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秘密》明彩千年

36、春绿

　　一阵风吹来，杨柳的枝条落到了我的书上，我拉住一枝，手中立刻现出了盎然的春意。我从心底笑出来，还是这时好，叶是绿的，水是清的，空气也是纯净的……
　　“总之什么都好！”我“咯咯”笑着松开杨柳枝，将飘散的乱发拢到耳后，目光忽地又转到对岸，忍不住嘀咕道：“除了她们之外！”我将书盖在脸上，往后一仰，后背落在了柔软的草上。
　　如果在21世纪你看到一群外国女人在你面前趾高气扬地晃悠，恶毒点说你会将她们当作一群自认有优越感的简单生物，但在1907年的中国如果你看到对岸的那群女人的神态、举止，你很难不联系到国仇家恨！但这终究只能在心里抱怨抱怨，我能拿她们怎么样？！只当她们不存在吧！眼不见为净！
　　“呵呵呵……”有窃笑声传来的同时我听到了故意放轻的脚步声，我心中烦躁：“我好不容易找了这个地方，你们想跟我争是不是？！”我正准备起身“反抗”时，脸上的书突然压紧，我惊叫着手足乱舞间抓住了一只细胳膊。
　　“疼……疼……姐姐……放手……”我听出是玉娟的声音，赶忙松手坐起来，笑道：“原来是你这鬼丫头啊——诶，珍珠、莺莺你们怎么都来呢？哦，看这丫头整我也不拦她？！”
　　莺莺笑趴在了玉娟身上说：“玉娟她不让！”玉娟回身打她：“才没有！坏莺莺！”莺莺连忙跑开一边躲着玉娟一边向我求救：“姐姐快救我！”
　　我起身要去拉开她们，珍珠拦住我说：“姐姐，你别管她们！由她们去！她们总是这么闹！”说完珍珠又讨好似的拉着我的手挨着我坐下来说：“原来姐姐每天都是躲到这儿来啦！这里好漂亮……”
　　“珍珠，”我拉住她的手问，“怎么呢？看上去不太对哦！啊，是不是有人得罪我们珍珠啦？讨厌的胡逸宸？”
　　“不是宸哥哥……”珍珠神情恹恹的说。
　　发觉到珍珠真的有些不对劲，我立马紧张起来：“珍珠，真的有人欺负你？”
　　珍珠连忙摇头说：“不是！不是！我……”珍珠埋下头去，一副落寞的模样。
　　“珍珠……”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告诉我事情情由时，她突然幽幽的开口：“姐姐，宸哥哥要走了，我……我舍不得他走……”
　　“逸宸要走？逸宸不是孤儿吗？”
　　“不，宸哥哥有一个叔叔，就是他叔叔把他扔掉的，他叔叔很坏！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叔叔……又要带他回去……”珍珠突然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烁着希翼的光芒，“姐姐，你有没有办法不让宸哥哥走啊？”
　　“哦！我明白了！”我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原来你是为这事才特意来找我的是不是？”
　　“不是，”珍珠含笑咬着嘴唇说，“是玉娟她们要来找姐姐的……”
　　“好好好，”我不再笑她了，正经问道：“安先生怎么说？”
　　“安先生？”珍珠愣愣的看向我，然后摇头。
　　“走！”我拾起书，拉起珍珠，“我们去找安先生！逸宸的叔叔肯定没安好心！”
　　“嗯！”珍珠点头，“安先生一定不会让宸哥哥走的！”
　　“好，我们走！”可没走几步，我就停了下来，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姐姐，怎么呢？”珍珠斜仰着头问。
　　“天啦！莺莺和玉娟呢？”
　　“啊！”珍珠也是一惊，立刻四下里挑着头说，“怎么不见了？刚刚……姐姐——”珍珠突然叫了起来，“姐姐，莺莺——”
　　我顺着珍珠手指的方向望去，竟看见莺莺正被一个外国小女孩追着四处乱跑，玉娟则被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女孩拦在身后气的又叫又骂，这场景就像是老鹰在捉小鸡，而刚刚我看到的那群在湖边举行茶话会的女人这会儿正笑得开心。
　　“妈的……”我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转身把书给珍珠，叮嘱她道：“珍珠，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她俩带回来！”
　　珍珠点点头，把书紧紧搂在胸前，很乖的样子令我的心猛地一疼，脑中浮现出另一张乖顺的脸来，我禁不住牵动嘴角，朝珍珠微微一笑。
　　珍珠不明所以地扯了扯我的裙子：“姐姐……”
　　“哦……”我回过神来，连忙转身向对岸跑去，可没等我跑到木桥中央就听见莺莺“哎呀”一声，我心下一紧，忙寻声去望，只见莺莺身子歪向湖面，下一秒就听见“扑通”一声，莺莺已在水中扑腾了。
　　“啊……救……命……”莺莺显然不会水，手臂胡乱地挥舞着。
　　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虽然我会游泳，也具备救人的基本常识，但却没有实践过！我开始回忆：
　　不能从正面过去，不然溺水者迫于求生意识会紧紧缠住你……
　　我蹬掉皮鞋。
　　应该从溺水者的背后过去……
　　我越过木桥的护栏。
　　从后面或侧面托住溺水者的腋窝或下巴……
　　我深呼吸。
　　不能影响其呼吸……
　　入水。
　　我按照救援的规则从后面抱住莺莺，将早已呛了好几口水晕乎乎的莺莺拖上岸。
　　“莺莺——”玉娟哭着跑了过来。
　　我连忙拦住就要扑到莺莺身上的玉娟：“玉娟，别压着她！”我扶正莺莺的头，附耳到她的胸前，听到她心脏有节奏的规律的跳动着，我微微松了口气。没有时间让我想清楚电视上、书上、课上的那些到底是怎么说的，我将莺莺抱到我腿上，让她的头下垂，这样应该可以把她胃里的水吐出来吧。
　　“咳……”看到莺莺终于把那口水吐了出来，我提在心口间的那口气也呼了出来。我把莺莺放回到草地上，玉娟立刻凑上来看，看到莺莺慢慢地张开了眼睛，玉娟也欣喜地叫了起来：“姐姐！姐姐！莺莺醒了！莺莺醒了！”
　　“是啊……”我说着身子往后，坐到了自己的脚后跟上，头不经意地抬起，看到那个女孩的笑僵在脸上，眼里竟是惊惧，而那些女人也各个面面相觑，对我很是好奇的模样。我眉一拧，低头抱起莺莺说道：“回去了，玉娟。”
　　玉娟愣了几秒，随后才点点头说：“好。”
　　路上，玉娟说出事情原委,竟不是那群人先挑起的祸端，而是两人打闹着过了桥，莺莺不小心撞了刚刚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那个女孩便恶作剧似的追着莺莺后面跑，莺莺被她追的慌不择路，这才踩着了湖边松软了的地块落了水。
　　听完玉娟忿忿不平地说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也不纵容她们，正颜厉色地说道：“都给我记住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回去谁都不许说！只说不小心落水了就是！还有以后别去招惹这些人，现在我们还无力和她们抗衡……”
　　我发觉我最近说话是越来越随意了，赶忙刹住说：“好了，不说了，快点回去吧！”

　　我领着珍珠她们从后门偷偷溜进院子，原本打算各自回屋的，但听到院子西北角那间屋子里传出的声音后，我立刻停住，叉腰，转身，瞪眼：“你们三个是不是……”
　　“姐姐……”珍珠粘了上来，我伸手正好捏住她的脸蛋：“三个鬼丫头！我姐姐的课你们也敢逃？！”
　　“不……不是啦！”珍珠扯着嘴角解释，“人家还不是心急想找姐姐商量嘛！而且惠姐姐讲的我也听不懂啊！”
　　“就是啊！”玉娟抬起一张可怜兮兮的脸说，“惠姐姐虽讲得好，可我们听不明白，坐着也难受啊！”
　　“还敢乱说话！”我松开珍珠，抓来玉娟，一副狼外婆见着了小红帽的模样，“玉娟啊，听不明白啊？！少唬我！我姐不要讲得太好！引经据典，绘声绘色！怎么会听不懂？！分明是你们偷懒！哎，把你们仨放现代去肯定是问题学生！知不知道……啊——嚏——”话还没说完我就打了一个大喷嚏！我抽了抽鼻子，抬眼见莺莺小脸发白，连忙打发她们回去。
　　其实我也没脸说人，听姐姐讲了一天的诗词歌赋我就受不了了，连忙找John借了一本《本草纲目》，然后就天天躲到湖边去研究。

　　“咳……”我赶紧将最上面的扣子解了开来，不知道是不是心宽体胖，原先还不太合身的衣服现在穿着竟紧得很。
　　我十分郁闷地准备坐下来休息一下，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我条件反射地绷直了身体。
　　“你在屋里啊……”姐姐抱着一叠书走进来，我看着她将书放到桌上后，一本一本的整齐，我正出神地看着她时，姐姐猛地抬头看向我，我心里有鬼，话也不利索了：“怎……怎……么……了……姐……姐姐……”
　　她蹙眉将我左右看了才说：“好像小了——孝儿长高了！”说完她笑了开来。
　　“嗯？”听她这么一说，我忙低头去看，好像真的长高了！我记得这条裙子原先能将我的脚全部遮住，可现在半只脚都露了出来。
　　姐姐走近我，又将我前后看了一番后才说：“这些日子你都穿着洋裙，我竟没有看出来！看来得给你做几身衣裳了！”
　　“不用！”我忙摆手，“我穿John妹妹的就好。姐姐带出来的钱不多，这些天又是买书又是买纸墨的……”
　　“傻丫头！”姐姐拉着我的手坐下说，“怎么能总穿别人的呢？！钱的事你放心，给你做几身衣裳用不了多少钱的。”
　　“那好吧！”我点点头，忽地想起珍珠她们的话来，便说道：“姐姐，跟你说一件事好不好？”
　　“我们姐妹之间有什么事不好说的？！说吧，什么事？”
　　“姐姐这些天都给这些孩子讲诗词歌赋，我也听了一天，姐姐讲的是好，可是姐姐知不知道，这些孩子有些甚至连一个字都不认识！”
　　“孝儿啊，”姐姐笑了一下，握住我的手，“我的好妹妹！还是先礼后兵啊！放心！这事我知道，我已经准备明天开始教他们识字了！哎，孝儿，要不明天你也来帮我教他们吧！”
　　“我？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你识的字可比他们多，还怕教不了他们？！”
　　“不是怕教不了，我没当老师的志愿！”
　　“嗯？”
　　“没什么！没什么！”我忙岔话，“我才不喜欢跟那群小鬼一起了！我还要研究《本草纲目》了！”
　　“《本草纲目》？你研究它做什么？”
　　“我只会一些简单的包扎，其实帮不了安先生多少忙的……”
　　“孝儿有这份心就行了！姐姐可不指望你能成大夫！”
　　“大夫不好吗？”
　　“好什么好？！从古至今，哪有女子当大夫的？！”
　　“有啊！我成了不就有了嘛！”我“嘿嘿”笑起来。
　　“又胡说！”
　　“哪有？！”我朝她做鬼脸，“姐姐等着瞧吧！”
　　“好，能够救死扶伤也不错……”姐姐正说着，门“咚咚”的响起来。
　　“惠姐姐！孝姐姐！”珍珠倚着门喊人。
　　“珍珠，进来啊！”姐姐朝她招手。珍珠却“腼腆”起来：“惠姐姐，我找孝姐姐……可不可以？”
　　姐姐好奇地看向我，我招手示意珍珠进来。珍珠犹豫地看着我，我解释道：“进来啊！人多好商量嘛！”
　　珍珠别别扭扭地走进来，在小凳上坐好。
　　“莺莺没事吧？”我俯身问道。
　　珍珠摇头。
　　我起身朝向姐姐：“姐姐知不知道逸宸的事？”
　　“逸宸？逸宸怎么呢？”
　　“逸宸有一个叔叔，原先就是他把逸宸扔了，可现在又要带他回去。我觉得他叔叔没安好心！我们不能让逸宸跟他回去！”
　　“这样……既是逸宸的叔叔，我们便没有理由强行留下他。”
　　“姐姐说的有道理，可是真的不能让逸宸跟他走啊！”
　　“孝儿，凡事别总往坏处想，也许逸宸的叔叔是真心悔过，想好好对逸宸呢？”
　　“姐姐这样说是没错，可是……算了，还是等安先生回来再问问他吧！”

　　安德生在钢琴前坐下，哀伤的曲调在他的手下缓缓流出。听他弹着这样的曲子，我心里更加犯堵，忙打断他问：“您怎么说啊？”
　　安德生将最后一个音符按下：“我没有这个权利。”
　　“安先生……”
　　“逸宸明天就要离开了，这是我与他叔叔约定好的。”
　　“安先生！”
　　“逸宸还会在苏州，你们可以去看他，他也可以过来这边。”
　　“只能如此吗？”
　　“这世上有很多事我们只能如此。”
　　“我明白了，安先生早点休息吧！我走了。”我转身往里走，也许只能希望如姐姐所说，逸宸的叔叔是真心悔过，会待逸宸好的。
　　我抬起头来，大步地朝前走，现在要做的是乐观地去接受吧！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逸宸会走，终有一天我也会离开的……
　　我正想着，前面暗处忽然有个黑影动了动，我忙叫：“是谁？”
　　“是我，姐姐……”珍珠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哭过了。
　　“珍珠……”
　　“没事，姐姐。”珍珠抬起脸来，一双眼已经红肿，“我还能去找宸哥哥的是不是？”
　　我心疼地蹲下身将珍珠搂进怀里：“嗯，我们可以去找他，他也可以来这里。”
　　“那就好啦！姐姐，我困了，我想睡觉。”
　　“好，我们回去……”

　　春天，一个万物生长的季节，天地间没有谁可以违抗自然的旨意，所以院中的一草一木照旧抽芽吐绿，一天比一天葱茏。
　　“姐姐，姐姐，姐姐……”我喊了几声，姐姐都没有反应，竟还一直傻笑着看着前方。
　　我有些担心地伸手到她眼前晃了晃，她眼这才眨了眨，迟钝地转头看向我说：“孝儿啊……”
　　“姐姐在想什么啊？喊了几声都不理！”
　　“嗯？是吗？我……我在想……下午该给他们讲什么了！”
　　我见她脸红的不正常，便故作认真的问道“姐姐是要给他们讲笑话吧？姐姐，你这样讲笑话可不行！光自己想想就乐翻了，下午你要怎么给他们讲啊？”
　　“坏丫头！不和你说了！”姐姐背过身去，一副不想再理睬我的模样。
　　我缠过去，不怀好意的问：“姐姐，安先生的话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孝儿！”姐姐嗔我一眼，埋下头去，低声说道：“别胡说……”
　　“姐姐，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我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单纯。姐姐果真上当了，她问道：“什么？”
　　我憋住笑，正儿八经地问：“姐姐喜欢安先生是不是？”
　　“嗯？”姐姐明显一愣，等反应过来脸已通红，“你……你……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啊？”我耍赖起来，“姐姐快说！快说啊！”
　　“我……我不和你胡闹！”姐姐站起身要走，我忙吊住她的胳膊：“说说嘛！姐姐……”
　　“说什么啊？别拉着我，我去看看全姨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我将她拉回到凳子上：“好啦，姐姐，招吧！”
　　“没大没小的！我……哎，你可不许出去乱说啊！”
　　“姐姐这是承认呢？”
　　“承认？”
　　我兴奋起来：“好，姐姐等着！我会帮你的！”
　　“帮我？”
　　“好啦，姐姐你去忙吧！”我边说边把姐姐往外推。
　　“孝儿，你做什么？我……”
　　“姐姐，你忙你的去吧！我也有事要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