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亦倾城》时谜

8、续前缘（下）

　　乌云遮蔽，天光散尽，露出被残阳浸染过的整个苍穹。巨大龙卷如藤萝般从地底破出，飞沙走石，整个尧山在风中抖动。

　　“魔尊。”堇澈眼中精光一闪。

　　果然如堇澈所言，魔界男人都极其丑陋，即使魔尊也无例外。烈风下的斗篷，红光映出一张狰狞可怖的脸，似人非兽。

　　魔尊在空中摇了摇，望着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眼神怨毒的青琼，贴面闪到离渊面前，盛怒，“青琼待你如此好，你竟敢伤她！藐视魔界！好！好！就连你父君天帝也无这般气魄！”

　　“家父已死。”离渊道，一剑砍去，却被捉了手，生生打折了臂膀。

　　我急忙查看离渊上神伤势。他手臂血流如注，眉头微皱，死死握住剑，想必是痛极了。我拼尽全力，但如泥沙入海，收效甚微。心底泛出丝恐惧，应该怎么做？

　　已是强弩之末。

　　“往日念在青儿对你有情，又是小辈，我便宽宏大量，从未真正动手！今日倒是留不得你了！”魔尊冷笑数声。

　　“原来魔尊一直想留我们，这误会可大了。这么快就忘了背着青琼公主将离渊困入魔陆深林之事。”堇澈身旁数丈之内冷光浮动，星沉大地，虚空之中徒然现出百把造型古朴的巨剑，杀气蓬勃，“即使他性子高傲，绝不会与你起口舌之争。这话也委实太过虚伪。”

　　“青琼年纪尚幼，作为父君我怎能和她一起糊涂！”魔尊面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绷着脸道，瞥了眼青琼，正欲解释。谁知堇澈丝毫不讲交手规矩。万剑齐发，烈焰红火。层云之上，一柄巨型光剑裂空而下，整个尧山随之震颤。

　　沙石翻滚，铺天盖地。离渊携着我，避开堇澈攻击产生的余波，勉强落到一座山头上。他面色又白了两分，但眼中灿金之色却更盛了。

　　我躲在他怀里，不自觉面上通红，见他拔剑欲起，拼命按住道，“你要干什么？”

　　“让堇澈滚开。我的事情不用他管。”离渊皱眉，踉跄一步。

　　我登时无语。如此性子居然活了万万年，上神，修是修不出的，此乃天地造化。

　　魔尊从垮塌岩石中一翻而起，胸口处被撕裂出道口子，哈哈大笑道，“东华太一果然有个好儿子。可惜今日没时间亲手结了你。九头凶蛇，你追随本座这些年，想的就是这个吧。”

　　九头凶蛇为魔界远古圣兽，因力量太过强大，本体已化成河川山脉。如今得了解除封印的咒符，兴奋的浑身发抖，跪地叩拜，直呼，“吾辈必追随魔尊永生永世。”

　　我所在的地面震颤了，左右摇摆，异常脆弱，整个人仿佛站在块浮动的冰川上，而冰川正在迅速解体。地壳深处，火热的岩浆喷涌而出，石块还未坠落至底，就散化殆尽。但就是这样灼热的环境里，发出了声动物的嘶吼，兴奋而狂野。

　　它在狂欢，穿越远古洪荒，数万年后重见天日。

　　我站的已不是尧山，而是九头凶蛇的身躯。

　　堇澈被其中一头衔住，贯向天空之极。很快便没了影子。

　　我忐忑向上望去，却见只有九头凶蛇张牙舞爪的从空中落下，眼前一暗，惊恐的想道，该不会被吃了吧？

　　魔尊望了眼天际的九头凶蛇，势在必得的点点头。

　　离渊将剑架在身前，摆好姿势，虚影晃过，割破了魔尊的面颊，却听魔尊哈哈大笑，露出肿胀的眼睛，也不用剑，一只手指直接贯穿了离渊的臂膀，“离渊上神，你可一直是本魔尊的心腹之患啊。若是再等你修炼个几万年，或许能个本尊一战高下，但你年纪尚小，姑且不提。今日杀你，天界便无储君。不知那群庸仙会是何表情。”

　　言罢，魔尊抖动着双手，想必是十分兴奋。

　　我已经不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着一切，心中的恐惧让四肢都麻木了，一些极细小的厌恶感犹如夏季疯长的野草，覆盖了整个世界。忽然间，什么都不怕了，脑子异常清醒。我上前一步，想帮离渊挡一下。多么自不量力的做法，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偏偏做了。

　　也许是我运气实在太好，偏偏师父出现了，拼尽全力让魔尊退后了一小步，趴在地上重伤吐血。

　　“师父！”我大声喊道。

　　“你刚刚想干什么？”离渊转头问。

　　“我……我刚脚滑了。”我摇晃师父的手顿了下，居然这个时候还能脸红。

　　“拿好。”离渊无语望我，随手丢来一个物件。我接过呆了呆，居然是坠云链。

　　“你要杀的只是我。”离渊闪到我身前，对魔尊道“放了他们。”

　　我所有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吞也吞不进，吐也吐不出，却听师父断断续续道，“魔尊，你毁我尧山，杀我数万弟子，我若还苟且偷生，又怎么对的起尧山数万年积累下的清誉。”

　　“海岳仙人，如此说来，你是要与我同归于尽了？”魔尊哈哈大笑道，不屑望师父道，“你应该知道，就算上百个你一齐上，也休想动我一根毫毛！离渊上神，你可看见了，不是我不放他，这种不自量力的小角色就是该死。”

　　我惊恐的望着魔尊一步一步的朝着离渊走去，一根根细长的指甲，隔空穿透了他的胸肺。

　　蝼蚁般的存在，毫无意义。胸中涌出一股戾气，看的更清楚了，我不再是都城云隐，而是座更古老的城，位于云隐下方，埋葬在死寂的地底，看不见光明，只有从无极之渊中爬出的烛龙血红的眼睛。

　　我站起来，望着魔尊。魔尊看我的眼光终于有了焦距，不是诧异，而是诡异的疑惑。像看一件异物，本不存在于世界的东西。但魔尊也只是看了我一眼，径直向着离渊走去。

　　离渊身上已插满了修长的指甲，拼命吸食着鲜血。只差一击，离渊上神便会消失于天地大气，不复存在。离渊的喘息越来越微弱，但眼中的金光已不是星光，赛过了暖阳。刚毅又霸气，绝非一个垂死之人所能拥有的目光。

　　上神，便是死，也与众不同。

　　身上的力量失控了如山洪海啸泻出，我飞奔过去，对着魔尊便是一掌。

　　“小城仙，你来路不简单，算来我与你渊源颇深，本想装着不见，放你一马。你却不识好坏自己凑上来。”魔尊道。

　　一座城，能干什么？除了等待归人，便是困守。

　　对，困守。我晃了下衣袖，魔尊的身体从尧山消失，直直坠入陈国帝都云隐，此城已消失于天地，只剩残破的城垣，荒草弥漫，寂寞横行。

　　魔尊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小城仙，找死也不必如此。这是你的本体，本尊只需动动手指，你便会灰飞烟灭了。”

　　“她不会死的。”一个空灵的声音响彻在云隐帝都的上方，柔和而清越的女声。

　　“你是谁？”魔尊警觉的看向四周。

　　“我是困在这座城中的人啊。”女声在重重黑暗中道。

　　“阁下是何人？为何困在此城之中。”排山倒海而来的杀气，让整个城中大风弥漫。魔尊防备的问道。

　　“我就是她，她便是我。又有何妨？”女声慵懒道，一掌便将魔尊震飞出去，“其他不管，莫要杀他。”

　　魔尊回神，只觉周身冷汗，强稳了稳心神，看向我的眼光已便成了惊悚，但还是从我身旁走了过去，狠命将那最后的指甲，深深刺了下去。

　　嘭！是血肉被贯穿的声音。

　　“父君。你放过离渊吧。”血迹迅速浸满了她的胸口，青琼眼中噙着泪水道。

　　“你……你到底……”魔尊这才回神，怔住，呆呆立在原地，话语变的支离破碎。

　　青琼半跪于地，挡在了离渊前方。

　　“我恨你……”青琼用残余的那只胳膊，轻轻抚摸离渊的面颊，喃喃自语道，“告诉我怎么才能不喜欢你，好不好……你不说我会恨你很久的……”

　　离渊用最后的力气，将头从她的手下侧开。

　　青琼一顿，忽然痴痴笑起来，发出诡异的尖叫声，拿出手中佩剑朝着魔尊刺去，“为什么我要是魔族！为什么！为什么！”

　　魔尊朝后倒退几步，避开了攻击。青琼又死死抓住我的肩膀，恶毒的喊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些仙人看不出你的来历，我从小就拥有通天眼，知晓六界生灵的前世今生，还看不出你的来历吗？离渊不喜欢我！他今后也更不会喜欢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哈哈。”

　　“你什么意思？”我面色惨白的问。可青琼只是妖娆一笑，身姿优雅的跳开了。

　　她……好像疯了。

　　“青琼。”魔尊的眼中闪过丝慌张，“你不要动，父君这就带你回去止血，伤着心脏了。”

　　“没用的。离渊活不了。我也不要活了！”青琼笑道，眼泪顺着面颊流下，“他不会原谅我了！再也不会了。”

　　“乖女儿。他会活着……会活的。父君是魔尊，谁都救的了。”魔尊低声劝道，一步步小心翼翼的朝青琼挪过去，动作分外滑稽。

　　“父君，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若是救的了所有人，你救的了我吗？”青琼笑了，满脸讽刺，拿起剑朝着自己的胸口又是一刺。

　　血流如注。

　　“你在干什么……你到底在干什么……”魔尊接住青琼，本就畸形的脸更加扭曲，从青琼身上流下的血仿佛是岩浆，烫的他颤抖万分。

　　原来，一界之主魔尊也有害怕的时候。

　　我趁机爬到离渊身旁，师父却从旁死死拉住。我低头一看，那是用血划下的圆形阵，分外复杂。师父喘着气道，“我将毕生修为注入此阵，定能冲破魔尊在尧山布下的结界。你带着离渊上神和十四快走。”

　　“师父……”我眼圈通红。

　　师父用眼神制止，苍老的声音轻念咒语。我感觉身体飘了起来，肩上离渊的身体的重量也变轻了。这时远方响起九头凶蛇的悲鸣，堇澈破出凶蛇腹部，万剑翩飞，声势浩大，一个闪身，降在我身旁，握着的剑上全是血，脸色苍白，琥珀色的眼眸露了疲态。

　　“我带你们出去。”堇澈一把拉住我，圣洁的光球将我们三个层层包裹，在九头凶蛇的身躯间隙中穿梭躲避，消失在万丈高空上。

　　身后，魔尊雄浑的声音夹杂着滔天炉火滚滚而来，向着天际四方迅速扩散。

　　这是音波，更是战书。

　　“天界的庸仙们。本魔尊让你们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