄向洞口,在那里觅得了穿着墨色亵衣人的身影。
赵康手中执剑,一直保持着随时出招的状态,面朝向外探视林中。
“侯爷——”梅凌欢来到他身后,轻声唤他。
“嘘!”赵康的眼,犀利地盯着前方草木丛生的树林,示意梅凌欢不要出声。
墨黑的林透着阴森气息,不知下一刻会从里面出现些什么,令人不寒而栗。
两人静静地凝视着,过了片刻,树丛中似乎有动静,发出沙沙声响,赵康凭借耳力,快速地顺着那方向寻找,却不得所踪。
“该死——”
“侯爷可是发现了什么”梅凌欢询问。
赵康摇头,“那倒不像,不过我方才听那狼嚎声越发的近了,想是狼群就在近处,看来今夜势必难过。”
梅凌欢听了,朝他身旁又近了些。
赵康觉察他的不安,轻声安慰,“放心,有我在!”
梅凌欢透过这个男人宽阔的肩膀,看着那深暗的树丛影动,而他站在他身前,为他挡住了未知的危险。
这时林中又传来狼嚎,犹在咫尺,赵康从火堆中抽出一只火把,照亮了洞前大片空地,另一只手执剑横在身侧,挡在梅凌欢面前。
又过了一会儿,那树丛又恢复了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太过安静,有些令人窒息的紧张,四周除了干柴的烧裂的噼啪声,便再没有任何动静。
可赵康知道,往往在这个时候才是最危险的。
当你放松警惕之时,便是野兽发起进攻之时。
两人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树林深处,丝毫不敢妄动。
连呼吸都压抑了,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