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沐晨光》毋我

7、Chapter07

　　林沐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到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一个人站在幼儿园的门口，隔着栅

　　栏看园里的小孩子们一起玩耍嬉闹。他因为没有正当的户籍，被幼儿园拒之门外。然后孩子们放

　　学了，他们就绕开他，投入来接他们回家的爸爸妈妈的怀抱。有时他们看见他，就会恶意地撞撞

　　他，然后手拉手围成圈，绕着林沐转起了圈，边跑边唱：“林沐林沐没人要，不知爹爹在何方，

　　无人疼来无人爱，可怜兮兮小白菜……”孩子们跑着，笑着，唱着，一圈一圈围着小小的林沐打

　　转，然后一声哄笑四处逃散。

　　然后他梦到那个冰冷的雨夜，沈莯倒在血泊里，用漆黑的双眼盯着他，轻轻说：“好孩子，乖，

　　救救妈妈，妈妈带你去游乐园……”而他只是颤抖着用双手捂住双眼，无助地站在满地的鲜血

　　里，发出战栗的音节：“不…不……”

　　他就那样绝望地、害怕地停留在那里，在那无尽的黑暗里，虚脱、坠落，直到有一双手，温柔地

　　拉住他，带着令人眷恋的温度，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恍惚间，一股青草的气息窜入鼻尖。林沐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格外的好闻。然后，他听到这

　　个人轻轻地对他说：“别怕。”

　　突然间，林沐眼前的黑暗被撕裂了一个口，耀眼的晨曦从缺口倾泻而下，淹没了黑夜。

　　目光所及，一片明亮、纯净的白光。

　　光？林沐感觉确乎有光在他眼皮上跳跃。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双眼，适应了房间里柔和的晨光，

　　想到今天是周末，便捂着晕晕沉沉的脑袋打算继续休息。他转过头，目光空洞地看着躺在自己怀

　　里熟睡的林晨，足足花了一分钟才定格了焦距。

　　这是…肿么回事…来着……

　　林沐纠结着，默默地转过头，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然后呲牙咧嘴地想起了自己貌似昨天借着生病

　　撒娇耍赖硬要林晨陪他“共度良宵”的罪行。

　　天地良心，林沐可只是烧昏了脑袋而已……

　　林沐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把目光望向怀里的林晨。晨光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少年清秀脱俗的眉眼，

　　颈项上的线条流畅纤细，一直深入到睡衣领口里。

　　林沐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一种奇异的、强烈的欲望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

　　他想要侵犯、占有他的哥哥。

　　下一秒，林沐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他愣了几秒钟，忽然像打了鸡血的兔子一样从床上蹦了起

　　来。

　　我在想什么？我刚刚在想什么？！我到底在想什么？！！

　　林沐揉了揉晕沉疼痛的脑袋，满脸阴云地走进浴室。他打开花洒，任冰凉的水淋透全身。

　　哗啦啦的水声伴着回音冲击着林沐的大脑。他静静地立在水中，开始冷静地分析自己怪异想法的

　　成因。

　　为什么？为什么呢？自己明明厌烦林晨，可为什么自己会对他产生莫名其妙的古怪想法呢？

　　林沐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看到镜子里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的慌乱与茫然。

　　水声久久地响着，回音一波一波扩散。

　　林晨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他看了看空空的身旁，望了望浴室的门，然后起身来到阳台

　　前，“哗啦”一声拉开窗帘，打开了房间的窗户。

　　林晨听着窗外的鸟鸣，深深吸了口气。

　　浴室的门在林晨身后打开。

　　“早上好，感觉好些了吗？”林晨愉快地转过身。

　　林沐眯了眯眼睛。突如其来的强烈光芒让他睁不开双眼。他看见林晨逆着光站在晨曦里，穿着和

　　昨天一样的质地柔软的长袍睡衣，正一脸微笑地望着他。

　　“嗯。”林沐一副不愿开口多说一句话的样子。他记不清楚自己昨天晚上干了什么，只觉得自己

　　幼稚到家了。

　　好在林晨丝毫没有提起昨晚的事。他缓步绕过床尾，走到已经长得同他一样高的林沐面前，抬手

　　靠近林沐。林沐看着林晨在晨光里几乎透明的颈项，眼神复杂地往后退了退。

　　“别动。”林晨盯着林沐的双眼说。

　　就像被下了魔咒一般，林沐在那双如碧蓝湖水的眼睛里定住了身子，呆呆地看着林晨将一只冰凉

　　的手抚在自己额头上，然后将另一只手停在自己额头上。

　　就这样过了几秒，林晨轻轻松了口气，收回自己的手，迈着轻快的脚步将药放在林沐的床头柜

　　上。

　　“一日三次，剂量已经在盒子上标清了。”

　　林晨走向林沐的卧室门口，握住门把转身：“你的烧已经退了，注意多喝水，有事通知我。我卧

　　室在这层的最后一个房间——你知道的。”

　　林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带着复杂的眼神看着林晨离开。他在满屋的阳光里站了一会儿，许久，

　　抬起手覆在自己的额头上，闭上了双眼。

　　从来没有人对林沐做过与林晨相似的动作。少年指尖冰凉的温度似乎仍残留在皮肤上，连同心里

　　的烦躁与茫然，刺激着林沐的神经。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冬夜，他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小洋楼里，因为感冒发着高烧。当他颤

　　抖着手一连拨了几次，终于拨通沈莯的电话时，却遭到沈莯的一顿呵斥，然后是冰冷的忙音。

　　在那个没有星光的夜里，小小的林沐静静地蜷缩在沙发里，怕冷地抱住自己，像以往的许许多多

　　个寂寞的夜晚一样，在黑暗中期待着黎明。

　　林沐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放下手臂。啊，一路走来，不都是在黑暗中吗？自己明明就是在光明的

　　背面生长，又何必渴望光明，憎恶黑暗呢？

　　林沐望了望窗外盎然的春意，关上了窗。