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结》蛸螳蜻

6、第六章

　　“这位公子，小女虽粗鄙下贱，却也不是□□放荡之流，还请公子自重！”
　　“喂喂喂，不是吧，我看你一个人蹲在街边，好心来问问你，你怎么就嚷嚷起来了？”
　　“公子刚才的举动，分明是想对小女……”
　　“等，等一下，我没有啊，我都没有碰到你诶！！我只是……”
　　颜东歇在街口停了下来，前面围的那一群人，挡了他的去路。人群中间有一名白衣男子和一个蹲在地上掩面哭泣的布衣姑娘。姑娘左手露出的手腕上有明显的红色勒痕。那男子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似乎都是在指责他。
　　“调戏民女啊……啧啧……”
　　“又是什么地方来的纨绔子弟吧？八成都是冲着那个妖狐狸去的。”
　　“欺负流落街头的小姑娘，真是禽兽！”
　　“看上去还斯斯文文的呢，没想到是这种人。”
　　颜东歇走进人群，饶有兴趣地看起了这场街头闹剧。这时候，一个长相颇为粗犷的男人走了出来，看样子像是个屠夫啊，颜东歇心中暗暗笑道。
　　那屠夫一站出来，就大声骂道：“小子，不要以为这韶江城小，城主又年幼娇气，你就可以在我们这儿乱来！我实在是不能为姑娘咽下这口气！刚才的事我都看到了，人家姑娘还未嫁，你分明是已经污了人家清白！！你必须要有一个交待！”
　　白衣男子瞪大了眼睛，说道：“我只是问了她几句话，怎么就叫污了她清白了？你眼睛长什么地方的啊？！”
　　那屠夫一声怒吼，吓得男子往后一缩。“我李三福做事一向光明磊落，绝不诬陷他人！看看这姑娘的手，你不要再狡辩了！”
　　“就是就是，我也看见了！”“是啊，我刚刚路过的时候也看见……”“不要狡辩了！”“卑鄙无耻，还不敢承认！”周围的人也开始起哄了，嚷嚷着要把他送到城主府去。
　　颜东歇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要是让这么一群人跑到顾府去，他今天就不要想安静地好好睡个觉了。没办法，只有帮那男的一把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没想到周围的人却一下子安静起来了。但随即又有细碎的声音响起：“三少君！”“那是幽泉居来的谋士啊。”“三少君？果然是名不虚传，一表人才啊。”“这下好了，有三少君来替那姑娘做主了。”
　　不过那声称要去顾府的屠夫似乎对颜东歇的出现不太高兴，悄悄地向后退了一步。
　　颜东歇朝周围的人点点头，他决定速战速决。他走到那姑娘面前，用极低的声音对她说道：“血蛭香是我调出来的毒，要不要我帮你解毒啊？”她的脸顿时变白了。不等她回话，颜东歇就掏出一个浅葱色的小瓶子，把里面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透明液体滴了几滴在姑娘的手腕。很快的，手腕上那血红的勒痕就消失了。在众目睽睽之下。颜东歇站起来，满意地听到周围一阵唏嘘。
　　“呵，呵呵，三少君果真是术法高超啊，这位姑娘受伤的手腕那么快就被治好了……”屠夫似的男人立即说道，声音中明显少了之前的气势。
　　颜东歇摇了摇头，脸上还是带着那邪魅的笑容。“颜某不是什么大夫，也不懂医治什么外伤，”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那姑娘，又继续说道：“颜某懂得的，只有解毒而已。姑娘，血蛭香用多了对身体不好哟。”
　　众人的目光立即转向了那个蹲在地上的姑娘，她已经停止哭泣，只是一脸惊恐。“骗子！”“原来是个骗子！”“啧啧……”“真不要脸啊，一个大姑娘……”
　　“嗬！我也被骗了啊。真是，嗬。”那屠夫心虚地笑了笑，灰溜溜地跑了。再看那姑娘，也已经不知所踪。人群在唏嘘中散去，也算是一场街头闹剧应有的结局了。
　　白衣男子回过神来，朝颜东歇深深作揖，说：“多谢多谢！要不是三少君今天出面搭救，我恐怕是又要惹麻烦了。”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颜东歇这才好好上下打量他一番，又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富家公子。还算是长得颇有灵气，也能说得上是仪表不凡。大概这年头但凡是个富家子弟，长得都差不多吧，颜东歇心中暗暗嘲笑道。他朝那男子微微一笑，转身准备离开。
　　“哎，今天你救了我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报答你。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去喝酒吧！我请客！算是报答你吧。”那男人突然跟了上来。“我姓左名君望，还没请教您大名？总不会就叫三少君吧？”
　　颜东歇突然觉得好冷。他可以感觉到一滴汗正从他的额头滴下。虽然自己不是什么自大的人，但是，居然有人问自己名字，他还确实是……从没想过这种情况会出现。
　　“敝姓颜，名东歇。”
　　左君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原来是颜兄，幸会幸会！走，我们一起去喝酒吧！”说着便拉着颜东歇的袖子往前走了，也完全没注意到他那一脸的不情愿。

　　春香楼。又是这个恶俗的地方。
　　看着左君望兴致勃勃的样子，颜东歇深切地感觉到，他这次真的是惹祸上身了。想拍掉旁边那位纨绔子弟的手转身走掉，又觉得这么实在不妥，有失气度。犹豫半天，他总算得出一个悲哀的结论，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吧。
　　只是，他站在门外，光想着头顶上那三个媚俗的大字，头皮就一阵发麻。就算被左君望死死地拉着，他也实在不想抬腿进门。
　　“哟~两位公子，怎么就站在门外呢？嗬嗬，那肯定是我们的不是！姑娘们，还还不过来接客人！”打扮得浓妆艳抹的老鸨来了这么一声吆喝，颜东歇被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看了看左君望，这人倒是一脸期待的样子。
　　很快他们两人就被一群女子簇拥着拉进了春香楼大厅。虽说来青楼的次数不多，颜东歇也能看出来这里装潢虽是一般，排场却很大。雕着花鸟纹路的红木立柱，四处飘飞的粉色薄纱，俗是俗了点，倒也很是应景。旁边的左君望笑嘻嘻地看着周围冲他们撒娇媚笑的女子，什么话也不说。颜东歇的袖子被她们扯来扯去，不想也知道该皱得不成样子了。他很轻易地就能看出这些女人的心思：难得见到俩个气质如此风流的公子，自然是心花怒放，巴不得自己一个人独占了。
　　老鸨见两人都不说话，便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神色，挥挥手赶走那些姑娘们，走到他们二人跟前，悄声说道：“二位是来找婉儿姑娘的吧？嗬嗬，我一看二位看那些姑娘的眼神便知道了！她们虽然也算娇滴滴的小美人儿了，却还入不了两位公子的法眼，想来两位必定……”
　　左君望摆摆手，道：“不用说那么多，红姐姐就说我们今天能不能见到婉儿就行了么……”说着他便对那老鸨露出一个甚是乖巧的笑容，老鸨一愣，随即便笑了：“原来是左公子啊！我今天可是就盼着您来呢！”
　　“昨天送来的小东西，红姐姐看了可觉得好？”“当然好当然好啦！质地那么好的珍珠粉，我都是第一次见到呢……还有那些发簪子，姑娘们一下子就抢光了！！呵呵。”“那我们今天能见到婉儿姑娘么？”“啊，这个嘛……”“红姐姐~~我们只要见见她就行了……”“这……”“红姐姐~~”“那……好吧。二位请跟我来。”
　　颜东歇第一次看到一个成年男子像这样撒娇，有一种惊悚的感觉贯穿全身。若是像沐儿那样的少年，甜甜地叫几声姐姐倒也没关系，但是左君望……看着他和老鸨在前面有说有笑，颜东歇就算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们穿过大厅，又在窄窄的回廊折了几回，才到了一片小小的枫木林，远远地便可以看见树丛中掩映的一座精致小楼。
　　被枫木林环抱的木质建筑，颜东歇有些惊讶。不过，也没人规定过只允许幽泉居像那样布置，不是么。有一种极其古怪的想法闪过他的脑海：他莫不是想家了？哼，果真是怪异。
　　“婉儿，有两位公子想见见你。”老鸨让他们站在楼前十步外，自己去叩了门。
　　“东歇你不知道，这婉儿姑娘可不容易见了！人家是名满全国的大花魁呢。所有我去过的地方，就没一个地方的人不知道婉儿姑娘大名的。她也经常换地方住，这次东歇你来韶江真是运气好，她正好也就在韶江。前天我差人来打听的时候，就说等着见婉儿姑娘的人都已经排到下个月了！就是塞钱也没办法。我只得把本来要运到通城去卖的珍珠粉给了那老女人……”趁着老鸨去叫门，左君望便凑过来悄声说道。颜东歇轻笑一声，说：“左公子这般费了苦心，想必那婉儿姑娘确是倾城之色无疑。”
　　左君望却皱了皱眉，忽然正色说道：“东歇，就算是三少君，也不用随时都用这副累人的调子说话吧？放松点放松点，这青楼不就是……”正说着，老鸨就笑盈盈地向他们点了点头。
　　“婉儿说两位公子都是远道而来，若是不见，倒是失了礼数。”说完她便引了二人进门。颜东歇嘲弄地想，现如今连风尘女子也要提什么礼数了。
　　“多谢红姐姐。”左君望一脸欢欣地看着老鸨合上门离去，颜东歇只笑而不语。
　　这是一间极小巧的小厅，二人前方摆着一张圆桌，周围随意地放着几张小凳，右侧自然是一架窄小的楼梯，左侧则有一排小柜，上面放着的那些瓷器，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一人独占一座小楼，不愧是婉儿姑娘。”左君望一面点着头，一面自言自语。
　　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颜东歇抬头望去，却见一双粉色的绣花轻履在流水般浮动的红色裙摆下若隐若现，一个身材细长的女子正细步走下。
　　她朝二人浅浅一笑。这笑容定住了左君望，却也定住了颜东歇。
　　祝熙。这婉儿姑娘的脸庞，犹如一道闪电，瞬间划亮了颜东歇记忆中那个巧手厨子的容颜。分明是相同的容貌，怎么会？！
　　他轻轻捏住了一个玉质小瓶，悄然将手藏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